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再加一把劲，咱们累，鞑子比咱们更累，我们才损伤了多少人？外面护城河，鞑子的尸体都填满了，别看他们长得人高马大彪悍异常，其实，是一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笨蛋，我们一定能打过他们，一定能守住金箭集的。”好容易有个战争的空歇，扶摇带着亲兵，分散在城墙上做宣传，战士太困了，千万不能闭眼睡过去，有的人，一时半刻就叫不醒，鞑子下一场攻击，说到就到了。

　　几个甲长，又带人送饭来了，这两天，他们也一个个熬红了双眼，不仅送水送饭，还冒险出北门，去捡石头。萨姆也发现了这个秘密，今天派人袭击，死了十几个百姓。还好扶摇一贯谨慎，不管这边守城多么艰难，都派人守在北门。没有箭，兵士就用弓发射石块，砸伤袭击的鞑子，救回了出去的百姓。

　　“卫尉，我们说动了一些年轻人，他们愿意过来帮忙守城，你现在收不收？”

　　“收！”银虎干脆地回答，若是能补充进来一批生力军，守城的困难，会减轻很多。

　　“卫尉，附近的百姓，愿意把房子拆了，贡献出石头和砖头。”梁效也带来好消息。

　　“你详细记下来，谁家拆了几间房，等打败鞑子，我们再为他们建新屋。”

　　“是！”

　　夕阳的余晖，终于落到了西山后，天气一下子黑了下来，城楼上，点起了一盏一盏的灯笼，淡淡的光芒，都照不亮城墙的脚下。萨姆望着那微弱的灯光，就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凶兽，一圈一圈地在帐篷里打转，他没有勇气下令撤军，但这金箭集的城池，也没有信心攻克。下令攻城？还是率部撤退？他拿不定主意。做元帅的心志不坚，底下当兵的自然就没有劲头，鞑子的攻势一波比一波稀松，到了后来，冲到城墙附近，这边一投掷石块，他们马上就退回去，彻底成了疲劳战，两边的人最后都受不了了，午夜的时候，城外终于安静下来，城头的士兵，也都趴下了，呼噜声大的，都能传出二里外去。扶摇带着亲兵在城头巡视，让银虎和郭彬先去休息，她怕明天早上，垂死挣扎的鞑子，还会再次发起冲锋。

　　哪怕只是暂时安宁的夜晚，也是宁谧美好的，弯弯的月牙，挂在深青的苍穹上，稀稀疏疏几颗星星，远远地在天边眨眼，已经是初冬天气，寒冷的微风里，带着纯净的甘甜，吹散了城外的血腥。

　　要是没有战争，这是多么美好的日子。

　　整整两个时辰，扶摇不敢让自己坐下休息一会儿，她也困到极致，坐下说不定就会睡着，谁知道鞑子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等这边的人意志松懈时，来个忽然袭击呢？这个时候，如果双方都不来援军，就是拼哪方的意志坚强了，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利者。

　　不来援军！扶摇望天长叹，求援的书信发出一个多月了，朝廷的大军怎么还不到呢？

　　现在，可以说，那一方的援军到了，这金箭集就是哪一方的了。就是只剩下四五千的疲惫军士，有弓无箭，这几天用坏的大刀长矛，都被当成武器投掷了出去，很多人杀敌，只有石块，这样的军队，怎么对抗外来的侵略？

　　扶摇当然明白意志的重要，要不是全城军民众志成城，这金箭集早就被攻破了。但意志，并不能完全取代物质的重要，现在，她的手里，若是还有数百万支箭，还有两万如狼似虎的军人，再加足够的粮食，别说守城一个月，一年她都有把握。

　　扶摇一边在了望哨观察敌情，一边胡思乱想，偶尔，裹紧大衣，拿着盾牌护身，在城墙上巡回查哨。此刻的夜，这么的安静，疲累的哨兵，有的难免会打瞌睡，扶摇真的不敢有丝毫大意。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旭日带着温暖和光明，终于又一次降临。

　　鞑子那边，传来牛羊的叫声，还有做饭的烟雾升腾，他们昨晚，跑到村庄劫掠去了，百姓可以把粮食掩埋，躲进山里，却没法带走这些活物，扶摇身后的亲兵，恨恨地骂道：“吃吧，吃吧，撑死你们！”

　　萨姆下决心围城，昨晚的收获，让他心意坚定下来，大雍朝援兵迟迟不来，说不定国师的预料是对的，那就是他们朝廷里，各派争斗十分激烈，光这个援军的元帅，都得争吵好几天才能定下来。金箭集已经没有一支箭矢了，等他的兵马休养过来，说不定一举便能拿下了。

　　城里，银虎、郭彬和扶摇，三个人面对面坐在一起：“我掩护，你俩突围吧。到北疆大营搬救兵，不能这样了。”话是商量的意思，但银虎的语气特别坚定，看来，他已经下了决心。

　　“……”扶摇没说话，她是金箭集的卫尉，跑出去搬救兵，若是城丢了，少不得要背上个逃兵的罪名，今后就是活着，也直不起腰来。

　　出去搬救兵，说起来好听，其实，银虎是要把生的希望留给他们。

　　坚守，三个人都不抱希望了。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瞭望哨兵在大声嚷嚷：“我们的援军到了，我看到大旗了，郭元帅的人到了。”

　　死寂的城头，一下子恢复了生机，扶摇听到军士的欢呼声，赶紧拿起铜铃摇了几下，这是警告大家注意隐蔽。看到战士们，一个个猫着腰躲在女墙后面，兴奋的脸上洋溢着胜利的笑容，她的心也激动地跳快了半拍。

　　很快，鞑子的阵营就传来阵阵喊杀的声音。

　　“守好城门，我下去看看。”银虎和郭彬，已经忍不住想要去接应了。他们从招展的旌旗、扬起的尘土判断，增援的队伍，起码有两万人。虽然还不能立刻解决这些鞑子，但坚守金箭集的希望，大大增强了。

　　“要小心，不要硬拼。”两人早跑了，扶摇的话直接被冷落在寒风里。

　　没想到北疆的援军，和朝廷的大军一起到的，那两万人，只是整合之后的先头部队，后面还有十万人等着，萨姆在南北夹击之下，带着残兵败将狼狈地从流水崖的山谷中，退回到了鞑子的地界。

　　午时三刻，战斗彻底结束了，金箭集城内太小，住不下十二万大军，援军打扫了战场，就在金箭集的城外安营扎寨，准备休整一下，去收复临海府。

　　银虎和扶摇，带着城里的士绅，拿着勉强凑出的酒食来劳军，凛冽寒风中，他们站在营帐外，足足等了两刻钟，里面也不传话让进去，扶摇毕竟年轻，身后几个老头，已经有点受不了了。

　　“元帅有请！”终于等来了亲兵传话，银虎微微皱眉，就算当元帅的级别比自己高，谱也摆得太大了吧？不来辕门外迎接，还把人晾了那么长时间。

　　进了元帅大帐，又软又厚的红毯铺地，从元帅到将军，个个服饰讲究，铠甲锃亮，根本就不像来打仗的，倒像皇上接见万国朝拜的仪仗兵。

　　银虎行了大礼，还好穿着铠甲，不用跪，不然他的心里，还不知道有多憋屈。

　　“这是廉王爷！”

　　银虎表面依然镇静，内心却吃了一惊，廉王爷，就是皇上的二儿子啊，难怪二十天的路程，他硬是走了一个月。这次的援军，都是金箭集一千里之内调来的，元帅陈东，就是贵妃爹爹的亲信。

　　三皇子是贵妃所生，一直和太子别苗头，是夺嫡第一人，在朝中，也有一定的势力。

　　扶摇神态恭谦地给三皇子行礼，却没有说什么歌功颂德和谄媚邀宠的话语。人家亲兄弟争宝座，她一个小地方的卫尉，没必要掺和其中。

　　赵璧仁有点不高兴，他原以为自己往这里一站，来拜谒的还不马上表达效忠之意？这一路他经过的州府，那些官员一个个恨不能趴下亲吻自己的靴子，唯恐巴结不到他这位天潢贵胄，可惜那些人，文不成武不就，皇上跟前没有名号，对自己夺嫡帮助不大，姬扶摇这一回坚守金箭集，功劳有目共睹，若是能够卖身投靠，他在父皇跟前美言几句，还怕不能高官显贵？将来也是自己一大臂助了。

　　“咳咳”陈东也对扶摇这样的态度很不满，他清了清嗓子：“还是圣上英明，我还没出京城，便料定鞑子不过跳梁小丑，只要我们大兵压境，他们必会望风而逃，知道吗？刚才来的战报，临海府的鞑子，已经乘船从海上逃窜。此次班师回朝，我必然会奏明皇上，有圣主运筹帷幄，三皇子骁勇善战，什么样的魑魅魍魉也翻不出浪花来。”

　　得，一下子把扶摇带领金箭集军民顽强抗击了一个月的功劳，抹杀得干干净净，完全无视他来到金箭集时，护城河里那堆积的尸体，还有鲜血染红的城墙。

　　“陈元帅，没有朝廷的大军，便没有金箭集的今天，援军的功劳不可抹杀。但若是没有金箭集全体军民的坚守，也没这么容易得来的胜利成果。我会上折子给兵部，请求朝廷褒奖奋勇杀敌，战死疆场的勇士，也要求朝廷抚恤。为了守城，把房子拆了贡献出砖石的精诚百姓。”扶摇不卑不亢地回答，她必须要为付出的将士据理力争，为自己的努据理力争。

　　见她寸步不让，陈东的脸上闪出狠戾，这次，贺白鹿是极力反对他当这援军元帅的，无奈，皇上最近很看好三皇子，有那对母子帮着，贺白鹿的话，皇上便听不进去了，但陈东对贺元帅的恨，却渗进了骨头里，连带着看到扶摇，都是非常不顺眼，刚开始他还压着脾气，害怕万一扶摇投入三皇子门下，和他成了同壕里的战友，闹生分会惹了跟在身边的贵人，现在，既然你姬扶摇眼睛不亮又不识时务，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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