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1)
第二日,锦织醒来,头重舌燥,不觉虚弱地按了按太阳穴,笑了笑。
醉中笑,醒还愁。
空落落,心虚浮。
起身,掀开锦帐,锦织坐在床沿踏了鞋,眯起眸子,缓缓侧头望向窗外。
秋雨绵绵絮絮,远如雾,近似丝,密密垂落黛檐。
她轻轻自嘲一叹。
风摧雨打,落萍无根。
栖处何在?梦醒还空。
有人推门而入,锦织对那位眉如长松,面如冠玉的男子轻轻一笑,安恬唤道:“大哥。”忽而想起自个仪容不整,尴尬笑笑,状似随意的用手理了理那一头青丝。
之翎见锦织面容憔悴,心中微窒,放下手中的托盘,慢悠悠的为她倒了一壶热茶,浅笑招呼道:“这茶不错。”
锦织一甩头发,抿嘴笑着坐到桌边,品了口茶,将清瓷杯捧在手心,咂咂嘴鉴赏道:“嗯,确是好茶,当是用初雪所煮的安徽六安茶。胤禛与我曾……”
话出口,顿觉错,锦织忙扫了一眼之翎,见他面色平静无波,便敷衍笑笑,偏头手板支颐,看着茶面上热气缥缈而起。
见她如此,之翎目光挪开,凝在一处,声音淡淡:“锦织,昨儿,雍王爷来过。”
锦织僵了片刻,柳眉微蹙,垂下眼帘,置杯子于桌面,手指在盏璧上轻轻敲打,漫不经心答道:“哦。”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她刹那一惊,指尖一用劲,瓷器发出一声轻鸣。
“雍王爷”,胤禛的爵号为“雍”……为何以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康熙……雍正……虽然对清朝早期历史不甚了解,但应该没记错,康熙之后,继承大统,是雍正。
胤禛,会是雍正么?胤禛……
“锦织?”之翎瞧她神色大变,略显恍惚,担忧地一抬手,却又倏地收回,只关切问道。
锦织收起怅然忧愁,失望迷惘的心绪,摇摇头,笑意中滑过一丝苦涩,淡然道:“昨夜饮得多了,头有些沉。”
之翎睇视锦织一眼,若有所思,不置可否。
半晌后,他为自己倒了杯茶,悠然举杯放到嘴边,眸光一闪,浅笑着掷出一语:“他好像有些误会了。”
“嗯?”锦织若无其事的发问,手似春笋,复端茶而饮,只动作慢的如老龟慢爬。
“我见你喝醉,便抱你去往客房,不想却被他撞见……”之翎指尖点案,见锦织久久不抬头,眼中笑意更浓,“瞧他那模样,显对你上心得紧。”
“那又如何?”锦织闭眼又睁开,头又重了起来,心绪繁乱,不明之翎为何频频出言试探,微恼道,“大哥,你究竟欲言何事?”
之翎瞥了她一眼,敛了笑容,神色肃然,声音轻而有力道:“锦织,大哥只希望你不要过于死心眼儿。莫要错过,再终生苦悔。”
锦织硬挤出笑容:“大哥,连你也要这样三番四次为他辩解么?离开他……”深深吸口气,锦织坚定道:“对于我来说,是最正确的路。”
之翎探索的眸光紧紧锁在锦织玉容上,清冷的光线下她半边脸颊秀婉无双,清艳绝伦的眸子里显出义无反顾的执拗,只是整个单薄的身影却透着失落,矛盾,困惑和忧郁。
之翎隐忍,疼惜而无奈的笑笑:“如你意已决,那么,放下也好。锦织,为兄只盼你能生活安定恬美。”
“谢谢大哥。”锦织心中一暖,弯着眼角对之翎笑道。
之翎却未笑,唇微启,眸光闪烁,似在挣扎什么,良久,吐出一语:“锦织,昨晚四爷走后,我忽而忆起幼时在宫中作侍读时曾听闻过你说的云纹紫睛龙凤璧剑,此对璧剑被皇上赐与了……”之翎欲言又止,不忍继续。
心猛地一跳,锦织惊讶地看向之翎,但见他一脸怜惜忍痛的凝视着自己。
脑中百念急转,一个念头跳出,她伸手按住胸口,乱成一团,声音颤抖着:“在……在……”
她脸色煞白,几次欲开口,却发不出一语,揪紧衣服的手指关节逐渐苍白,她只能惶然脆弱的看着之翎,紧张得动都不敢动。之翎黑瞳露出忧色,艰难不忍的轻轻点头。
锦织倒吸一口气,猛地站起来,“嘭”的一声,椅子险些砸地。
“锦织……”之翎忙扶住锦织。锦织怔忪的转眸看向之翎,眼睛眨了又眨,不经意,泪水一涌而出,噼里啪啦的往下砸。
她惨然一笑,喃喃道:“也好,也好……至少,我知道该如何回去了。”
之翎眉头紧锁,劝道:“锦织,你何苦呢?”
可锦织却未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任由眼泪如小蟹,狰狞爬满一脸,眼前茫茫一片空寂。
冷寂宅院,万籁俱寂。
空蒙飞烟,红尘如梦。
种种过往,不过苍天捉弄。
腊月里,几场雪过,分外寒。
隆冬夜晚,雍王府。
大雪纷飞,高门前的锦灯上倒贴着隶体福字在风中摇晃,院内古柏苍天,檐上池中,尽冰霜;墙角处,寒梅横斜,瓣飘零。
锦织隐在积满白雪的雪松后,挪挪脚,把脚从雪堆里抽了出来,转眸看向胤禛的书房,映在窗牖的青焰,莹如云母。
隐隐的,锦织似乎能想象到室内明亮的光线轻轻落在胤禛挺秀的鼻梁和浓密的睫毛上,勾勒着他的脸廓。
不觉想起去年今日此刻,他正拥着她共执一笔书红笺,相视恬笑,心意通。
她从来都很喜欢他对她展露的笑容,温和柔美的眼波让她觉得这个世界上,她还被人所珍视着,整颗心被他捧在手心,温暖安定。叫她常常盯着他的脸走神。
原本以为已经到手的幸福,却在数日前,变成了碎末泡影。
抬起头,看着无数雪花蹁跹而落,她轻轻呼吸着裹着细雪的空气,心,空空,遍体凉。
这样晚了,他怎么还不歇息?年前公务很忙么?
这些日子,她趁着夜色掩盖,在雍王府寻找龙凤剑,到处找遍,无果。如今,就只剩他的书房了。
昨晚她就在外候了多时,想着他忙完差事就该去找他的那些个粉黛佳人,在温柔乡里放松放松,自己也能肆无忌惮的横行雍亲王的书房。
可他却忙到三更才熄灯,直接在书房小歇。
锦织知道胤禛一惯眠浅,贸然进去指定被他发现,因此,只能作罢。
今日,又是如此。她有些无奈的吸吸鼻子,好像有些感冒了。
算了,爱新觉罗.胤禛,为了我的回家大业,你就委屈一下下。
锦织极缓慢的抬起冻木了的手,好半天才从怀中掏出竹管,好在准备了迷药,不用再傻傻的在冰天雪地中等一夜了。
锦织小心翼翼,弓身低头,贼眉鼠眼,正走到院中四下张望,突然听见“嘎吱”门推开的声音,人顿时杵立在院中。
“余锦织,你这是干甚么?”胤禛的声音凛冽如冰,其中饱含着的疑窦、嫌恶、冷淡叫锦织不自觉抓了衣角,早已冻僵的手心彻骨冰凉。
狂风呼啸,刮得脸如刀割,锦织就那样呆呆站立着,不可置信的看着胤禛,什么时候,他竟变得这样厌恶她了?
绵绵大雪织成一片飘兀的帘幕,他在这头,她立另边,彻底隔绝了他们曾有的过往。
他的声音怎能那样冷酷?
头皮冻得发麻,脑子也像僵住了,半晌,锦织苦笑,这下好了,面子里子,丢了个尽。
深深吸气,吐出,她强作镇定的对胤禛扯出个难看的笑容,运功欲赶快逃离这叫人难堪的境地。
却不料,一把被胤禛拉住,锦织无力的抬眸凝向他,不解的欲挣脱他的束缚。
胤禛红着眼,一瞬不移的眈视着眼前这个叫他又爱又恨的女子。风雪中,她越发瘦弱的瓜子脸,娇脆像被揉碎的花儿,又似薄冰一样易碎。
她竟这样不爱惜身子,昨夜,今晚,在冰天雪地中站这样久!她不是要和他决绝么?为何还要做出这种姿态?为何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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