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睫抬起,懒冷地对上叶习未满是伤意的眼,“本王还未答应是否要做此交易,凭何不能断定她的生死?”
“不过,本王倒是有个问题想问问太子殿下,若是太子殿下的回答让本王满意,本王便不用你以国玺为易,换取长公主一命。”弯腰揪起叶宛溪被水湿透散乱在脚边的长发,一用力,迫使叶宛溪吃痛地抬起头,看到叶习未心疼地想要往前制止的动作,钟离玦才似满意地继续道,“如何,太子殿下?”
“要问便问,何必再拐弯抹角。”忍住想要上前跟听烟尽力一搏的想法,生怕钟离玦伤及叶宛溪,叶习未只能定在原地,以同样冰冷的眼神望着钟离玦。
手一松,发丝垂落,清晰地磕碰声随之响起,随即便是钟离玦沉冷的声音,“太子殿下觉得近来身体如何?”
一句极不相干的话一出口,叶习未微蹙的眉心现出疑惑,却让瘫软在冷硬地面上的叶宛溪身体猛地一震。
“钟离玦你想说甚么?”不明白钟离玦为何会突然问这样一个问题,可却也因这一问,叶习未也才认真感受自己身体的状况。
他已几乎感受不到身体里的异样,这是怎么回事?而钟离玦,又知道些甚么!?
“钟离玦你无耻!你答应过我不告诉皇兄的!你出尔反尔!”虚弱至极的叶宛溪双手撑地想要撑起身,然而她虚弱的身体已不允许她这样做,她只能无力地跌靠在地上,含着满口血腥,抽出身体里的气力哮喊着。
“无耻?呵!也别忘了,你又答应了本王甚么。”冷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为人察觉的嗜血,“既然你做不到,又以何来要求本王?”
叶宛溪染血的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像被人捏住了软肋一般,“不是我做不到!是——”
只是她的话未说完,便被叶习未打断,“宛溪,你答应了他甚么!?为何未听你说过!?”
“太子殿下,眼下并非是关心本王与长公主是何交易的时候。”俊美的面上依旧是冷若寒霜的表情,此时此刻,恍若是掌控一切的王,任你生便生,任你死便死。
失去了行走能力的钟离玦,较之前更令人见之生畏,整个人,周身犹如笼罩着冷冽的风霜,近不了,触不到。
一茉被钟离玦甩开跌坐在一旁,看着钟离玦此时嗜血般的冷,想着叶宛溪望着她那眼神里的恨,再不敢贸然上前。
“若本王没有记错,本王记得,沉积在太子殿下体内的毒素,必须在欢爱之后以女子之血为药饮下,并持之四十九日,才能将毒素驱散。”钟离玦玩味地看着面色逐渐发白的叶习未,继续道,“而这女子,还必须为处子。不知本王说得可对,太子殿下?”
眉心拧得更紧,目光却是停留在钟离玦面上,声音微微颤抖,“你怎么知道?”
“怎么?太子殿下还没想到些甚么吗?还需要本王再提醒你吗?”
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叶习未淡紫色的瞳孔慢慢放大,面色刷白至极致,双脚忽的虚软频频往后退去,搅动的水声此刻听起来尤为刺耳。
“好像太子殿下是想起了甚么了,很好……”低沉的冷笑仿佛阎罗,似要将人推入地狱,“本王还以为,太子殿下当真忘了欢爱时的那般淋漓。”
“不!不要!不要说!不要说!”叶宛溪面色痛苦地双手趴着地,往前爬去,想要爬到叶习未身边,“皇兄,不要听他说!”
然双手刚落入水中,便被听烟用剑鞘抵住她的肩胛,制止了她继续往前。
“本王似乎还记得,中毒之人,会时而意识模糊,而也只有在那时,才是解毒的最佳时机,只是,要在世上找这样一个女子,怕是不易。”
“只不知,太子殿下是哪世修来的福分,会有这样一个女子心甘情愿来为你解毒,甚至,不怕世人唾骂。”
冷笑,讥诮,脑海中零碎的片段如潮水一般袭来,如地狱烈焰,灼烧着他的心。
难怪,他这两个月来,总觉得会时常忘了发生过的事……
难怪,他愈来愈感受不到体内乱窜的血流……
难怪,宛溪看他的眼神时常会有些闪躲……
难怪……
“啊——!”叶习未双手紧紧抱着头,撕心裂肺地大喊,“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啊——!”
他早该想到的啊……!
为何会变成这样!他即便是中毒而死,他也不要这样——!
他们是兄妹啊!同父同母的亲兄妹啊——!
“啊——!”一声又一声狂喊在阴冷的水牢里此起彼伏,喧嚣着内心的痛苦,纠结与挣扎。
“皇兄——!”泪水倾斜,叶宛溪伸出双手想要拥抱住她想拥抱的人,却只能在听烟的阻止下徒劳的张着双手。
“女人,过来。”钟离玦微微侧过头,看向站在他身旁几步之外却再不敢往前的一茉,话里的命令令人无法违抗,一茉只能揪紧着心靠近他。
看到叶习未痛苦,她的心亦是痛得难以呼吸的,可,她却不知道如何做为好。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承受这样的痛楚……
“替长公主把脉!”
一茉蓦地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定定看着钟离玦,再僵硬地转过头看着跌在面前地上的叶宛溪,不明白钟离玦为何会突然这般命令,只能颤抖着手,搭上那被听烟擒住而无法动弹散失血色的脉搏。
她不敢看叶宛溪一眼,她害怕她那带着恨意的眼神,让她本就背负着罪恶感的心再承受不起。
只是一茉的手指才搭上叶宛溪的手腕,便被叶宛溪甩开,带着恨意的讥诮。
然,只是那片刻指尖的触碰,也足以让一茉的心分崩离析。
“告诉本王,这脉把得如何。”冰冷的命令,没有疑问,好似他早已知道答案一般。
一茉转过身又跪到钟离玦脚边,将头磕在他的鞋尖上。
亡国之奴
放过他们吧——!
一茉抬起头,乞求地望着钟离玦,滑过脸颊的泪低落到海蓝的鞋面上,晕开。
“滚开。”钟离玦看也未看一茉一眼,只是抬手又将她推开,“别拿你的泪脏了本王的鞋。”
“钟离玦你还要再完什么把戏!?”叶宛溪即便是没了气力,仍依旧用仇恨的眼神狠狠地盯着钟离玦和一茉,“别让这个女人碰我!”
“长公主以为,你们还有选择的权力吗?”钟离玦俯视着脚边狼狈的叶宛溪,寒意依旧,却含玩味,“难道长公主不想知道,这一脉,有何结果?”
叶宛溪只是怒瞪着钟离玦,“我不需要知道!你这恶魔!”
“呵!是吗?”钟离玦昂起头冷笑一声,眼神复又逡巡在叶宛溪与叶习未身上,嘴角的讥诮更浓,“倘若本王告诉你,如是再给你十个月的时日,你便要身为人母,如此,长公主还能像此刻这般甚么也不在乎吗?”
“甚么!?你说甚么!?”蓦然放大的眼里驻进不可置信,却也闪出淡淡的喜悦,叶宛溪的右手自然而然地往小腹抚去。
而钟离玦的话,犹如一道足以将人打入地狱的惊雷,惊醒了颓沉在不伦之殇中的叶习未,抱住脑袋的双手轰然跌下。
“钟离玦!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叶习未咆哮着,他失控得再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理智,双目充血,癫狂地冲着钟离玦咆哮,“我们是兄妹!兄妹!我们纵是亡国之徒,也许不得你这样的侮辱!”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
“哦?太子殿下若是不信,大可问问她,”钟离玦的眼神睨到一茉身上,“她的话,太子殿下总该是相信的。”
叶习未空洞的眼神木讷地转到一茉面上,只见一茉的清泪不断涌出眼眶,扑簌而落到地面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着叶习未极尽崩溃边缘的双眼,张嘴,想要说话,却是无声,只能这样看着叶习未,任泪涌流。
她无法摇头,因为他说的都是真的,那是一个还不足月的生命,而她也看得出,叶宛溪的眼里,只有叶习未,她的亲皇兄,对于这样一个新生命,她或许是期待的。
一茉的沉默,足以让叶习未不断垒砌的内心坍塌,他频频往后退去,似是如此便能逃离不可改变的事实一般,“不,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小丫头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对不对?”叶习未笑了,看着一茉温柔地笑了,而这样的笑,让一茉更觉伤痛。
“皇兄……”叶宛溪眼神柔悲地望着叶习未,滚烫的泪不断灼烧着她的心,看着他如此,她的心,要比他痛上千万倍。
“宛溪,宛溪,你告诉皇兄,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叶习未惶惶无助的眼神最终落在叶宛溪泪痕斑驳的脸上,拖动着浸在水中的脚步朝叶宛溪慢慢走来。
钟离玦一摆手,听烟便松了对叶宛溪的抵制,叶习未便毫无阻碍地来到她身边,抱起了她虚软得无一丝气力的身体。
“皇兄……”叶习未的容颜倒影在叶宛溪的瞳眸里,她柔和地笑了,却也随着她这一笑,心口一阵剧痛,一口鲜血自嘴角不断流出,任是她想止,也止不住。
“你怎么了,宛溪!?”叶宛溪嘴角止不住的鲜血稍稍唤回叶习未极尽崩溃边缘的神,试图用指腹替她擦拭掉血渍,却不管如何拭,也无法拭得干净。
“皇兄……”叶宛溪右手抬起抚上叶习未的脸颊,左手轻轻捂上小腹,哀伤道,“皇兄,原谅宛溪,若有来生,宛溪不愿再做公主,不愿再做你的皇妹……”
“皇兄,宛溪爱你……”就让她结束这一段不伦之殇吧……
纵然她再如何爱她,他爱的却不是她,永远也不可能是她……
他毒已清,她的身子也再也支持不住,而她也累了,爱得太累了……
她是多么想要将这个孩子生下,可她知道,这永远也不可能,无论她是生是死……
别了,皇兄……
我是如此爱你……
抚在叶习未脸上的纤手轰然跌落,明眸的双眼,也在缓缓闭上,却只有那嘴角的血,还在不断浸出。
“啊——!”
叶习未抱着叶宛溪,跌坐在水牢之中,撕痛的喊声久久不止。
突然,一枚足有手掌大小的方形重物自钟离玦手中抛落,磕碰坚硬的地面发出“叮当”之声,而后正正落到叶习未眼前水牢外的地面上。
“白澜国印”四个阴刻在方形坚石上的篆体郝然入目。
钟离玦冷如阎罗的嗓音也随之响起,“亡国之奴,本王要你这国玺何用,况且,太子殿下也早没有国玺。”
“来人。”
音量不大的命令刚落,方才守门的牢吏便持着长枪小跑而来。
“关门。”
“是,王爷!”
不!不要!
在牢吏即将要把牢门阖上,将那抱着叶宛溪的尸体无动于衷的叶习未隔断在一茉视线里的时候,一茉突然从钟离玦身旁跑开,双手抵在即将阖住的牢门上,借以要阻止牢门关阖的趋势。
“你若敢再往里一步,本王便会让他即刻死在你面前。”
钟离玦寒不胜寒的声音,如一把利剑,刺在一茉的脊骨,令她疼痛,却又无法拔除。
她知道,他的话,定不会假。
双手缓缓离开牢门,一茉便站在牢门之前,眼睁睁地看着叶习未逐渐消失在她眼前,而那牢门闭合发出的沉闷之声,更似将一茉的心,打入深渊。
她不知,这道牢门一旦关起,叶习未还有没有生的希望。
她不知,她还能否再见到叶习未。
她不知,被隔绝在里的叶习未,能否自己修补他那崩溃的心。
而叶习未如今所遭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都是因为她……
“听烟,走。”冷冷睨了一眼一茉定在牢门前的背影,钟离玦往后靠在轮椅椅背上,对听烟道。
接到命令,听烟扶上椅把,推动钟离玦转身。
木轮滚动离开的声音,让一茉机械般地转身,再回望一眼那紧闭的牢门,才提起沉如千斤的双脚随之离去。
第一将军
钟离玦被听烟推着到明华殿廊前时,便看见文简小跑着从不远处跑来。
“老奴,见过王爷。”文简喘着粗气请安,因为急促,能清楚地看见他花白的发际旁有细细的汗珠。
“简公公不必多礼。”钟离玦微微颔首,“简公公何故如此紧急?”
文简恭敬地垂首道:“庆宴已开始多时,还未见王爷到席,圣上特遣老奴来找找王爷。”
文简谨慎地回答着,对于这个他极少见到的王爷,他很是畏惧他周身散发的冷冽之息。
“本王这便是要去往御花园,还劳烦了简公公特意跑这一趟。”
“本王还有件事需要劳烦简公公,不知公公可否代劳?”钟离玦欲要继续往前,忽而想起些甚么,便又停下继续道。
文简将身体躬得更低一分,“王爷有事要用到老奴,只管吩咐便是,‘劳烦’二字倒真是折煞老奴了。”
“带她下去换身宫装,届时再让她随公公到御花园来见本王。”话语刚落,钟离玦便推动木轮往前而去,冰冷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未落到一茉身上。
还未能从方才见到叶习未时的情境中走出来的一茉,只呆呆地愣在原地,看着钟离玦愈来愈远的身影,才恍恍惚惚地记起这是皇宫之中。
文简将一茉从上至下细细打量一番,以他阅人无数的双眼自然也没漏过一茉眼底的不安与惶然。
“姑娘可是初次进宫?”文简慈爱地笑了,略带皱纹的眉眼让一茉惶然的心蓦地一暖,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姑娘莫怕,先随老奴到漓衣庭换身衣裳,老奴便可带姑娘去见王爷。”
文简温和地对着一茉说完,一茉便跟着他的脚步往与钟离玦所去之处的相反之向而去。
***
御花园内,气氛沉沉。
居于上座的钟离墨阳剑眉冷峻,时不时发出阵阵咳嗽,坐在他身旁的溪玉妃秀眉微蹙地伸出手轻拍他的背后替其顺气,娇丽的脸上凝满担忧。
居于钟离墨阳前面两侧的大臣们均是屏着气息,时而面面相觑,不敢有所言语。
帝王未发话,他们谁敢造次,况且这璋王迟迟未到,这圣上特为他而设的庆宴也迟迟未能开。
“父王,三皇兄作为此次庆宴主角,居然迟迟未到,还劳父王您来等待,实为不该。”突然,一句让众人皆惊的话打破气氛中的小心凝重,众人眼光便齐齐聚到说话之人身上。
只见钟离琰右手执着玉盏杯,轻轻晃动着,然这样的动作却配以堪忧的眼神,令人辩不明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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