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是不知道这里的犯人,并不是扶摇俘虏来的,看到郭将军是,那份愧疚和自责,让扶摇在一边看到时,都非常的怜惜。
还有外人在,郭将军的脸色很严肃,没有斥责,也没有宽慰,只低声吩咐:“带我们去监房看看。”
郭将军看到监房的门好好的,进屋便往头顶看,他以为有人揭开瓦片,锯断了木椽进来,结果让他十分失望。
扶摇一进门,便知道这个推断不成立,屋里一股长期通风不畅造成的腐败气息,阴沉沉的,若是房顶漏气,肯定不会这么难闻。
屋子的北边,砌了一溜大炕,这大概是大理寺监狱和刑部监狱的不同的,毕竟,这里关押多是官员,有些还有可能会平反出狱,起复再用的。
大炕并没有像电影电视上演的那样,从东墙到西墙贯通了建起来,而是在东边,留下三尺左右的空档。
死亡的犯人还躺在那里,脸上因为扣着中年文士杀手的****,看着并不那么恐怖,但口鼻塌陷的痕迹还是能看出来,难怪大夫会毫不犹豫便下断言。
郭将军命黄鹤守着门口,只留扶摇在屋,看她小心地揭下****,然后用一大张白纸,把死尸头部盖住,上面又放了死囚的衣服盖上,这才叫黄鹤进来,叮咛他严密监视,把尸体送到化人场烧掉。
大理寺密牢,有时候会关押犯官,这些人中,还有人会起复再用的,因而比刑部死囚牢房条件要好。
扶摇环视四周,屋里还算洁净,地上空荡荡的,炕上铺了个草帘子,上面还胡乱堆着一床破旧的被子,一切显得那么自然,没有一丝破绽,杀人凶手就像来无影去无踪的魔鬼。
昨夜那声惊叫,是没有惊醒死掉的犯人,还是他那时已经死了?为何会乖乖躺在炕上任人捂着呢?还是杀人凶手武功太高,他根本没有力气抗拒?
为了查出大理寺密牢是不是有问题,郭将军除了安插了黄鹤和成克让,其余什么也没动,今天早上,狱卒之间已经流传开了厉鬼杀人的说辞。一时之间,密牢这边人心惶惶,郭将军假冒狱吏来查看,都没有人诧异他的陌生。
扶摇就是穿越了一次,也不会相信有鬼能杀人,她盯着炕后面的墙,越看越觉得有问题,便伸手在上面摸了一下,手上沾了很多黑灰,她用另一只手,在其它墙面抹了一下,两手放在一起对比。
郭将军奇怪地看着扶摇两只黑乎乎的小手:“有什么不对吗?”
“是的,这个墙上,似乎被烟熏过。”郭将军这才仔细看扶摇的双手,虽然都是灰土,但颜色的确有点不同。
大理寺的炕,是实心的,根本不能烧,房子里怎么会有烟熏的痕迹?有人专门熏墙?为什么要这么做?
扶摇和郭将军对视一眼,两人神色都十分凝重,难不成有人在这堵墙上做什么手脚?
就在这时,大理寺卿洪大人来了,就算他把密牢借给郭将军使用,出事了也得过来查看的。
郭将军示意洪大人屏退左右,一个人进来后,才低声说道:“尽量保密,把这堵墙拆了。”
洪铭铧已经六十了,胡子花白,满脸皱纹,只有一双眼睛,在浓眉下熠熠闪光,他也不多问,略为沉思,便扭身出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他竟然打扮成师爷模样走了进来:“你们现在可以开始了,别说拆一堵墙,就是把房子拆了,都不会有人看见。”
扶摇欣赏地看了老头一眼,可真是七巧玲珑心哪,难怪皇上对他这么倚重,他穿着官袍,若是在这里待时间过长,难免会引起有心人的猜测,害怕他查出什么不妥来的。如果真如扶摇怀疑的,这堵墙让人做了手脚,那对手肯定对这些问题十分敏感。
洪铭铧准备很充足,连镢头都用席子卷着,裹在乱草里带了进来,监狱里很多犯人,都睡在干草上,他们有时候贿赂了狱卒带点干草,就是上司知道也不会说什么,外面的人也早就不足为奇了。
黄鹤和成克让完成了任务,已经返了回来,此刻,他们用帕子蒙了口鼻,开始拆墙,外面一层夹着麦秸的泥皮刨下来,露出里面的土坯时,扶摇就断定这里肯定有问题了,大理寺监狱,是大雍朝建国初期盖起来的,密牢这边的墙,都是砖石做地基上面是干打垒,就是两边上板子,中间填了湿润黄土,用石杵砸瓷实而成,土坯墙,则是在木头方框中,填上黄土砸出一块块长方体,晾干之后,再用黄泥砌起来的。
大理寺密牢在四面的石头墙中包裹着,里面关的大多数都是一辈子念着之乎者也的文人,就是没墙,他们都跑不出去,别说还有个土墙了。
劫狱,在四面森严的岗哨下,几乎是不可能的,没人想起来,在国家有钱后把这里重新建设一番。
干打垒和土坯墙,虽然用料都是黄土,但结构差别特别大,不要说扶摇,连成克让这样的粗人都在灰尘弥漫里惊讶得“咦”了一声。
把墙拆出一个窟窿,露出窄窄一道夹壁,只能容一个人侧身站立,成克让又是低声惊叫了一声,监牢的院子里有个水缸,扶摇过去,用小桶提了些水,用手往房子里撩泼,让里面飞扬地灰尘落下去了些,这才让郭将军、洪大人进来看了一眼。
两人的脸色都非常凝重。
洪大人担任大理寺卿这么多年,他一方面有做夹壁的嫌疑,另一方面,也有勘察不清的失职之责,脸色更是难看。
黄鹤嫌灰土太重,不再用锄头挖刨,而是靠臂力把土坯一块一块拆下来,这一回,轮着他惊叫了:“将军,有个死人!”
夹壁在中间位置拆开了五尺宽一人高的窟窿,一道竖起的土坯,把夹壁隔出一道壁橱,黄鹤拆开了几块土坯,光线照进去,隐约看到里面站着一个人体骨架。
郭将军看了一眼,示意黄鹤:“小心点拆,别弄塌了。”
洪大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他要证明自己清白,就得和郭将军一起,弄清这个死人的身份或者死亡时间了。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工具能测定死亡时间,只能是仵作靠经验判定一个大概的时候,这对洪大人很不利。
黄鹤小心翼翼,唯恐自己动作大了,让那副枯骨倒下去。扶摇轻轻在墙上洒水,尽量让房间不要灰土弥漫。
骨架慢慢露出了原貌,他是被人勒死的,脖子上有明显的痕迹。这人以前受过伤,胳膊断过,胸前的肋骨也断过,左腿也受过伤。
黄鹤把他脚前的土坯取走,露出地上破碎的几片衣服碎片,扶摇拿出帕子,小心捡起一“他”的一个个遗物。
最后,在灰土里,扶摇检出一个覆盖着锈迹,但依然能分辨出是黄铜质地的扳指。
郭将军忽然疾步过来,掏出帕子使劲擦去扳指上的铜锈。
扳指上,用很细致流畅的线条,刻画着一个男子搭弓射箭的图案。
“他是北疆的?”北疆的射手,崇拜后羿,希望自己也能有射日之能,逢年过节,很多人对着这样的图腾膜拜,扶摇故而知道。
郭将军没有回答,只是继续使劲地擦着那个扳指,严肃的表情依旧,可眼圈渐渐发红,他显然极力忍耐,但心中的悲伤,还是忍不住流露了出来。
死者竟然是他认识的,还应该关系很好!屋子里的人面面相觑,性子粗放的成克让,都屏住了呼吸。
扳指上,后羿的脚下,卧着一个小狗,这个图案显然是后加上去的,线条稚拙,也很浅,一些线条都磨得看不太清了。
郭将军停下手,喃喃着道:“向明,我的好兄弟,你死得好冤枉啊!”一颗大大的眼泪,扑簌簌从脸上滚下,滴在手里的扳指上。
过了一会儿,洪大人才过来拉了拉郭将军的手:“将军节哀,我们还是好好商量一下,想想到底是哪个恶徒,做下这伤天害理的事情。”
郭将军既然认识死者,那他的死期肯定就能推测出来,洪铭铧已经能猜出死者和郭将军的关系了,他此刻,一脸悲愤,神情却没了刚才的焦虑。
他肯定不是害死死者的,并且,死亡时间,也应该不是在他任期之内。
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郭将军是率领千军万马在疆场上和鞑子厮杀的大将军!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了情绪,这才扭头给洪大人说道:“有没有棺材,先把向明收殓了?”
“你确定?”
“嗯!”郭将军点头,指着尸骨手臂上的伤痕,“这是被枪杆砸断的。腿上是箭伤,你看,就没长住,还有这扳指,向明是属狗的,我属猴,玉良把我们的属相刻在扳指上。”
“北疆的勇士?”洪大人问,看到郭将军点头,他语气凝重地说道:“一会儿,我和你一起进宫!”他的意思,是要和郭将军一起侦破此案了。
扶摇在京中时间不长,这里的官员又多如牛毛,但她还是知道这位洪大人的,在古代能得一个青天的名声实在太难,也实在容易。
说容易,是因为没有几个官员懂得刑侦,说难,那是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体系,洪大人科举时,高居状元之位,对这方面也两眼一抹黑,他当年因为得罪权贵,被贬到地方当了七品知县,谁想这位在地方干了十五年,竟然练出高超的刑侦技能,博得青天之名,也升成五品的知州。新皇登基,他接二连三的升迁,从五品变成了三品大员,在大理寺卿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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