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氏大约是失了太多血气,整个人是半点精气神都没了。说不了几句话,人就气喘吁吁,更加阴沉。
翡翠听着何氏不同以往的娇柔嗓子,这会儿就像是破了口的风箱,呼哧呼哧往外喘的都是死气,这心底是猛打哆嗦,就担心何氏万一一口气上不来,那伺候不周的罪名就落到自己头上,到时候别说抬举了,恐怕直接殉葬了都有可能。
不过翡翠倒是多担心了,这寻常人家为了子孙积攒福气,是不大会让奴仆殉葬的。就算翡翠想,也不会为了何氏一个姨娘殉葬。
何氏喘过了这口气,示意翡翠给自己喂了一口水,才颓废地闭上眼,许久后问了一句,“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问其他的事,翡翠不一定全都知道,但若是关于少爷的,何氏知道翡翠肯定知道。果然,大约是怕何氏一着急缓不过气就这么去了,翡翠这会儿是真没什么私心,连忙挑着好的讲,“少爷就快回来了,说是等给陆夫人祝完寿立马就启程回来。姨娘心里念着少爷,自当养好身子,不然少爷回来定是心疼极了。”
会心疼吗?
何氏嘴里发苦。若当初府里没有娶少奶奶,她或许还有这个盼头,可现如今……少爷这人,何氏用了整颗心去喜欢,自然看得极明白。对人温柔,不过是因为本性使然,只要不讨厌的,少爷都能好脾气地同你说话,但却谁也没有真的住进少爷心里。
少奶奶进府后,有没有住进少爷心里,何氏不清楚,毕竟以她的身份根本没什么机会看到他们私下里的相处,可何氏知道一点,那就是少爷敬重这个妻子,且不管少奶奶好看与否,得了少爷敬重,那就比她们这些小妾要重要,从少爷连着宿在少奶奶房里快一个月就知道了。
何氏抚了抚平坦的小腹,唇角的笑愈发苦涩。当初靠着肚子里的孩子留了少爷一晚,现在没了孩子,她凭什么去求少爷的怜惜?
“我娘呢?上次求了太太接我娘进府,快了吗?”
何氏这会儿绝对不能让自己就这么死了,她不管少奶奶救她是不是心甘情愿的,何氏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就这样死了。这府里,她谁也不信,可自己又实在没有力气去做什么事,只有等娘亲进府,她才可以放心一些。
娘亲虽然不能帮自己报仇,可起码能替自己调一调身子。只要她能活着,她就不信找不出那害自己的人。到时候,血债血偿!
季府这头的事,郝佳音并没有命令说不能传回郝府,何况郝爹郝娘也不止陪嫁过去这点底子,不然先前那些关于季府的人又是怎么得来的?
听着季府这几天发生的事,郝老爹皱着眉,这脸色难看得紧。一旁郝夫人倒是抿着唇也不说话,良久后到底叹了口气,“本想着季府人口简单,何况季泽厚也是个憨厚的,哪里晓得还是能闹出这么多事来。”
郝老爹也心疼女儿被季夫人那老寡妇扇了耳光,可女儿毕竟已经嫁到季府去,除非闹出大动作来,否则作为娘家人,哪有道理寻上门去?到时候闹得难做的只有女儿。郝老爷想着这么个季府,本以为好拿捏的,还闹腾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归根到底还是季夫人那个老货不安于室,实在气愤。
他含在嘴里都怕化的宝贝女儿,就这样送到季府去给个老货打,这让郝老爹真是心如刀割,想着女儿最近的动作,非得替自己出口气不可,否则他忍不下去。郝夫人身在后宅,虽没用过那些阴私手段,可也明白,等季泽厚从云城回来,只怕女儿还有一场战要打,赢了那便是后半生安顺,输了只怕……
郝夫人便更加难受了。女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为人母亲,如何不心疼?当初娇娇小小的一个,就因为在元州城里活得不痛快,她跟老爷才忍痛割爱,送女儿到萧先生身边。老爷这么些年,赚得再多,金银珠宝、锦衣玉食,哪一样不是为了女儿跟她?可就是因为那些眼皮子短浅的人,生生让他们母女分离,虽是知道女儿在外头过得自已洒脱,可到底不如在自己身边娇养着放心。
那时候,郝夫人便憋着一口气,定要叫女儿哪一天风风光光的,让这些没眼光的人瞧一瞧,郝家的千金,除了容貌,哪一样都不输给人。所以当初季夫人求上门来的时候,郝夫人除了跟郝老爷一样,看中季府家业不大,到时候以郝府的财势,定是好拿捏的。同时,郝夫人也的确是看中季泽厚的相貌。
元州城的人都是季泽厚是菩萨身边的金童下凡转世,她曾见过一次,的确是个好的。元州城多少待字闺中的女子千方百计想要嫁给季泽厚,甚至只要季泽厚肯,定是会更多女子趋之若鹜。可郝夫人发现,这个季泽厚却也不算是个重美色的,家里三房小妾都是季夫人做主纳的,在外头就算常在秦楼楚馆间走动,但并没有真闹出什么不堪之事。
郝夫人存着心让那些人妒忌,这才点头应下女儿的亲事,现在看来,的确操之过急了。女儿那样好,怎么会没人看到?郝夫人曾经就听老爷说过,佳音的师兄就是个极其伟岸的男子,同佳音也一直很好。倒不是说郝夫人怎么样,只是佳音的确有本事,她应该嫁个一个同样有本事的人才可能琴瑟和鸣。
像季泽厚这样的,家业不行也就算了,他自己更是连点本事都没有。现在家里又摊上这么一个存心找事的婆婆,郝夫人心疼了,就算知道女儿搞得定季府那些事,可还是替女儿心疼。安康平顺的过完一辈子,多好,为什么季夫人要闹出这么多事来?
这季夫人就算再怎么蠢笨,好歹也是把着季府这么多年的主母。因着季家如今的形势,自然贪上郝家的嫁妆。其实季夫人只要肯好好对待佳音,莫说这点子嫁妆郝家不在乎,就是将来偌大的郝家,还不是一定跟着季家走?眼皮子浅的老货!!
“老爷,不然我去一趟季府,接女儿回家住几日?”郝夫人知道女儿暂时没事,直到季泽厚回府前。可季夫人不想女儿活在那些人的恶意里,所以接女儿回来会是最好的法子。如果可以,郝老爷也盼着将女儿接回来,可要真将女儿接回来,季府里的人定会对女儿有更大的成见,尤其那个何氏没死。
既然没死,那何氏就会成了大家都有所顾忌的人,到时候只要有人稍稍一挑拨,她就会像母狼一样失去理智,到时候若她伤到女儿,后果的确不堪设想。
“佳音不能回来,你放心,我会让人一直盯着季府。就算那老货再怎么坏,起码他们不敢动佳音。
郝夫人知道老爷肯定有后招,她只是很想见到女儿,陪着女儿,不叫任何人欺负了去。郝老爷自然知道夫人的心思,“接回来是不行,但去看看女儿总是可以的。”郝夫人眼眸一闪,倒是叫郝老爷心酸。他努力了大半生,就是为了让妻女过上好日子,可自己到底还是没能做到。
郝夫人这是第一次上季府登门拜访。
两家说是亲家,不过女儿还算人家的新媳妇,没道理她就寻上门去,不然就是打了亲家脸面,但是对方亏待了自己女儿。不过这次郝夫人倒是寻了个借口,来小日子时肚子会疼,萧夫人托人带了药下山,她这算是给女儿送药。
不过到了季府,就算郝夫人多么不待见季夫人,可作为亲家母,郝夫人不去见季夫人怎么也说不过去。季夫人做人不厚道,可郝夫人不能叫人拿着郝家的错处给佳音脸色看。带着下人,将准备好的东西带上到了梅园。
东西都没费心准备,反正对季夫人来说,贵就好,哪儿在乎你的心意如何?郝夫人心底鄙弃,就连季夫人儿子都没说一定看得上眼,对着季夫人,就更加瞧不顺眼了。只不过摆出一顺流的珍宝只看得季夫人花了眼,那脸上的笑也是虚伪客套极了。
就冲着这些个物件,季夫人也不会摆着脸色将人往外头赶。这郝府到底财大气粗,看看,上门一趟,这送来的礼就叫季夫人见识到了,这嘴上自然松了,竟还主动提出让方嬷嬷领着郝夫人去竹园找郝佳音,算是极客气了。郝夫人有礼地道了谢,心底惦记着女儿,也就不同季夫人再多客套,跟着方嬷嬷到了竹园,示意边上的丫鬟塞了银钱,倒是多看了一眼沉稳的老嬷嬷一眼,“佳音年纪也小,初到你季府,可得嬷嬷多费心了。”
方嬷嬷也不推辞,将对面郝夫人塞过来的银钱藏到袖口里,嘴角微微一勾,“少奶奶聪慧,老奴谈不上提点,只要季府好好的,老奴到了地下也算对得起季家先祖。”方嬷嬷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但又何尝不是当着郝夫人的面表明心迹?
季府谁当家都成,只要不是存心害季府的,她方嬷嬷都无所谓,但若是谁存了坏心思,方嬷嬷定是不饶的。郝夫人失笑,没想到季夫人那老货身边竟然还有这般忠心耿耿的老人,好在不是忠季夫人的,郝夫人心下大安,也不管方嬷嬷,领着下人就进了竹园。
郝夫人几次听人说这竹园清幽,倒是一直未亲眼见过,这次总算进了竹园,四下里一打量,倒是的确极清幽的,也算是合了女儿的喜好。钱嬷嬷听到下人的消息,连忙追出来,见着郝夫人,这眼角便止不住红了。
她从进了郝府,就一直伺候郝夫人,虽说夫人是信得过她,才让她做了小姐的陪嫁嬷嬷,可怎么说还是想念夫人的,这回乍见到夫人来了,这眼泪便是怎么也忍不住。
莫说钱嬷嬷看见夫人忍不住泪水,就是郝夫人也是有些感触。这人啊,虽是没离开元州城,可陪着女儿到了季府,这要想再见上一面也不容易。女儿一年或许还有一两次机回趟家,钱嬷嬷想要再回郝府看看,那就难啦。
“你说说你,这多大的年纪了,还哭?也不怕你儿子瞧见笑话。”郝夫人嘴角含着笑,打趣钱嬷嬷,倒是钱嬷嬷,讪讪地用手背抹了眼角的泪,也不顶嘴,“夫人好不容易来一趟,瞧瞧老奴,可不得扫了夫人的兴致么?”
上季府哪里有什么好兴致?要不是因为她将女儿嫁在这儿,才不愿意跑这一趟呢。郝夫人笑了笑,“佳音呢?”边走,边由着钱嬷嬷扶着自己的胳膊,仿佛这儿还是郝府后院,而钱嬷嬷还是自己最贴心的嬷嬷。
钱嬷嬷听夫人说到小姐,这眉宇间多少有些愤愤,对着自家夫人,她是什么话也不瞒着。
“被太太打了一耳光,这嘴角都肿着。小姐好面子,便留在屋里歇息,这会儿怕是正在看书,平日里也就一个雀儿跟老奴伺候着。”
一听见女儿被掌掴得脸颊都肿了,郝夫人这手上的拳头便拽得死紧,“可用了药?这真是……这真是……”郝夫人这会儿是真的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嘴角都肿了,那得使上多大力气才行?这季夫人果真不是个东西,谁家女儿不是父母的心头宝?凭什么送上来给她糟蹋?
钱嬷嬷扶稳了郝夫人,“老奴一直盯着小姐用药,再多几日,便无碍了,夫人宽心。”郝夫人这辈子其实也没吃多少苦,也就是当初学手艺的时候实在辛苦了些,嫁给郝老爷后真是没怎么受过委屈。这人啊,其实也装不大来,一听见女儿嘴角都肿了,心急的郝夫人便一路上碎碎念,她只怕自己不这么念叨心头就会着出火来。
钱嬷嬷自从小姐进了季府,便牢牢掌住竹园内院的人,其他的人,且不管是季夫人放进来还是其他几个妾氏收买通的,都只在外头伺候着。郝夫人这么念叨着倒也不担心被外人听去。钱嬷嬷看着郝夫人还是这样心疼小姐,这嘴角一弯,倒是松了口气。
“夫人来,便同小姐多说说话。老奴是老了,说不上话,只是小姐这么委屈着,可不是个事。”这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心腹,钱嬷嬷既然能得郝夫人赏识,也就说明她跟郝夫人一样的脾性,最见不得自己人受委屈,何况郝佳音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姐,哪里忍心看小姐这么忍气吞声?
郝夫人脚下顿了顿,然后叹了口气,“先等我见到佳音,再看看怎么说吧。”这女人,一旦嫁了人,到底是要顾虑得多些。就算季夫人再怎么不是,她也是季泽厚的母亲,将心比心,换做郝夫人自己,她怕是也不会真拿出对付外人的那些手段来对付季夫人的。除非,她是铁了心不要这个家,不要季泽厚这个丈夫了。
而郝夫人,是真的不介意女儿养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反正郝家不是养不起。只是女儿既然已经嫁了人,那便要好好过日子,除非真的走不下去,否则郝夫人女儿能够与丈夫相亲相爱,将来儿孙满堂。
她与郝老爹肯定会先女儿离开这人世,到时候谁来守着女儿?就算丈夫指望不上,那好歹还有孩子。所以,离开才是下下之策。郝夫人相信,女儿之所以肯委曲求全,定也是想到这些,否则哪里会容得季夫人那女人猖獗?
总之,郝夫人心底有数就成。钱嬷嬷也不打扰夫人与小姐叙旧,带着夫人到了小姐房门口便停下脚步。郝夫人推门走了进去,看着花窗下斜靠着身子看书的女儿时,这眼角立时便红了。
娇养大的女儿,何曾受过这样的伤?就算是跟着萧先生在外头行走,那也不是真的就餐风露宿了。现在倒好,才嫁到人家就挨了这一巴掌,郝夫人起初还劝慰自己要听佳音怎么说,现在怕是冲去找季夫人算命的心都有了。
而梅园季夫人那人,倒是拿着郝夫人送来的一块羊脂玉,正对着日头仔细照看里头。方嬷嬷倒是奇怪,前两天季夫人才掌掴了少奶奶,这回亲家母就寻上门来,夫人这么大方,难道就不怕?
季夫人倒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怕的。首先,这么丢人的事,郝佳音会不会是主要的,其次就算说了又能拿自己怎么样?她是教导媳妇,错手被人误导冤枉了她,又什么好委屈的?总是,季夫人觉得自己怎么算计都不吃亏,索性看在郝夫人出手阔绰的份上,让成了这对母女,让她们见上一面。
哎,其实要是郝佳音不这么多是,她怕是早就能出季府跟爹娘团聚了,季夫人难得慨叹一声。方嬷嬷眼神闪了一下,才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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