第56章 响水镇
李承简自是说到做到,先帮桓喻宁等人找了处客栈落脚,随即便让阿蘅将镇上的保正找了来。用他自己的话说:“我这是落魄的凤凰好歹还能胜过鸡。”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是笑着的,然而桓喻宁却还是从他眼里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轻愁。
桓喻宁笑了笑,“我还听过一句话,叫宁做鸡头不做凤尾。”话虽然粗俗了些,但是她相信李承简会懂的。
果然,李承简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然而也没有多说什么,正好阿蘅来禀保正已经到了,他便对桓喻宁说道:“你也留下来吧。”
响水镇的保正姓郭,是个六旬外开的老者,满头银发,然而脸上满是红光,看起来精神头很足。虽然大腹便便,行动却很是迅捷的模样。
郭保正一进屋见到李承简便连忙跪伏在地,恭恭敬敬道:“老朽见过六皇子,不知皇子大驾光临,迎接来迟,过失之罪,望皇子责罚。”
桓喻宁此时才算真正见识到李承简的皇子气度,只见他仍然闲适地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地啜了一口手中的茶,方才缓缓将茶盅放到一旁的桌上,望着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的郭保正微笑道:“保正请起,是我没有事先告知罢了,你又何罪之有。”
桓喻宁不由得看了李承简几眼,虽然李承简本就气度不凡,她也早知道李承简的皇子身份,然而此刻才真切地感受到李承简身上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贵气。即便他是不受宠的皇子,即便他如今被贬谪到了蛮荒之所,然而在这个小小的保正面前,他的身份却还是高不可攀,凛不可摧的。
桓喻宁却忽然觉得李承简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似曾相识,似乎也曾经在一个人的身上看到这样的从容不迫和气度高华……除了杨景齐,还能有谁?然而一个恍惚间,杨景齐的身影在脑海中消失不见,随即浮现出来的却是胡赢。
念头甫一出现桓喻宁就被自己吓了一跳,随即暗暗摇头笑自己,胡赢虽然颇为沉静,然而又怎么可能和年长几岁又身为皇子的李承简和杨景齐相比,却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想到他的。随即又突然想到自己曾经和柚柔说到胡赢,都觉得这孩子定然出身不凡,看来,以后有机会,还真得好好套套他的身世来历才行……
桓喻宁正胡思乱想着,那边郭保正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虽然李承简赐了座,他也只是颇为拘谨地在凳子上沾了个边儿坐下,李承简每和他说一句话他就紧张得欠起身来,看起来让人颇有些哭笑不得。
桓喻宁回过神来时,正听到郭保正唯唯诺诺道:“是,是,小的定然会尽心尽力帮桓姑娘寻一处好房子的……”说着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大腿哎呀道:“您看小的这记性,小的一个侄子,正好一家子要搬到沂安去,家里头的院子正愁着如何处置呢。”他口中的沂安是离响水镇最近的一处县城,虽然和贺京临渊等地没得比,和响水镇比起来却也是大地方了。
他迅速扫了桓喻宁一眼,眼里有好奇,更多的却是恭敬,又冲李承简满脸堆笑道:“那院子虽然不是很大,住上四五个人却也绰绰有余了,而且是前年刚翻新的,里头家具什么的都是现成的,位置也好,离小的家不远,平日里桓姑娘有个什么事小的也可以帮忙照看着。”
桓喻宁看着郭保正的神态,猜测他指不定把自己当成李承简的外室之流了。对于他这样一个偏远小镇上的保正来说,这一辈子能见到皇子一次已经是无上的荣耀了,如今桓喻宁这样一个李承简虽只说是朋友然而分明格外上心的女子要留在他治下的响水镇,他又岂能不尽心尽力地伺候着。
李承简转过头问着桓喻宁的意见,桓喻宁只宁和一笑:“郭保正说的定是错不了了。”这里风景这样好,桓喻宁觉得住哪儿都无所谓了。
李承简却是细心的,又和郭保正说了几句之后便让他回去了,又让阿藿前去那处院子一探究竟,待阿藿回报说院子确实还不错这才放下心来。
又怕桓喻宁在客栈里住得不惯,当日李承简便催着桓喻宁他们搬进了新家里,郭保正叫来好几个婆子帮着院子里里外外打扫整理了一遍,到了夜里已然一切妥当,有模有样了,李承简也就不客气地在桓喻宁的新家中住了一晚。第二天才启程过江前去沧源,郭保正已经在江边备下了船。
桓喻宁同胡赢将李承简送到了江边。南盘江和北盘江一南一北为南尹两大江,而南盘江比北盘江更长也更宽,因地势原因水流也更加湍急。站在岸边,举目望去,对岸的沧源完全看不真切
“你……照顾好自己。”桓喻宁看着李承简片刻,却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轻声交代道。
李承简注视着桓喻宁的眼睛,“我会时不时过来看你的。”
桓喻宁却摇了摇头,眼角的余光瞥了一旁的郭保正一眼,“虽说这里天高皇帝远,然而你终究是被罚到沧源思过的,若过于随意走动,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就不好了。”
李承简的眼神一暗,却又马上笑了起来,“那你可以来看我啊喻儿。”
桓喻宁还未回答,胡赢却抢着答道:“若姐姐得空我自然会陪着她去看你的。”
桓喻宁也笑着点了点头,想要再多说点什么,又觉得太过矫情和伤感,索性催促道:“时候不早了,你赶紧上船吧。”
李承简见桓喻宁的眼里有不舍之意,心中不由得一暖,也顾不得旁人在场,突然伸出手去握住了桓喻宁的手,低声道:“喻儿,我会想你的,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担心。”
被握住手的桓喻宁觉得有些不自在,然而见到李承简脸上郑重而有些哀伤的神色,心里也不由得突然难过起来,便没有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轻轻笑了笑,“放心吧。”
桓喻宁的话音刚落,一旁的胡赢便接着说道:“我自然会照顾好姐姐的,你不用担心。”他的目光自二人紧握着的手上掠过,又迅速转向了别处。
李承简淡淡一笑,松开桓喻宁的手,朗声道:“那我就放心了。”说着转过身朝着岸边停泊着的船走去,一边走一边朝身后的他们摆了摆手,“回去吧。”
在一旁等候多时的郭保正连忙跟了上去,桓喻宁却没有如李承简所言马上走,而是站在岸边看着李承简上了船,又目送着他站在船头的身影随着船的逐渐驶远而渐渐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姐姐,起风了,我们回去吧。”胡赢看着桓喻宁静静地望着江面沉默不语,半晌才开口轻声说道。
桓喻宁点了点头,便同胡赢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其实说起来只不过隔了一条江,但为何却感觉隔了很远很远,日后只怕不能经常见到嬉皮笑脸的李承简,听他贫嘴逗趣,和他拌嘴皮子了。桓喻宁不由得又回头看了江面一眼,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声。
胡赢见到她的动作,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手背,“姐姐,我还在这儿呢……”他的声音低了几分,“我……和柚柔姐姐,会一直陪着你的。”
桓喻宁笑着看着胡赢,心中的一点阴霾似乎在瞬间消散了许多,不由得伸手牵住了胡赢的手,柔声道:“幸亏还有你和柚柔,小赢。”
被桓喻宁牵住的手微微一颤,她的指尖有些凉,然而胡赢却只觉得似乎有电流从指尖一直传到心头,让他忍不住浑身要颤抖起来。他的面上并没有任何异常的神色,只顺势反握住了桓喻宁的手,重重点了点头。
送走李承简,桓喻宁三人便这般在响水镇住了下来。因李承简留下了不少银两,加上郭保正时不时的帮衬,日子还不算太难过。然而终究不能这般度日,早晚坐吃山空。过了些时日,三人一合计,又找来郭保正商量了一番,桓喻宁决定开一家茶舍。
铺面并不难找,就定在了离家不远的一处街头。因是郭保正从中引荐的,收的租倒也合情合理。简单地装修过后,桓喻宁的“莲雾”茶舍便开张了。
柚柔和胡赢都曾好奇“莲雾”这名字的由来,桓喻宁却不知道该如何和他们解释,因为这不过是她在吃一种响水镇特有的水果时突然想到前世的这种水果,就随口将茶舍取了这名字。
茶舍并不是在繁华地段,加上响水镇上的人流也不多,茶舍生意只是一般而已,然而度日终究无虞,桓喻宁三人也没有太大的野心,倒也乐得生活清闲简单一些。
李承简走之前给桓喻宁留下了一对信鸽,每隔半月有信来,讲述的都是些沧源的风土人情,让桓喻宁愈发的对沧源感兴趣起来,只隔了一条江,沧源却似乎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仿佛猜到了桓喻宁的心思,这一次李承简的信上只写了一句话:沧源的阿难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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