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佳人独奏琵琶语,痴人沉吟漠上客
“你俩在搞什么把戏?”
“没想到向来守时的玉麟,今日也会姗姗来迟。”
他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冲我二人吆喝。
“兆廷来,少英后面去!”
兆廷撑开油纸伞递到我的手中,然后自己用袖子遮住头上了马车。
我手里紧紧握着伞把,回头看着后面的那辆马车。
已成定局,索性今日便做个了断吧!
我将腰间的扇袋解了下来,走向了那辆马车。
“自那日踏青一别后,如今已有五月,公子可好?”
她的模样依旧这般楚楚动人,似喜似嗔的眸子已没了当初令我怦然心动的瞬间。
自从我放下了苏唯的那刻起,眼前这位叫柳文鸳的女子在我心中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我将手中的扇袋递给了她。
“少英自知有负姑娘……”
她愣了愣,还是接了过去。
“自那日朱雀大街上,透过纱帘见到公子的那刻起,便知道了公子就是夜夜梦中与我并肩在玉皇顶上一览众山的良配……”
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
她的字里行间充满着心灰意冷,令我有些不寒而栗。
不是害怕,而是不知所措。
我自认为自己不是多情之人,但偏偏伤了她。
“少英自知不是你的良配,但此番你和兆廷……我注定对你二人亏欠太多了……”
“李公子重情重义,文鸳不过是稍尽绵薄之力罢了。再者说,‘侍郎夫人’的确比‘秦淮花魁’好听的多…”
我心中的愧疚又加深几许,那日在刑部大牢,兆廷一句等他三日让我误以为他是去找公主求情。
可千思万想也没有猜到,竟然是这偷梁换柱的一计。
『“请皇上明鉴!求皇上成全!”
“李爱卿此言当真?那《越人图》确系冯少英为你与那秦淮花魁的传情之作?”
他挺直腰板,面不改色。
“只怪罪臣当时一时色迷心窍,因不擅作画,故此假借冯少英之笔代做。后又觉得不妥,驸马为成人之美,便将此画作为我与那女子的来日成亲的贺礼。此事,郑大人也知情!”
坐在案前的朱翊钧捻着须,左右打量着他们。
“启禀皇上,李大人所言……句句属实!包括之前所说的那把扇子,也是那女子赠予李大人后,李大人又借给冯都尉使用的。”
高堂之上,他慵懒地打着哈欠。
“来人啊,请寿宁公主来一趟。”』
我回过神时,马车已经停下。
又是这妙峰山,十月份的气候说到底有些寒冷。
我们都披着毛皮大氅,手严严实实的捂进了袖子里。
玉麟和文妍、兆廷和文鸳,将我一前一后的夹在了中间。
酒过三巡,玉麟已然酩酊大醉。
我和兆廷坐在湖边丢着石子,迟迟没有说话。
漂石而过所带起了湖面一连串的涟漪,我望向了满目萧然的他。
“其实依着公主的性子,回京必定会向皇帝说明苏杭案子的原因,你为何……”
“君无戏言,你不明白?”
我明白,就算寿宁向皇帝说明非要追查苏杭两案的人是她而不是我,那么皇帝便不会对我再为难下去。
只不过欲加的罪名却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瞒天过海的,所以他会使这么一出偷梁换柱。
“没想到第一个退出这朝堂的人,竟然是我……”
“那样也好!”
他冷若冰霜的面容略显憔悴,活脱脱的一个白面书生。
那样也好……
现在的我不再是一年前那个盛气凌人的我了,待久了我才发现,自己真的越来越像个古代人了,步履维艰。
在这个君主社会里,谁是皇帝,谁就有生杀大权。
或许就这样做个安安分分,无权无势的驸马都尉,远比高居庙堂踏实的多。
“你还记得那日临别时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我记得……伴君如伴虎……”
――――――――――――
年华似水容易过,好梦从来最匆匆。
自打没了一身的官职,我的确轻松了不少。
每天都睡到日上三竿,只等兆廷和玉麟下朝便轮番在彼此府上宿醉。
而她……那个刁蛮任性的公主,我已经有半年没见到她了。
『那一夜。
她静静坐在我的书房中,一杯又一杯的喝着壶中烫好的桂花酒。
恍惚让我想起她第一次在洞房时的神情,黯然失色。
一只手拿起筷子,敲着酒杯。
一只手把玩着在杭州时替她戴在头上的荼靡发簪,尽管当时我不喜欢荼靡花的寓意。
但苦于她不信这些,又偏偏合了眼缘。
我没起身,依旧假装昏迷。
听她口中喃喃念道:
“明月楼,
几多欢笑几多愁,
月上柳梢头几春秋,
多少绕指柔。
相思何处有?
长夜漫漫数更漏,
不问情与彀。
梦悠悠,
前尘风月再回首,
玉笛惹烦忧。
风流人间寻花问柳,
琵琶应奏红颜依旧。
簪客已卧醉花丘!
孤梦难求,
空煮一盏桂花酒。”
第二天,当我缓缓睁眼时,她正坐在床边替我擦着脸
哭红的双眼有些发肿,眸里夹杂着少许血丝。
“你醒了……”
“嗯……”
“我走了……”
“去……去哪儿?”
“逍遥江湖……”
“好!”
“你……”
“我曾答应过你……若一年后……你与张益民仍两情相悦……便成全你们……但……张益民他配不上你,我知道有个人一定可以好好照顾你……”
“谁?”
“襄阳郡王……”
“他?”
“倘若他愿为你辞去爵位,那他便是真心待你……”
“他一定会的……”
“那就好……那你们要去哪儿?”
“我想去塞外看看,或许那儿……会告诉我答案……”』
那日之后,再没了她的音讯。
皇帝知道后勃然大怒,但也只是无可奈何。
从那以后,整个偌大的府邸,再也没有那清脆的欢声笑语和悦耳的天籁琴音。
我也曾踏过四海三山,妄想能有一天偶然遇到她,看到他们逍遥自在便足矣,只可惜却是徒劳。
不知道大漠的风景怎样,也不知道塞外的你……在做什么?
万历三十八年,三月初三,秦淮院。
我和他们喝着杜康酒,看着台上搔首弄姿的舞蹈,心里总有一丝不舒适。
“玉麟,为什么要来这儿啊?”
兆廷也显得有些惴惴不安。
“你们不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
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面带微醺的笑道。
“今日是她十八岁的生辰……”
“谁啊?”
“错!”
玉麟打断了兆廷的疑问,将我们攀住。
“今儿听说来了个绝色美人,据说是漠北来的,舞姿独步天下,还是个旷世才女呢!”
“啊?”
“嘘……来了……”
忽然鼓瑟骤停,报幕人高声呐喊。
“今日的压轴舞乃秦淮新晋花魁——梅姑娘的一舞《昭君出塞》!”
霎那间,丝竹之声皆起。
一红衣女子手抓着彩带飘飘落下,青丝墨染,衣炔飘逸。
若九天之玄女,如落雁之豆蔻。
四周传来阵阵荡人心魂的琵琶声。
她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
似笔走游龙,似妙笔丹青。
两袖生风,步步生莲。
乐声清泠绕于耳畔,拂袖一转一甩、一开一合之间。
行云流水,龙飞凤舞。
将王嫱从入宫落选,到出使塞外演绎的淋漓尽致。
舞毕,我已是泪如雨下。
“姑娘且慢!”
她驻足而立,背对着我。
“方才见姑娘一舞倾城,在下欲五步之内赋词一首,赠与姑娘……”
她没有说话,我一步步向她走去。
第四步时,已走到了她的背后。
“拂袖姿窈窕,
明月竹林照。
寻觅八千里,
山水迢迢。
秋雨恋树梢,
不贪念逍遥,
落花尽时炊烟袅。
江南衫客容颜俏,
塞北大漠故人憔。
人道月似珍珠风似刀,
只恨红颜催人老。
旧时青梅多可笑,
今朝竹马空烦恼。
相思漠上孤烟随风飘,
南国风光岁月也徒劳。
好!好!好!
届时功名利禄皆可抛。”
台下一片哗然,纷纷拍手称好。
“今日是你十八岁的生辰,既然露面……为何不愿与我相认?”
良久,传来她的声音。
“公子没有认错人吗?”
“公主的音容笑貌,早已如同烧红的烙铁般,烫在我的心上,如何会错?”
看她肩头微微颤抖,我缓缓伸手尝试着去勾她的指尖。
她抬手揭下了面纱,蓦然回首,已经环腰抱住了我。
台下的人闻言惊变,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唯独玉麟和兆廷满是诧异,上来遣散了众人。
此时整个大厅里,就我与她二人,我抬手回抱着她,用手抚摸着她的后脑勺。
她在我怀中传来呜咽的幽怨。
“一别半载,可曾找过我?”
“找过。”
“那你可曾想过我?”
“一直都在想……”
她抬起了头,笑容如沐春风。
眉目如画,梨涡浅笑安然。
喜欢驸马:我的刁蛮公主请大家收藏:(321553.xyz)驸马:我的刁蛮公主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