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那日,余锦织答应送四爷寿礼后,便冥思苦想了一夜,终于想到了该送他什么。礼物并不贵重,但他说过,心意到了便好。因时间紧迫,她辛辛苦苦熬夜准备了几天,并带着一丝期待盼望那日的到来,结果却是另人失望的。因为四爷生日那天,她没能见上寿星,确切一点的说,她连宫都没出成。
原因很单纯,她病了;生病的原因也很简单,因着熬夜制备礼物。每晚待十三爷安寝睡熟后,余锦织便会悄悄出了暖阁,在外屋就着一枝红烛微弱的灯光削削刻刻磨磨。外屋虽也燃了火盆子,但毕竟比暖阁内冷多了,往往用不了多久手脚便冷得微凉。于是,不早不晚,在四爷生日的前一天,她做好了礼物,人却开始头痛发热,鼻塞流涕了。
不能叫太医来看,好在她自己也通岐黄之术,便让十三爷派人按她配的方子拿了药。晚间,她一口吞下墨黑的药汁子,苦得人都打了个颤,忙喝下十三爷嘱咐人备好的蜂蜜水。
谢过送药的太监,她刚想倒下休息,便见小太监唐源程提着一大桶水进门来,说是十三爷让她烫了脚再睡。
见此,余锦织唇际浮现出一缕甜甜的笑意,想起自己进宫作了十三爷的小太监后,发现他的腿部似乎有些血脉不畅的小毛病,便决定用土方子帮他调理一下(1)。每夜伺候他安寝时,她会让他用一大桶热水泡脚驱寒活血。没料到他看自己受了风寒,能想到也用此法让自己祛风散寒。细微处见真心,余锦织感动欣喜之余,内心却翻转出一丝不安。
到下半夜时,她终于发汗了,背里渗出的汗湿了亵衣,粘腻的让人不舒服,她便迷迷糊糊的翻来翻去,断断续续的作着噩梦。突然眼前就出现了牛头马面,兴冲冲的对着余锦织叫道:“哈哈,张瑾瑜,你别想着回去了,永远呆在这吧,作一辈子太监!”
不要!!她在心中惊恐的叫到,倏地睁大了眼睛,心跳如擂鼓,急喘着发现自己还躺在炕上,眼前只有黑沉沉的屋顶。
“锦织?”一个人的声音响起。
还未从梦中清醒过来的余锦织吓得直接裹着被子往床里一躲,结结巴巴对着坐在自己炕边的人问道:“是神是鬼?”
那人噗嗤一笑,道:“看来真的病糊涂了,你说爷是神是鬼?”
余锦织舒口气,擦擦额上的汗,道:“十三爷……你吓着我了。”
“好些了吗?”不知为何,余锦织觉得黑暗中十三爷的声音似染了夜的沉静,很舒缓轻柔,让她的心也安定多了。
“嗯,发汗了。”余锦织缓口气答道,然后立起枕头,拉高了被子依在上面。
“别起来,好生躺下,还发烫吗?”十三爷说着,手就伸过来摸她的额头。
无星无月的夜,屋里黑洞洞的看不清人,但余锦织却能感觉到对方的动静,十三爷的手只轻轻擦过她额头,她已经一溜躺下身去,裹紧了被子。
他的手很凉,看来坐了一段时间,余锦织心想。
她的额发湿了,看来是真散了热,十三爷想着,便低头看看指尖,上面似乎还留着那一丝润意。
“十三爷,这夜深天寒的,明儿你还得出宫赴宴,快回暖阁歇息去,省得你也感了风寒,到时,我一准让人扔出阿哥所,被关在无人的小柴房,让我自个自生自灭。”余锦织笑嘻嘻的说道。
看余锦织还能在这胡诌说笑,十三爷放下心来,许是真的好些了,他也笑道:“我倒想瞧瞧有谁敢!放心,有爷在,谁都动不了你!”
听着这位从小金尊玉贵的皇子慷慨陈辞,余锦织的心波澜翻起,碎波起伏,只希望他能就此打住,别再往下说......
头又开始发胀昏沉起来,她禁不住抬起手拍了拍头。
十三爷却不知余锦织脑海中纠葛着的情绪,见她傻乎乎的敲打自己的脑袋,忙拉过她的手放进被子,又摸摸她的额头感受温度。这一次,余锦织已没有气力再躲了,心却难受得紧,由他模糊的轮廓,她似乎能看到他正在敛眉摇头,面上全是无可奈何,却甚是温和的笑意。
十三爷收回手,心疼道:“傻丫头,哪有这般敲自己的?倒是我疏忽了,你原是患恙未愈,不该说这样多的话,才一会又这样烫人了。你歇息吧,只可惜原预备着趁明儿给四哥庆寿,顺便带你出宫透透气,可现下你病成这样,是不能出去了。”
听了这话,余锦织心中升腾起种种说不出的感觉,只道:“那你怎得不早告诉我?如今才说,不是存心让我心里别扭?”
“呵呵,就晓得你盼着出去玩。不过宫里确不够自在,等着吧,我想想法子,许过不了多久就能带你出宫。”十三爷笑道。
一片漆黑中,十三爷只隐约觉得余锦织低垂了头,却看不见她唇边泛着的退缩脆弱,她轻声道:“嗯,其实早晚都要离开的……”她顿了顿,注意了一下十三爷的气息,才接着说道,“十三爷,你快回去吧,我这屋冷,再说你在这,我不安心……”说话间,她声音已经开始沙哑了。
十三爷听到她前面的话愣了愣,之后却只是应了声,帮她捏紧了被子。他的手隔着被衾触碰上她的肩膀,似触电般,她禁不住抖动了一下,心跳越发加快。好在,他的手很快就离开了,嘱咐了她几句,十三爷便轻轻出门,再极轻巧的关上门,然后离开时,脚步和衣动的声响也压得几乎不可闻。
他,真的很体贴……一瞬间闪过的念头,让余锦织的心如一池被蓦然搅乱的静水,层层涟漪静静散播开去,偏又闪过几丝怅然,几许无奈,和她自己也不能、不敢探究的一些深意。
眼前似乎要浮现出什么,她生生地把那画面压了下去。只敢让自己想着:十三爷,聪明如你,听懂了我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了吗?原来,谁都不是圣人,特别是处在她这种位置……
第二日,她的病越发凶猛,头昏脑胀间已是什么都顾不上。过了一日,却来个她不认识的太监。当时她头脑昏沉,嗓子干哑,根本不想说话,便只一味瞪着双眼瞧着那个太监。
那太监先甚是镇定地将药盒放在桌上;见余锦织沉默,便缓缓说是他家爷让他送来的,嘱咐她一定要好生降息。
余锦织还是不说话,太监略略低头,补充说明是四爷让送的。
余锦织点点头,那太监的手不自觉地就扯了扯袍摆,复拿起药盒轻轻送到余锦织炕边,忙向她说明这药如何如何名贵,要何时服用。
余锦织想了想,从枕边拿出一个匣子,取出一个外包红纸的盒子和一小块碎银放到炕边,阴冷着小脸,半天喉咙里才发出“四爷要的”四个字。
那太监还以为盒子里装了机要物事,忙拿过来郑重其事的收好,却不敢取碎银,只说四爷吩咐过不许让她破费,然后点头哈腰的笑着告辞。
余锦织正病的难受,也没拦他,把药盒放到枕边,便一头倒下睡了起来,隐约想了想四爷能否知道她礼物的含义。
她不知道,自此以后,其他太监再怎么说小新子为人和蔼友善,心底淳朴,今儿来的那个太监都会摇摇头,心道:不是吧,我看他甚是阴沉呢,果然是两面三刀的厉害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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