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去哪?”我压低声音问他,眼角的余光望着他,见他半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眸,看不清在想什么。
当众仙起身准备归位的空档,紫霄拉住我压低了身子逆人群而行。我们俩慌慌张张的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跟逃命似的,好几次差点被横插在中间的人分开,他却一直牵着我的手。
跑的太快,额头沁出汗来,好容易逃到一个安静的树林处,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把扑倒在他胸口。
他也在笑,笑的气喘吁吁,牵着我左手的手一直没有松开,只是用另一只空闲的手从后背扶住我的肩膀。
他问:“你笑什么?”
我拿头去撞他的锁骨处,撞的头青疼。
我哭笑不得的说:“我笑你笑的真难看。”
“嗄,”紫霄眼里闪过几分惊诧,还有一分不易察觉的愤怒,他松开我的手将我推开,阴沉着脸说:“既然这么不待见我,那我走了,免得招人讨厌。”
说罢,他一拂衣袖,转身朝我们来时的路走去,我慌了心神,快步追上他。
“喂,你怎么这样!”
伸手一拉,刚抓住的衣袖从指缝间滑脱,脚绊脚,笔直的朝地面摔去,眼见着鼻子就要和地面亲密接触了,却被一股大力拦腰拉回。
“你啊。”他望着一脸困窘的我,又好气又好笑,原本清亮的绿瞳里,多了几分无奈。
我转了一圈眼珠子,恬不知耻道:“我是故意的,我知道你舍不得我被摔,更舍不得我美丽的脸变丑,如果我的脸变丑了,以后你日日夜夜也要对着这样的脸,你还吃的下饭嘛?”
紫霄淡笑,他一半侧脸影在黑暗中,衬托的另一半暴露在广寒宫照过来月光下的容颜,更加惊艳绝伦。
我看着看着,就看呆了,喃喃的问:“你怎么不说话?”
“你把话都说完了,我还有什么话能说,道理都是你规定的,我只有服从了。”
他说完上前一步,离我更近了些,近的我能闻到他身上的艾草香。
低头在我面颊上亲了亲,道:“我们现在就走吧。”
“去哪儿?”
“今天是上元节,自然是去人间。”
我已经有很久没有上过岸,即便出门,也只是在几个仙境洞府别院拜访。时过境迁,几经朝代更替,人间早已经不是我当年所熟悉的那个了。当我再次踩在这片热土上,我却有种陌生的熟悉感,像是回归了母亲的怀抱,感到十分充实。
看着那一张张盛满了笑容的脸,我不由感怀万千。
紫霄问我:“你在感叹什么?”
我说:“人的寿命明明那么短,又要历经那么多三灾九难,为什么他们还能这么开心?”
“正因为人生苦短,所以要及时行乐欢,正因为寿命短,他们便把所有精力放在眼前最实际的现实上,而不会像神仙,一天到晚胡思乱想。”
我点点头,瞟他一眼:“我羡慕他们,正因为没有天长地久,所以他们在人间经历过的每一份感情,都显得十分珍贵,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无比珍惜。或许是因为他们知道,此生错过了这个人,兴许下辈子就不会再遇到了。”
“人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来,可是走的时候,却带走了独一无二的回忆,还有亲情,爱情,友情,各种爱恨情仇,都说三界之内,人类最弱小,可未必人类不是最大的赢家。”
“错错!”
“你又有何高见!”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也两手空空,但我离开的时候,也会带走各种爱恨情仇。”
紫霄眼神闪了闪,语速极快:“嗯!”
我继续得意道:“当我灰飞烟灭的时候,我想我这一生中最得意的收获,大概就是你了。”
我得意洋洋的表白,却没得到紫霄相同的回应,心里有点不高兴。紫霄看出了心中的不满,在我的满怀期待中尝试着张了两次口,却连一个我想听到的字眼也没蹦的出来。
我皱着眉,一拳揍了过去:“你要不要这么闷骚?”
他也铮铮有力的辩驳:“行动比语言更有说服力。”
“那也没看到你有行动啊?”
我暗示他可以亲我了,但是这个人就是这样,刀架在他脖子上,他反而手足无措。他望着我望了好久,脸都憋的红了,最后眼睛一闭,好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也无力的垂坐在地,心想,明明该叹气的人是我吧?
我们继续坐在房顶上看人世百态,热闹而拥挤的街道张灯结彩,挂满了各式灯笼,灯笼下均牵了一根线,写了灯谜让游人来猜。街道两旁,已经被各式商贩占满,他们吆喝着手中的货物,吆喝声比说书人的唱词还有趣动听。
今天晚上的游人很多,有一家老少全出来看热闹的,有士族子弟成群结队出来体察民间疾苦的。在这样的夜晚,最不可缺少的戏码,是才子佳人。
正巧面摊有对年纪小小的小情人正在闹别扭,穿绿衫的公子开罪了那个女扮男装的“黄衣公子”,正大汗淋漓的赔罪呢。
紫霄也被他们俩吸引了去,忙问我:“刚才还好好的,那姑娘怎么生气了?”
“吃醋呢?这都看不出来。”
紫霄满腹狐疑,想了好半天也想不出那姑娘到底吃的哪家飞醋?我笑着朝这条街尾巴的天香楼指了指:“你忘了?”
原是刚才那天香楼一卖艺不卖身的姑娘方才在楼下撞了绿衫公子一下,弄脏了他的衣服,所以送了一方软帕做赔礼。结果那“黄衣公子”一路上谦恭有礼,笑意蹁跹,走了老长一段路,才和这绿衣公子秋后算账。
紫霄道:“这飞醋的确吃的远了点儿。”
语罢,手指一弹,一沿街又蹦又跳的疯乞整个人一偏,撞到黄衣公子身上。
用于遮掩的皮帽一落,长发披散,祝英台暴露了女儿身。
这年头女扮男装早就不稀奇了,周围吃面的人也只是多看了黄衣公子两眼,然后继续吃着碗中面线,聊着天下兴亡。只有那绿衫公子像中了邪似的,看着眼前的兄台变佳人,自己也跟着僵成了石头。
他那吃惊的表情太好笑,我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手指一弹,绿衫公子膝盖一软,朝黄衣公子扑去,还好黄衣公子反应灵敏,一旋身躲过了眼前的泰山压顶,但是等她回觉过来时,手臂的袖子已经被生生扯了下来,露出一大段白皙雨润的胳膊。
这么一来,周围吃面的人不在见怪不怪,而是如狼似虎的盯着那黄花闺女的胳膊看。黄衣女子气的面红耳赤,“啪”的甩了绿衫公子一个耳光,跺着脚跑了。
挨了一耳刮子的绿衫公子这才从惊愕中醒悟过来,提着那半截衣袖,赶紧追了上去。
“冬天的衣服哪有那么容易被撕坏的,一定是你动了手脚吧?”薄唇微微上翘,脸上的酒窝深深陷了下去,一抹温和淡然的微笑挂在嘴边。
我紧紧的拥住他,将头靠在他的胸前,心里有道暖流通过,那样充实而温暖,盈满了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某个空洞而寒冷的地方。
“如果不帮他们一把,不知道要猜多久才能明白对方心意呢。”
“换我心,为你心,使之相忆深。”
冷不丁的冒了一句出来,我茫然的望住他。
“你刚才说了句什么?”
他又卖起了关子:“没什么啊。”
“什么没什么,我明明听到了。”
“那我说了什么?”紫霄持续装傻,一本正经的样子,赶的上戏台上的戏子了。
“你说,你刚才说心什么的。”我支支吾吾,其实本来就没听的清楚,他要我说,怎么可能说的出来。但是我又好像是急于求证些什么。
也许是我已经等的太久了,等的太久太久了,连忍痛放弃过好几次,终于拾起勇气再次将这段感情捡起来。我的这份感情,太脆弱,经不住一点不信任和风吹雨打,我太需要更多的言语,更多的行动,来说服我自己,他在我身边,用更多的言语和更多的行动,浇灌这份脆弱的信任,让它更加牢固。
可是紫霄跟我不一样,也许是他的想法比我更成熟,所以刚才说过的话,任凭我如何威逼利诱,他都坚决不肯再说一次。
我们俩斗着斗着嘴,就吵了起来,吵了吵着,干脆动起手来,打着打着,我脚底一滑,从房顶上咕噜咕噜的滚了下去。
天空突然下起大雪来,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而落。行人纷纷惊呼,四下找避雪的地方,小摊贩们生意刚好,此时也不得不骂骂咧咧的骂老天不开眼,然后将摊子挪到树下,架上带来的布棚子,继续做生意。
银白无垢的大雪与尽黑的夜色交融,五彩灯笼在风中摇摆,很有几个不争气的,被风吹灭了星火,变的暗淡无光。
我沿房檐滚下地,眼疾手快的找到房下一块石磨,以手撑地,减缓了下落的冲击,再轻身一跃,稳当的站在中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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