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内地还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北疆已经是冰天雪地,一片萧索。
被誉为大雍朝北大门的靖关军营里,却是一片火热,一年一度的比武选拔在进行,若能取胜,今后的地位待遇都会迥然不同,是以,下场参赛的人,无不拼尽自己最大的力量。
少年组的雏鹰大赛,就在元帅军帐往南一箭之地处,此刻,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轻松打倒对手,正抱拳向裁判席上行礼。
“还有人挑战吗?”手提铜锣的小卒,对着比武场外的几十个孩子喊道。
仲裁席上一位四十来岁,獐头鼠目的男人,很高兴地捋了捋几根山羊胡子:“陈强胜啊,比武马上就要结束了,看来,你今年又是第一名了,呵呵!”
那男孩看着仲裁席前一人高的大香炉里,早上点着的长香,明明灭灭马上就要燃尽,紧绷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得意,他正准备弯腰行礼,就听见一声大喝穿来:“我来挑战!”清脆的喊声里带着少年郎稚嫩的后音。
比武场上的人循声望去,就看见西边漫天的霞光里,一匹枣红马如团烈火飞奔而至。离比武场还有一丈多远,才忽然刹住脚步,马上一团黑影,呼一声飞了起来,在众人的惊叫声中,黑影在空中一个旋身,稳稳降落在比武场中。
人们这才看清,来着不过十岁左右,身材瘦小,一身黑衣上还打着补丁,和那神骏的枣红马实在不匹配。
大家惊异地回头再看那骏马,却见上面端坐一位银袍少年,神态恣意俊朗。
主持比赛的霍将军赶紧起身抱拳:“见过世子爷!”
“少罗嗦,快比赛!”银袍少年不耐烦地摆手。
“是!”霍将军又行了一礼,这才拿起桌上的火签:“来着何人?报上名来!”
“西营少队姬扶摇,请霍将军允许,参加比赛!”
火签扔了下来:“准!”
一阵风吹来,标志比赛结束的长香,飘出一串火花,便熄灭了,扶摇若是晚来一步,今年的第一名,就属于身边站着的陈强胜。
看着那黑沉沉的香炉,陈强胜气恨之极,真是造化弄人,姬扶摇,怎会有世子爷骑马送他来呢?不然……
台上五位仲裁的老将,也将目光投入场中。两个孩子光看外形,相差也实在太大了,刚来的这位,个子比对方矮了一头不止,人也不够壮实。他能取胜吗?
几位仲裁心里都觉得,挑战者只要没有被打死打伤,就是万幸了。就是霍将军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若不是元帅的好友镇北王世子送来的人,他早就把这个捣乱的家伙赶出去了。
铜锣声骤然响起,陈强胜马上收敛心神,眼光凶狠地瞪着对方。
扶摇一脸笑意,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陈强胜暴怒,一拳便挥向对方,那拳头带着呼呼风声,引起四周观看的孩子一阵惊悸的吸气声。
扶摇刚刚往左一侧身躲过拳头,陈强胜右拳又到了,速度快逾闪电,眼看扶摇躲无可躲,就要中拳,很多孩子嘴里发出“哎呀”的遗憾之声。
扶摇狼狈地就地一滚,陈强胜飞脚便踢,扶摇再滚,陈强胜换脚又踢,只见他们一人翻滚不止,一人双脚如轮,眼看扶摇就要滚出白石灰围成的大圈,以失败告终了,她忽然豁出硬接陈强胜一脚,伸手在对方的脚上聚指一戳。
陈强胜只觉得脚腕一阵酸麻,身子略有趔趄,扶摇趁此机会,身子忽然团起,猛地一弹跳了起来,她伸出双手,直取陈强胜的双眼,陈强胜大惊,身子猛然后仰,弓成一张大弓,扶摇不等他变招,双掌猛地在他胸口一按,使陈强胜身子更加后仰,而他,借力再升,双脚狠狠踢在陈强胜腹部,陈强胜沉重地摔倒在地。
这些动作,也仅仅眼神犀利的几位高手看得清楚,旁边观战的少年们,只觉得眼花缭乱,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场中胜负已分。
“咣~”铜锣声响,比赛结束,霍将军大声宣布:“姬扶摇胜!”
少队共有东西南北中五队,虽然别的队,小胜比较多,但今年的前两名,却都让西营拿了去,那几个队的教头都心中酸涩,敷衍地向西营教头葛苏明行礼道贺。
葛苏明抖着老鼠胡子,跟牙疼似的,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勉强和大家应付。
霍将军还想给在外观战的世子爷行礼道贺,白袍少年已经策动骏马,转身离开。
“世子爷!世子爷!恭喜恭喜!”霍将军意思是:你的人胜了。
“何喜之有?我不认识他!”话音未落,枣红马已经卷起一团烈火,很快便融入暮霭之中。
霍将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个姬扶摇,挑战的是自己的队友,两人下手都十分狠辣,就像有不世之仇,而他的教头,也笑得十分不自然,显然并不以他取胜为荣,这到底怎么回事呢?
一大群孩子,拥着得胜的扶摇,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平时没少被陈强胜欺负,现在,有人帮着出了这口恶气,他怎能不兴高采烈呢?
“扶摇,送你来的那是谁呀?好俊的马!好漂亮的铠甲!”
扶摇小嘴抿地紧紧的,刚才后背硬接了陈强胜一脚,她受伤了,现在嗓子眼里发腥,恶心地只想呕吐。
“扶摇——,扶摇——”爹爹姬正刚来接他了,扶摇和身边的孩子告别,挤出人群往外跑,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她忍不住弯腰咯出一口血来,胸口的气闷消散了好多。
“扶摇——”
“哎——,我在这里。”扶摇用帕子擦干净嘴角的血迹,跑向一脸兴奋的爹爹。
“天哪,你们看到了吗?扶摇的爹,穿着一等武士铠甲,还牵着一匹大白马。”有眼尖的孩子惊呼。
“没想到啊,他爹以前蔫巴巴的在军械局干活儿,竟然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摇摇!”已是傍晚,光线昏暗,爹爹姬正刚没有看到扶摇脸色不正,他语气里满是兴奋与骄傲,“摇摇,爹爹是一级武士了,在今年冬天里若是能取得战功,就可以授官。你说得对,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们何不挺直了脊梁,堂堂正正的活着呢?摇摇,爹爹不会让你再受委屈了。”
望着姬正刚“父子”共骑一匹马的背影,消失在暗淡的夜幕中,两个小男孩回过头,其中一个,恨恨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哥,你看到了吧?扶摇他撒谎,姬正刚明明武艺超群,他们却一直隐瞒不说,就是为了在这个时候打败我——”
“闭嘴!强胜,她隐瞒武功了?你若是不知道根底,为何要骗她离开?还是通过我骗的,说什么姬正刚比武受伤,生命垂危,害他差点误了比武的时辰。我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诡诈,卑鄙无耻!”
“我这次若能得了第一,就可以进郭将军的帐下当兵,就可以和哥哥你在一起了。”
“给你说了多少次,郭将军年纪大了,我是关门弟子,他再也不会收人,你怎么就不听呢?再说,郭将军为人光明磊落,他若知道你是用这么卑劣的手段得来的第一,还会要你吗?”
陈强胜咽了一口唾沫,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最后,气愤地道:“爹爹死了,你答应他要好好照顾我的。自己武功卓然,却不肯都教于我,现在还骂我。你,你忘恩负义!”
陈强睿气得仰头叹气,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做事先做人,这两年我去了军中。你言行越发离谱,年初竟然为了夺得一把蘑菇,把人摔得昏迷不醒,自己不管不顾地跑了。若不是人家父亲及时找到,就那么躺在雪地里,还不冻死了?我给你说过多少次,练好武功是为了上阵杀敌,你还这么恃强凌弱,我断断不会再教你。”
陈强胜还以为哥哥陈强睿不知道他做的恶事呢,闻听心下大惊,随即,觉得对方是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茬儿,恼羞成怒地站住,盯着陈强睿的眼睛:“你现在大了,不用我爹爹庇护,觉得我是个包袱,想要甩开吗?你若是还记得我爹爹的恩情,明天,就帮我把扶摇揍一顿,给我出口恶气!”说完,他扭头呼呼地走了。
陈强睿无语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抬脚回军营。但他一想到弟弟做下的恶事,心绪就无法宁静,这天,操练完毕,他给将军请了假,想过去看一看,刚走进西营的军械局,就听见有人叫他。
“陈强睿,前天和你弟弟打的那个叫什么?”外号叫小猴子的任达跑过来,
不等陈强睿回答,他又自言自语地到:“好厉害啊,我看她最多十一岁,能打败快十五岁的陈强胜,个子都比人矮一头呢。”
“唉!”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呢,陈强睿忍不住叹气。
“她就是被你弟弟欺负得了大病的?”
陈强睿有点羞恼,在小猴子头上敲了一记,同时还是点点头。
小猴子揉揉脑袋,“别那么使劲,很痛的。”他从怀里,拿出一大包药来,“诺,驱除寒气的,你给她吧。”
“哪来的?”
“嘘!我上次回京,给师爷买药时,顺便买的。反正,他们也不知道药钱到底是多少。”
“谢谢你!”陈强睿十分感激,“我有钱了,就还给你。”心里的愧疚能有所补偿,他安心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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