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夫人这人,不聪明,却有着小妇人的精明势力。这样的人,蝇头微利就能叫她顾不上其他,这会儿见到儿子这样辛苦,自然比谁都要心疼。而她这样的人,一旦真心疼起人来,那绝对会不管不顾地对那人好。
而这辈子,就算日后有了嫡亲的孙子,那也比不过季夫人从小疼爱的儿子。
“泽厚,你用不着这样辛苦,这账册最是看伤人眼睛。你放心,凡事有娘在,娘都会替你办得妥妥的,你无须这般劳心费神。”季夫人只知道儿子要看账册,却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城东那家铺子,尤其是乔掌柜那一番话导致的。
对季夫人来说,儿子只需要锦衣玉食奉养着就好,至于其他的,季夫人可不许任何人任何事伤到他。
季泽厚不理解,也越发觉得自己委屈没用。
一个大男人,不说保家卫国,在战场上浴血杀敌,现在连养活母亲与妻子都不能做到,他还算什么男人?从前可以当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大可以随性而为,与人风花雪月,只求画尽这世间美色,叫红颜永驻人间。这会儿,他才知道,自己原来这般没用,竟然还要劳烦娘亲为了自己操心,即便是成了亲依然这样没用。活了这么多年,季泽厚头一回发现,自己原来空长了一副好相貌,却是什么用也没有。
“娘,孩儿已经大了,该为娘分忧解难,怎可一味靠娘亲庇佑?何况孩儿现已成家,日后也会有自己的孩子,难道妻女也要托付给娘亲一同照顾吗?”想到自己的无能,季泽厚那张极好看的眉眼便皱到一处,搅得季夫人心肝儿立马酸疼得不行,抢过儿子面前的那本账册,直往边上一丢,“娘都说了不要伤了眼睛,你这是存心要心疼死娘么?”
季泽厚不好同娘亲抢那账册,好在娘亲没有将账册撕掉,季泽厚只好先将娘亲哄出去再说。这事一定是梧桐那多嘴的跟娘亲说了,看他等会儿怎么收拾这梧桐。从小就这样,一有事就找娘,到底谁才是他家少爷?
这么一比较,季泽厚就觉得雀儿比梧桐要好太多了。每次看见雀儿伺候郝佳音,季泽厚就觉得雀儿对郝佳音绝对是忠心耿耿的,比梧桐这个油滑的要好太多了。
“娘,我也就是看看,不打紧的。”季泽厚是不怎么喜欢看账册,可他不至于看这么点东西就能看坏眼睛。
季夫人见儿子有点轴上了,只担心儿子背着自己还要这样辛苦,“你且等等,在家里养好身子,日后娘亲帮你做主,娶一房能干又漂亮的媳妇进来,哪里还用得着这样辛苦!”这话一说出口,不止是季泽厚,站在外面的郝佳音和雀儿都愣了一下。
雀儿是没想到季夫人竟然打了这样龌龊的主意,她话里什么意思?连娶妾都不是,而直接是娶妻。那她家小姐算什么?整个元州城的人都知道他们季府八抬大轿、三媒六娉迎娶小姐进门,这会儿又来一句娶个妻子进门,可不就是打了主意要休了小姐?
还有没有天理!
她家小姐,哪一点不好?在她雀儿看来,这世上只有她小姐看不上的人,绝没有人哪个人可以说,小姐配不上他!这会儿,她跟小姐站在姑爷书房外,竟然听到这一句话,实在让雀儿生气极了。
郝佳音却是无声地笑了笑。果然打了个好算盘,这季夫人倒精明又市侩,娶了她这样的丑妇人,家里陪嫁自然少不了。难怪自己才进门,她就眼巴巴不管不顾地拿了去,竟是打了这样的主意,休妻再娶,一并吞了这叫人眼红耳热的嫁妆!
可是这季夫人怎么就忘记了,郝家不是只剩她一个丑女,这嫁妆压根没伤到郝家的根本,凭什么季府以为,郝家能容许她欺负到头上?真是个视野浅短的妇人,难怪季家硬生生被她折腾成今天这副落败模样!
不过,郝佳音还是有些期待那个呆呆傻傻的季泽厚会怎么回答,毕竟季夫人可是全心全意替他打算,娶个丑妻拿了嫁妆,休掉再娶个美貌又能干的妻子回来,这辈子还不就是个享福的命么?
书房里的季泽厚被娘亲说的话给惊住了,不过他脑子没外头的雀儿和郝佳音好使,起码他只想到娘亲要他再娶一个妻子,却忘记了妻子永远只有一个,要想再娶一个妻子那就必须将现在这位休掉。
“娘,我才娶了娘子,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且不管娘亲嘴里说的那个漂亮且能干的妻子是谁家的姑娘,季泽厚只觉得身为男子不能自己养家,那还有什么用?娘亲说的法子,并没有真的让他释怀。
季夫人却不这样以为。在她看来,自己儿子金贵得很,要不是他们是商贾出身,否则驸马是绝对跑不走的。这会儿,只不过娶一媳妇回来替儿子操持家务,有什么不合理?而且,季夫人听到一处不对劲了,“什么娘子?她根本不配做你娘子,就她那副过模样,没将我儿吓坏就算哦米拖佛了!你说说这元州城里的人都是怎么说的?母夜叉啊,我儿子怎么可能有个这样丑陋的妻子!”
这是第一次,季夫人对着自己儿子说这样重的话。也怪不得季夫人,她最明白自己儿子是个善心的,往日里府中下人一旦被罚,十有八九都会求到他那里去,最后还不都是好的?这郝佳音仗着自己一张丑陋的脸,可不能借着儿子的怜惜真当自己就是季家的少奶奶了!
“你且不要再说了,自古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郝佳音有损妇容,就算是被休了,也没话可说。倒是你,只需在家养好身子,到时候等着娘将你表妹文瑶求娶进门!”季夫人说完这话,也不管季泽厚还要说什么,吩咐方嬷嬷将书房里一切不该出现的账本收拾好,就要走。
郝佳音拉住雀儿的胳膊,倒是没意外那呆子能说出什么此生不渝的肉麻话,本来,他们俩掀了盖头才认的对方,只不过玩了几次妖精打架,凭什么要他一个翩跹美少年对自己这样的丑妇动心?只是季夫人千不该万不该将主意打到她头上。
其实,就算打到她头上也没事,毕竟人在江湖怎能不挨刀?苦也好累也好,总归是她自己受的,怎样都没事,可季夫人但凡真要休了她,郝家那边,自己爹娘必定生气难过。他们有多疼爱自己,郝佳音最明白。而只要她过得不好,那便是对爹娘最大的伤害。
郝佳音从来就知道自己不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何况就算她真的是那样的美人,她也不会逼着对方拿自己同抚育长大的亲娘分个高下,因为那结果无论怎样都会伤人。季泽厚不追究,或者说他的沉默,且不管真相如何,郝佳音都知道,这门亲事,前景堪忧。
或许,这就是老天对自己的厚待,若她真的怀了孩子,那这个孩子怎么办?就算郝家和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带走这个孩子,日后他一样会问起自己亲爹是谁。到那时候,她上哪儿去寻个便宜爹来给他?
不过,不战而逃绝对不是她郝佳音的风格。起码,书房里的这场对话,起码再一次告诉了季泽厚,他娘子闺名叫佳音。就是不知道他那榆木脑袋开窍一些没有。郝佳音笑着转过身,眸底清澈见不到多少愤恨,只在离开书房五步后,轻声吩咐了雀儿一句,“去查一查,夫人说的那个表妹文瑶是何人。”
至于其他,她不甚在意。
当然,郝佳音作为新妇人,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比方说在婆婆兴师动众前来关心相公身子时,作为妻子,她守着规矩不去打扰他们,却必须顶着日头站在书房外候着的。季夫人指使着方嬷嬷捧着两本账册,干净利落地拦住季泽厚的奋起,正心满意足地要回去,推开门就看见站在书房外回廊处的郝佳音。
方嬷嬷倒是微微扬起唇角,那位置既不是门外,却也不算太远,恰到好处。以老夫人的心思,却是绝对想不到少夫人可能听到些什么,而方嬷嬷肯定,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刚才书房内夫人同少爷说的那番话,少奶奶一定是听见了。再看少奶奶脸上的神情,方嬷嬷更是欣慰极了,季家有了这样一位祖母,绝对是祖上显灵了。
不过,想着刚才少爷的神情,方嬷嬷只担心少爷留不住这位少奶奶。但愿都是她的瞎想吧,方嬷嬷眸光微微闪着某种不可明说的光芒,低调地跟着季夫人走到郝佳音面前。
季夫人一见到郝佳音那无遮掩的大块红色胎记,又想着刚才儿子说真拿她当媳妇看,这心底就怎么也不痛快。
“你既嫁给我儿为妻,为何连半点妻子的责任与本分也尽不到,还让我儿这般为了家事辛劳!”季夫人一番话说得郝佳音心底嗤笑不已,你辛苦养大个儿子,不指望他替你养老,难不成还要自己养他到老?
季夫人脑袋不清楚,郝佳音却是肯定,自己日后若有了儿子,她是绝对不会这样的。不过,郝佳音这会儿装弱上瘾了,一点也不打算这会儿就来个强势逆袭。那个劳什子的表妹是谁她现在还不知道,不过就算要进门,也只能是她点头后才能算的妾。
“婆婆教训的是,媳妇这就去熬些人参鸡汤过来给相公补身。”啧啧啧,这么热的天,也不知道季泽厚会不会补出鼻血来。不过听见人参鸡汤时,季夫人这脸色总算松了不少,点头嗯了一声,也懒得教这丑媳妇什么为人妻为人媳的道理,反正等剩下那部分嫁妆到手,她才不会认这人是自己媳妇的。这会儿多费什么口舌?
低眉顺眼地送季夫人离开竹园时,手脚麻利的下人们已经将竹园里满园的红色拆掉,佳音看着这清爽的院子,点点头,“大伙儿辛苦了,赏。”
对郝佳音来说,钱财根本不是问题。既然小恩小惠能笼络他们的心,她又何必锱铢必较?雀儿打赏院子里的人每人两吊钱,可把竹园伺候的下人们哄得眉开眼笑,再对着少奶奶时热情不少。
郝佳音并不享受这些用钱笼络来的热情,只自己带了钱嬷嬷进到厨房。她既然说了要亲自炖人参鸡汤,那就必定会到厨房里待着,至于怎么定位这个亲手炖汤,郝佳音想着,这鸡也算是她亲手放进锅里的,算是她亲手炖的吧?
钱嬷嬷问过小姐,选了株百年老参,下刀要切的时候的确有些犹豫,却不是心疼的样子。
“这百年老参入药都是极好的,最是补人,小姐,姑爷这身子也没什么大碍,用这……会不会太补了?”人家说虚不受补,你这人根本是什么毛病都没有,吃这么补,太旺了啊。郝佳音却是更加不心疼了,“补人好呀,嬷嬷你就切一半进去,不然婆婆到时候可要怪我不心疼他了。”
钱嬷嬷不说话了,小姐,您真不是因为生少爷的气才故意这么做的么?不过,钱嬷嬷眉眼处却是慢慢地浮起一层笑意。小姐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说实话,小姐同自己两个儿子放一块儿,她绝对是疼小姐多一些的。
元州城的人睁眼瞎,看不见小姐的好,还让小姐受了不少委屈,这些钱嬷嬷每一桩都知道。这般年纪的姑娘,谁不是爱俏爱笑爱娇的?偏偏她家小姐不这样,小姐明明也是被老爷和夫人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娇娇女,怎么就会不爱娇爱俏了?还不都是因为这些碎嘴坏心的人。好在这会儿对着姑爷竟有了这样的表现,她只希望姑爷日后也能一直善待小姐。钱嬷嬷相信,这姻缘啊都是老天定的,小姐一定会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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