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
夜幕笼罩下的紫禁城森森依旧，即便是暖煦春风也吹不散其中的阴冷之意。左行右绕之时，我握紧胤禛的手道：“好好的不待在屋里批阅奏折，怎么想到出来走走了？”星空下他的双眸亦若繁星，“总让你耐着性子陪我，难得今日也让我陪陪你。”我莞而一笑，“我喜欢四处走动是没错，不过你也不用暗夜里挑灯伴我而行又不告诉我去哪儿，好像做贼似的。”
他但笑不语，只牵着我的手继续往前走，我愈加疑惑，前面地处偏僻，既无殿宇也无楼阁，他巴巴地带我过来这儿做什么？不多时他脚步放缓，又低声命领路的小太监熄灭了灯笼。我诧异中刚想问他何故，他已示意我抬头道：“如何？”
我依言仰望花枝交错的天幕，看那一片繁花若雪在月光下似云似锦，清风过处，眼前一切更是恍若轻梦，惟有身边织梦人是如此的真实。“芳春照流雪，深夕映繁星。”我靠在他怀里喃喃道：“我们的梨树竟有这么高、这么大了。”
他点头轻抚我秀发，似是自语又像是低诉，“那年你在月下为他抚筝，我就想到了这句‘芳春照流雪，深夕映繁星’。那时皇阿玛还说你们在一起能入画，其实你一人已能入画，又何须他来画蛇添足？”我无奈地瞥了胤禛一眼，这个小心眼，这么久远的一句玩笑话还记到现在。在他唇上印了一吻，我微笑道：“你不想我给人画蛇添足，所以从那时起就决定骗我回家了？”他唇角亦逸出一抹浅笑，
“骗了多时，终得偿所愿。”
他的心愿又岂止是他一人的？我默默倚入他怀中，看眼前一片白雪纷飞。梨花虽美却零落有时，而我虽在他身边却也有所缺憾：那时为十四、为康熙、为胤祥都抚过筝曲，可到如今想为最爱的人抚上一曲却已不能……
胤禛在为我拈去头上花瓣，我止住他道：“别！”他的手顿了顿，面露不解，我笑吟吟看他道：“白首不离！”霎那间他眼中笑意温暖，化去春寒，“年年如此，白首不离。”“好，击掌为誓！”双掌相抵，我和他皆是相视一笑，蓦然间他捉住我手，从怀中掏出样物事套于我腕上，一抹温润之中还带着他身上的暖意。
我不用细看已知是何物，只对着他双眸道：“胤禛……”“融儿，花虽易谢我也有法子能让它常开不败；从前所失，我亦定会将它要回！”他眼中执著不散，我心中亦感触难消，只轻抚腕上白玉镯。我以为从前所失他已逐渐淡忘，却原来他一直放在心头从未放下过，私下里又不知花了多少功夫去寻找。在他温暖怀抱中，我揽紧他的腰对他低声细语道：
“胤禛，其实你给我的，我从来都未曾失去过……”
一时风紧，胤禛说要回去，我则摇头不允，“带我出来看了这么会梨花就要回去了么？我还没玩够呢。”他紧一紧我的手带笑道：“从前所失我都要将它要回，这会儿还有一样重中之重……”我红着脸假装不解其意道：“如此美景辜负了岂不可惜？你想要回什么就自个去要回，我可要留在这儿多看一会。”
“融儿，春风不解意，莫道无情欺。”
我脸如火烧，闪过了他的坏手，这儿虽偏僻也有侍卫定时巡查守夜，况且刚才那个小太监也就在附近，他欺什么欺？“跟你回去也可，不过你要拿出点本事来。”“本事？”“我见过三阿哥吟诗、听过胤祥吹笛、也见识过人舞剑，可从未见你展才，今日可有幸一观？”他沉思片刻道：“我那夜不是唱曲给你听了么？”我掩嘴偷笑，这人还好意思和我说？他跟我分明就是一路的，俗称“五音不全”。
低头看了看地上一片落英缤纷，我对胤禛粲然笑道：“此地舞剑甚妙，你平日久坐不动，
不如今夜你也舞一回剑，既练了身体也让我长长见识。”他蹙眉不答，我知道他心思，只拉了拉他的手道：“我虽不能再为你抚筝可我能伴你舞剑，只要你教会了我，以后我们常常一起练剑岂不美哉？”
他略一展颜道：“真想学？”我点点头，反正宫中活动甚少，学会了这个权当锻炼身体也好。他唤来小太监吩咐了几句后又侧头看我笑道：“若学不会，回去必当严惩。”我冲他吐舌做了个鬼脸，又小瞧我，不过是几招剑法，我怎么会学不会？
月下花随风动，影随人动，花影交织间胤禛舞起剑来也别有一番韵味，令人难以移开目光。他舞完一回后就开始教我，起剑、提手、分腿……不多时，我退后几步随手一扔剑一下坐在了地上直喘气。原来要学会一套剑法这么难，原来舞剑这么吃力，我还以为能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衣袂飘飘、宛若仙子，结果他是宛若出尘侠士了，我却像个水里捞出来的小毛猴一般只顾擦汗。
想到此处，我又皱着眉头忿忿看向胤禛，为何他平日动得比我少，可精力就是比我好上几百倍呢？明明我们还吃的一样的东西，真是不公平！胤禛闲适地走几步站在我身前道：“还来不来？”“不来！”我摇头。“我就说你不行，学不会。”“我哪里不行了？明明是你教的不好！正所谓‘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好，好，为师不偷懒，”他眉眼中俱是笑意，随手把剑一抛过来打横抱起我道，“回去好好教你。”
胤禛的脚步既大且快，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两把交叠在一起的剑又抬眼看他道：“胤禛，若有来生我们做一对仗剑行侠的夫妇可好？快意恩仇，来去随心。”“之后呢？”“之后？等到我们老了走不动了就去草原牧羊，闲来晒晒太阳，相依相扶。”胤禛一脸淡然，没有作声。他不喜欢么？
我扁了扁嘴，此生他是帝王命已无法更改，难道来生他也要做帝王，千秋万世都困于这宫中？“之后呢？”“还有什么之后？”我没好气道。他低头看我，目光深远，“我说过你永远都是我的，单想一世怎能够呢？”我兀自看住他发呆，他已在我耳畔低声道：“佛曰三生三世尽前缘，我却偏要生生世世不相离！融儿，你可愿意？”“愿意，”我勾住他脖子吻上他的唇，此际他唇畔火热，我心却似更热，
“我愿意，胤禛……”
天气一日暖似一日。这天我正在房中静静练字，胤禛却突然缓步而入，在桌边看我写了一会后道：“‘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这篇我也有，下回拿出来比比？”我放下笔对他皱了皱鼻，“就算你的字再好，也不用老逮着一个人就要比字，好没羞。”他一笑道：“我是看你这自成一体的字是越发好了，想和你比对比对。”“我才不要和你比呢，即便大家都心知肚明，又有谁敢站出来说我的字比你的字好？”
他笑意更深，刮我一下鼻道：“说我好没羞，自个还不是一样？”相对笑了一回，我向他道：“今日怎么突然回来了，不会真想来和我比字吧？”他拉过我坐在他膝上道：“我想和你说件事。”“什么事？”“近来胤祥气色不佳、人也消瘦，我想着京城暑热，不如让他去外面避避暑。一来调养生息，二来也带弘历、弘昼几个去外面见识见识，教他们些骑猎之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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