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倒霉的时候,那是喝水也塞牙。郝佳音之前笃定,只要自己拽来这一个月,起码不会让三个姨娘先怀上孩子,可却是忘了还有意外这一说。
最早的水氏是三年前进的门,最晚的何氏也进门一年多了。这么算下来,一直没怀上孩子,郝佳音觉得有鬼。自然,这鬼祟不是别人,非季夫人莫属。郝佳音略微一想,就能明白季夫人的意思。
季夫人多看重自己儿子啊,只觉得季泽厚就是那驸马的命,偏偏投生到了一个商贾人家。驸马是做不成了,可季夫人对儿媳妇也是挑得很,若不是郝佳音家里富得流油,这少奶奶的名头也肯定落到她身上。
至于之前进门的三个小妾,一个自己房里伺候的丫鬟,水灵贴心,她让水氏来伺候儿子,那是理所应当的。至于梅氏,季夫人除了为了收拢梅管事的忠心,何况这个梅氏也生得极好,给儿子做个妾氏可是不亏。至于何氏,门楣清高其实家世最薄,季夫人原本是真看不上的,只不过想着她有个秀才的爹,堵读书人一口气罢了。
这样算来,郝佳音觉得,唯一可能有孕的只有一个水氏了。梅氏若有了身孕,势必做大,季夫人顾忌着梅管事不好掌控。而何氏没什么家底,且又常年病歪歪的,这样的孙子她也不稀罕。可谁也没料到,郝佳音进门还没到一个月,何氏就传出喜讯来,不止是给新进门的少奶奶难堪,就连季夫人那边也不会痛快。
至于季泽厚,郝佳音知道,她们都是他的女人。于他心底,自己是妻,该敬;而何氏她们是妾,疼宠就好。至于谁怀了孩子,都不甚紧要。只是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郝佳音看着季泽厚傻愣后的狂喜模样,心底微微一跳,偏过头,笑盈盈地请梧桐送大夫出去开个安胎方。
等大夫领着药童从房里出去后,郝佳音走到眉眼欢喜的季泽厚身边,福了一礼,“恭喜相公了。”这边季泽厚才是反应过来,见着郝佳音温婉的笑,忽然心底一缩,站起身,拳头不自觉地收拢,讷讷着唇,对上郝佳音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难不成说同喜?
大户人家,妾生的孩子都得叫正妻一声母亲,所以何氏肚子里的孩子,未出生,且不管男女,都只能叫郝佳音一声母亲。可季泽厚就算再憨傻,也该明白,这不是一个肚皮爬出来的孩子,怎可能同心?何况郝佳音才嫁给自己,家里就闹出一个庶长子或者庶长女,谁家妻子心底能好受?
这会儿,季泽厚就算知道自己要做爹了,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高兴。吩咐翡翠去厨里领些滋补的汤品,又嘱咐帐子后正满脸欢喜颜色的何氏多休息,这边就拉着郝佳音,说是要亲自去跟季夫人报喜,就这样离了何氏屋子。
可怜何氏生生将被面扣出一个洞来,那满脸的喜色褪去,却是狠戾极了,吓坏了打起床帐,正好伺候她的翡翠。
何氏怎能不气?
从前装病的时候,少爷都绕着自己嘘寒问暖,还让下人们小心伺候着。这回自己是真的不舒服,而且大夫也说了是有喜,少爷竟然连脚尖也不沾地,吩咐两声便走了,这让何氏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何氏轻轻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这儿有了少爷的骨血,若是没有郝佳音这个碍事的女人,她就能母凭子贵了,不是吗?想到这儿,何氏却在牙尖滚了几遍郝佳音的名字,只恨不得将这个抢走少爷的丑女人给千刀万剐!
不,不对的,她现在有了孩子,可要平心静气。先前为着被禁足的事,她吃也不怎么吃得下,脾气也是坏了不少,可不能吓坏了肚子里的孩子。毕竟这将来,她还要靠肚子里的孩子替自己挣个体面的身份呢,不是吗?
“去厨房,替我端碗燕窝来!”晚上根本没一口饭,这会儿何氏可是真的饿了,但是饿了自己没事,却不能饿了季府的长子!何氏嘴角洋洋得意地笑,她现在可是季家最金贵的人,看她们怎么跟自己斗!
翡翠看着面色起伏不定的何姨娘,略微愣神后却是忙不迭地冲何氏道喜,心底却是更加雀跃,这何姨娘有喜了,往后她不就能伺候少爷了么?
且不管何氏主仆这边如何二心,出了门后的季泽厚却有些惶恐,甚至连最初那点子快活都没了。
季泽厚从前看书,对自己的妻子最是憧憬,总想着自己的妻子是最好的。当母亲说替自己定下郝家千金时,季泽厚的确不满,可这些天相处下来,他觉得跟自己在一起,虽不至于赏心悦目,但妻子性子极对他胃口,衣食住行也将自己打点得极其合心意,季泽厚是真心对妻子敬爱的。他也听别人家说起过,这庶长女倒也罢了,若何氏这一胎生的是儿子,季泽厚知道,最难过的人,莫过于郝佳音。这让为人丈夫的季泽厚有些心疼。
前次陪妻子回娘家,见过了郝府的富贵与雅致,也见识到了岳父岳母对妻子的疼爱,季泽厚当时可是答应过岳父岳母,一定会对郝佳音好的。季泽厚看着跟在自己身边,从出了何氏房间后,就一直微微笑着,可那笑,季泽厚就是觉得不舒服。郝佳音从嫁给自己后一直低眉浅笑,但那笑里并不觉得多么快活,这一次尤其。
冷不丁的,季泽厚想起昨个儿晚上见到的那个男子。郝佳音叫他师兄,季泽厚却见到了那男人眼底的温柔,还有佳音脸上最真切的决绝,那决绝虽不似笑来得温暖,但却足够真实。
季泽厚能够画得出那样鲜活的美人,只说明一点他看人看事的确仔细。若没有昨晚的所见,郝佳音温婉而笑他也不觉得如何,可现在不一样了,见过了同她师兄时的神情,季泽厚想看到佳音对自己时的真实。只是这真实不该是因为何氏有喜。
郝佳音自然不怎么高兴,这事摊在谁身上都不高兴啊。
她当初计划着自己先怀上孩子,可自己还是来了小日子,结果小日子还没结束,这边何氏就给自己添堵了,这让郝佳音实在挂不住脸。
郝佳音知道这大夫不可能被何氏收买,也就是说何氏是真的怀孕了。郝佳音知道,要么她就是出手弄掉何氏肚子里的孩子,要么只能忍着她生下庶长子或者庶长女,但这两件事都不是郝佳音能够心平气和就能做出来的。
如果是之前何氏有喜了,郝佳音也就当听一耳朵,生不生得下来,到时候生出个什么来,她都不甚在意。但现在她既然打算没什么问题就跟季泽厚天长地久下去,那么她就得为自己的孩子谋划起来。家中有个庶长子,这存心就是给自己还有将来的孩子添堵,这种事郝佳音不愿意发生。
但郝佳音从小到大玩过谋略却从未要过人性命,更何况这还只是个胎中未成形的婴孩,郝佳音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郝佳音两相为难下,根本没心思去管季泽厚为什么要拉着自己一块儿去跟季夫人道喜,倒是身边的雀儿,自从听到大夫说何姨娘有喜后,看季泽厚的眼神很是苦大仇深。
在雀儿看来,她只知道少奶奶才进门,妾氏就有喜,这明晃晃地打了小姐跟郝家一记耳光,要她对季泽厚有什么好想头那是绝没有可能了。不过雀儿身为陪嫁丫鬟,还是颇为贴心的,一路上小心地扶着郝佳音,就怕小姐伤心难过下磕去碰去,平白又给后院那些无事生非的女人嚼舌头。
季泽厚有点着急,就想同郝佳音说点什么,偏偏郝佳音一直低垂着头,身边又跟着梧桐与雀儿。季泽厚实在没法子,下意识里只知道,这事如果等见了娘就没得挽回了。至于挽回什么,等会儿要怎么开口,季泽厚不知道,但却肯定自己必须拦下郝佳音。
“这儿没你们什么事,先下去。”季泽厚冲梧桐使了使眼色,梧桐立马走到雀儿身边,将显然不怎么情愿走开的雀儿给带走了。于是,小径上只剩下郝佳音与季泽厚了。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如同昨晚季泽厚看见师兄郑昶之与郝佳音对立一样,只是那时候季泽厚看到了郝佳音脸上的纠结与真实,而此刻,郝佳音脸上除了模糊的微笑外,季泽厚察觉不到那种波动。
这让季泽厚有种不服输的惶恐,他没办法理清此刻心底的惶恐是因为什么理由,但他知道,必须说点什么。郝佳音看着憋来憋去,俊脸红透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的季泽厚微微抬起头,“你是要同我说什么吗?”
当着外人的面,郝佳音总得叫面前这人一声相公,但心底究竟拿没拿他当自己的相公,郝佳音有数。
季泽厚没想到先开口的反倒是郝佳音,身子往前靠了靠,半响才说了这样一句,“我不知道她有喜了……”
郝佳音本来乱七八糟的心情倒是一下子松快了些,这呆子连当了爹都这样不牢靠啊。什么叫不知道有喜了,你从爬上人家床的那天起就该知道,有些事随时都可能玩出人命来的,能不知道么?
“既是知道了,这往后你就更要多些耐心了。古人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治国平天下或许不是人人能做得的,可修身齐家倒是人人必须的。”郝佳音其实自从小日子里有季泽厚陪着后,对这人已经亲厚了不少,只可惜何氏有喜提醒了她,面前这人不是自己一个人的男人,他有别的女人,还会有别的孩子,没有她的骨血却依然要开口叫自己一声母亲。
季泽厚着急了,就算是刚成亲那晚两个人并不熟稔的时候,郝佳音都没有用这样客套的口吻同自己说过话,现在这样,季泽厚有些胸闷了。
“何氏不过是个小妾,没关系的……”季泽厚这会儿着急,不管开口说什么都是越着急越出错,郝佳音听着季泽厚的话,嘴角的笑愈发柔和,只是眼神却更加疏远,“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何姨娘与她肚里的孩子。”
这么着急着就想要维护何氏了?郝佳音说完话也就不理季泽厚急于出口的辩解,朝着梅园那边走去。季泽厚想要追上去,可实在词穷,何况他这会儿也实在不知道自己心底到底再想什么。
梅园。
季夫人刚吃过晚膳,正准备让方嬷嬷陪着自己去院子里转转,消消食,回来喝了林御医开的药,正好歇下。这人哪,过惯了好日子自然就慵懒起来。
郝佳音过来的时候,季夫人才到走廊,瞥见郝佳音过来,这脸立马沉下来,不过跟着又见到后面跟着的季泽厚时,那脸色瞬间明媚起来,“怎么这个时候来看为娘?”
这话,还有这神情,自然不会是冲郝佳音的。季泽厚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郝佳音,那眼神分明有些委屈,然后才对季夫人说了何氏刚诊出有喜的事。
郝佳音这会儿倒是不动声色地盯着季夫人,果然在季夫人脸上看到一丝愤恨的颜色。哎,该怎么说呢?季泽厚这人如此憨直也不是没解释的,起码季夫人就是有什么都写脸上的那种人。
季夫人果然如郝佳音料想的那样,她不喜欢儿子的三个侍妾生下所谓的庶长子。在这一点上,她倒是同许多婆婆不一样,一味想着多子多福。毕竟季夫人自己就是正房,且没受过什么小妾的气,只想着嫡子也是家里的长子。只不过郝佳音不是她认定的媳妇罢了。
郝佳音看着季夫人脸上的笑几乎咬牙切齿,都快挂不住的时候,才上前解围,只说天色不早了,婆婆还要休息,正好让这对难得没什么话好说的母子分开。
喜欢苦妻不哭:丑妻请大家收藏:(321553.xyz)苦妻不哭:丑妻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