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着晚上段老爷和段章氏要过来吃饭的事,今天段浩方回来的特别早,昌伟和昌福午觉刚睡起来他就回来了,二姐正坐在屋里让红花和青萝把以前昌伟和昌福小时候用的尿布衣裳什么的找出来,再整一整理一理,要有不能再用的干脆从现在就开始准备新的,她肚子里的这个再过六七个月就差不多要出来了,与其到时再着急准备东西,不如趁她现在肚子还小就备下的好。
段浩方进门就看见张妈妈正陪着昌伟和昌福在院子里玩,吴老爷躺在一张小竹榻上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看着两个孩子乐,见他回来,老爷子扬了扬扇子笑了下,他弯下腰正要行礼,两个小的见他弯下腰以为他要跟他们两个玩,啊啊叫着一块扑过来,两孩子一个六岁一个七岁,又吃得跟个小牛犊子似的结实,这么一撞差点把他给撞到地上去。二姐听见他回来的声音便从窗户里看过来,正笑着就见两个小的差点把段浩方撞倒,立刻虎着脸喝道:“昌伟!不是说过了不许这样吗?”
段浩方差点让孩子撞倒也是出了一身冷汗,他两只手抱着两个孩子护着他们刚站稳就听见二姐的话,对着两个孩子做了个鬼脸:“挨骂了吧?”
昌伟知道自己是大哥,两人一起犯错二姐从来只叫他,因为他这个大哥要管住弟弟。他吐了下舌头牵着昌福的手转身往二姐那边去。吴老爷仍是躺在榻上摇着扇子,他倒想看看二姐平常是怎么管孩子的,他转脸看段浩方,见他也不管,就这么看着两兄弟垂头塌步的走到屋门口,二姐已经从里屋出来,站在外屋门口等着他们。
等这两个小的站到二姐跟前,她一指头一个按在额头上,沉着脸说:“昌伟,昌福,你们做错事了,认错还是认罚?”
昌福看昌伟,昌伟勇敢上前抬头问:“娘,认错是不是罚得少?”
二姐点头,昌伟看了眼昌福,两个一起点头说:“我们认错!”二姐就沉着脸点点头,拍拍他们的肩说:“好,我接受你们的认错。”
这倒新鲜,吴老爷支起身看,见昌伟拉着昌福又跑回段浩方那边,大声对着他说:“爹!昌伟和昌福向你认错!我们不应该撞你!”
段浩方也一本正经的拍着两人的肩说:“我接受。”
两人才笑了,转头又跑回来问二姐:“娘!我们认错了!罚什么?”
二姐托着下巴想了想说:“罚你们学青蛙跳,十下,然后找五条虫子给我。”
两个小的哦的欢呼起来,争先恐后的在院子里背着双手蹲在地上学青蛙跳,段浩方蹲在旁边帮他们拍手查数,跳够十下了昌伟憋红了脸还接着跳,昌福见他跳得多也跟着继续跳,两人攀比着直到跳不动了才停下来。等他们跳完了,段浩方帮他们鼓掌,二姐也笑了,两个小的脸红红的都是汗却笑着四处看,看到吴老爷那里,吴老爷赶紧也鼓掌夸好。
然后两个小的就去翻石头捉虫子。
吴老爷指着二姐笑得说不出话来:“你哪来的这些鬼主意!罚他们捉虫子?这是罚吗?你看他们乐的!”
二姐得意的说:“我说是罚就是罚喽,反正跑一跑动一动对他们才好。”吴老爷又看段浩方,奇道:“你也不说她两句?有她这么教孩子的吗?”段浩方笑道,“二姐带孩子带得有一套,她总说不能把孩子拘着养,那就养坏了,我觉得也是,男孩子能跑能跳才好。”
吴老爷从榻上起来,摇着扇子进了屋,走过二姐身旁时打量了她两下笑道:“当年你娘可不敢这么教你弟弟!”说着用扇子打了二姐一下。
二姐让红花把屋里翻出来的箱子都收拾了,青萝到院子里跟张妈妈一起看着两个孩子,她跟段浩方进屋侍候他换衣裳,等只有两人在屋里时,她说:“晚上的菜都准备好了,一会儿你换了衣裳,我这边让人摆上桌子,然后我跟你一块去请爹娘过来吧?”
段浩方道:“你安排吧。”他脱下外裳,二姐见里衣都被汗浸透了,就不让他直接换衣裳,说:“你等等,我端水来你擦擦再换。”说着出门兑了盆热水进来,绞了手巾替他擦掉背上的汗,他张着手背对着她站在屋里长出一口气,仰头一脸享受的说:“真好,还是我媳妇对我好。”
二姐从后面擦到前面,把手巾按在他胸口说:“剩下的你自己擦,我去看看孩子。”她转身要走,他伸手笑嘻嘻的搂上来,被她拧着腰边嫩肉给推开。
段浩方装出苦脸松开手,见她白了他一眼摔帘子出去也不生气,自己绞毛巾擦干净后换了衣裳再出来。
二姐出来让张妈妈和青萝带孩子回屋,昌伟和昌福抓着两手的蚯蚓、西瓜虫、瓢虫向她现宝,二姐认认真真的数过说他们这就算罚过了,然后让青萝去打水,她和张妈妈要赶紧把孩子身上的脏衣裳换下来,洗脸洗手打扮干净了到时一起吃饭。
三人给两个皮猴子似的男孩换衣裳时二姐道:“青萝,一会儿你就在屋里陪着昌伟和昌福。”青萝按说是‘守寡被休’之人,还是不要让她跑到段章氏面前吧,省得再出点什么事。虽然到了今天,二姐倒是不怕段章氏再对她怎么样,不过这人没什么脑子,要是她到时说点什么出来就是现去堵她的嘴也来不及啊,还不如不让青萝出去。
青萝心里明白,听了二姐的话便笑道:“那我今天晚上就偷个懒,倒要红花多出些力了。”
正巧红花掀帘子进来问是不是现在就摆桌子,听见了就过去打她笑道:“死丫头又在说我什么坏话呢!”
二姐交待张妈妈和红花去摆桌子上菜,她出来先去请吴老爷上座,毕竟今天这顿是‘请’段老爷和段章氏的,他们才是客。等吴老爷坐好了,她才跟段浩方去段章氏的屋子。
两口子站在里屋,二姐最后再看看段浩方身上还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边拉拉那边抻抻,他看在他胸前低着头的她说:“要我说你也不用跟我一起过去,我去请就行。别忘了大夫说你不能下床的。你都在屋里‘躺’了这么多天了,不去也没事。”
二姐道:“我知道我的身体,现在早没事了,大夫也这么说。这些天我也没少干活,除了没出屋子也没少出力,不会有事的。”
段浩方叹了口气,还要再说,她拦住他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这次的事确实是我不对,应该去的。”话音未落她轻叹一声,脸色就有些难过。
段浩方见她这样,抬起她的下巴轻声说:“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别胡思乱想!”
二姐顺势倒在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腰把脸埋到他的胸前轻轻蹭着颤声说:“……三爷,三爷。”她什么也不说,就这么小声喊他。
自从他回来后,赶上二姐养胎,还没养好吴老爷就来了,两口子一直没机会说话。段浩方知道她必定是害怕了,这阵子一直忍着什么都没敢说,也不敢问他,这会儿估计是要见段老爷和段章氏才忍不住了。
他干脆抱起二姐坐到竹榻上,一遍遍摸着她的背,感觉到手下的她正紧紧往他的怀里缩,不由得更是放轻声音道:“宝儿,我根本不信这事跟你有关,你也别想了,别忘了,你肚子还有孩子呢,上回大夫不是说你不能再费神了吗?别再想了。”
二姐两只胳膊紧紧搂着他,她一直想找机会问出到底他是怎么发现荷花的,总不见得是李婆子说的那些吧?荷花自己也不会傻的跟他说这个,他是怎么确定这事跟荷花有关的?不知道这个她始终不能安心。
要是他是凭着李婆子的话猜的?诈的?或者有旁的人看见了?或者是外人说的?这她都要知道!
这事段家不追究是段家,那是他们看在吴家的面子上。可这事要是还有外人知道,那人便是一时得了好处怕日后也有麻烦。
有麻烦的不是别人,只有她!别看李婆子卖了,风言风语害死人,这事她不能这么简单的放过去!
二姐想着就抬起头泪蒙蒙的说:“可是我总是不安……要不过几日我也让人去看看他,给他烧些钱。免得他到下头怨我没护着他,就这么……”
她这么一说段浩方也有些打鼓,要不就再让人去看看,念念经烧些钱?
他正想着,二姐擦着眼角又说:“我还想,要不再让人给李婆子的家里送些钱,毕竟这事……”她绕着衣角一脸为难的结巴道,“毕竟、毕竟她是让我牵连了,这么大的年纪了,我总不安心。”
段浩方叹了口气,女人家就是心软,这时再找到李婆子家去不是多事吗?到时没事也要让人疑心的,可看二姐哭得红了鼻子头可怜巴巴的样又不好违了她的心意,便安慰她道:“你既这么想,我就让人去办,你就别操心了,我必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说着他伸头看看窗户外的天说,“时候也不早了,我去请爹娘过来。”
二姐应着站起来,又给他理了理刚才让她坐乱的衣裳,边道:“等爹娘过来,我就当着爹的面给爹和娘磕个头。”
段浩方笑道:“你有这个心就行了,到时给爹敬个茶,再给娘端个饭什么的过得去就可以了。我可不舍得你累着了。”他说着抬腿要走,二姐却又拉住他,说:“二爷,你真的不怪我?荷花那个事你真的信我?”
段浩方急着过去请段老爷和段章氏,眼见着吴老爷都在外屋坐半天了,回头捧着二姐脸狠狠亲了口说:“我相信你!这事是荷花一个人做下的!是她哄骗那傻子推倒花架子砸了那孩子,傻子全都告诉我了,你别再想了!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二姐听了更不肯放他了,追问道:“那她为什么这么做?”是傻子说的?
段浩方这时倒站住了,想了想说:“我猜,她是怕那孩子日后大了没有那傻子的活路。”那次他回去时就见李婆子一点不顾忌那傻子也是‘他的’孩子,要打就打要骂就骂,说关柴房就关柴房,他去看那傻子时也看出来他身上穿的衣裳脚下的鞋都是什么货色。他晚上住在荷花屋里时,看得出来孩子是跟她一起住的,可是两人的屋里却没什么好东西,帐子被子褥子都是补丁,鞋也是脚尖都顶破了。他问荷花那孩子的事,从荷花嘴里也听得出来她是一心把那傻子当成自己的儿子养的。现在孩子还小,日后等孩子长大了,那傻子自然更比不上那个孩子了。
他知道二姐往那边送东西的事,毕竟每次虽然是二姐准备好东西让人送过去,赶车的却是他的人,他自然知道二姐都送了什么。就是因为他看得出来二姐不是个小气人,不管是对那两个孩子也好还是对家里的人也好,她不扣门,不会花个钱跟割肉似的,再加上他外头铺子的事她从来没问过,连提都没提过一次,就凭这两件事他就相信二姐绝不会为了钱害人。每当他想起这个时都特别庆幸二姐是吴家的姑娘,她没吃过苦,从来不缺钱所以也不会钻钱眼里去。
他说了这个怕二姐还放在心上,就扶着她坐下道:“各人造业各人担,是她的错,你不要往自己身上揽。是她存心害人,跟你没关系。”
说了这个他就出去请段老爷和段章氏了,见二姐仍是怔怔的正好不叫她一起过去,省得到了那边段章氏再揪着这个说点什么出来,那晚上这顿饭就吃不好了。
二姐直到他出去都没回神,她松了一大口气啊。原来是他从傻子那里问出来的,想必傻子不会骗人,他才信了。至于荷花为什么指使傻子砸死那个孩子,段浩方这么一说她立刻就明白了。荷花没孩子,应该是打算把那个傻孩子当成自己孩子养大防老的,所以才怕那个好的孩子日后占了傻孩子的便宜。毕竟日后他们要是长大了,如无意外应该就是让那个孩子管着傻孩子的一切,便是段家或段浩方分东西给他们,也是那个好的孩子替傻孩子管着,所以荷花才会想让那个孩子死,这样日后要是有给那傻孩子的地啊钱啊什么的,就要归给她管着了。
想明白这个,二姐放下心中的大石。她掀帘子出屋,见外屋桌前吴老爷看过来,笑道:“丫头,弄明白了?”
二姐眼一眯笑了,过去替吴老爷倒了杯茶道:“明白了,我这心也放回去了。”
这边段浩方正领着段老爷和段章氏进来,二姐赶紧迎过去结结实实蹲了个福,然后扶着段章氏进来,软声道:“媳妇给娘赔不是,都是媳妇的不好,累得娘生气伤身。”她说着便缓缓跪了下去,不等膝盖碰地,段老爷就在拼命给段章氏使眼色。段章氏本来还真想让二姐跪一下呢,这会儿只能不情不愿的扶她起来,不咸不淡的来了句:“好了,你也不用跪我。”
吴老爷这时站起来哈哈大笑的朝着段老爷迎过来,张开双臂道:“亲家!亲家快过来坐!都是我那丢人的丫头惹得你们两口子生气!回头等我打她替你出气!”说着就虎着脸对二姐道,“还不过来跪着!”
段浩方站在一旁什么也不管,二姐答应着就要转身到段老爷那边去跪,段老爷膝盖一软,抓着吴老爷的手就说:“亲家!亲家你千万别这么说!都是我那口子不争气!我、我、我回头罚她!罚她给二姐赔不是!”
他这么一说,屋里人除了吴老爷都傻了。
段章氏像看妖怪一样看着段老爷,他说什么?当着亲家的面让她给二姐赔不是?
二姐也愣了,看看他看看吴老爷。段浩方眼睛一眯,不对啊,他爹怎么一见吴老爷这么……
他想着就往二姐那边去,却看到吴老爷笑着瞟了他一眼,双手一托把段老爷给托起来道:“这是什么话!哪有长辈给小辈赔不是的?不能这么干!”
段老爷拼命摇头:“不!不!”
这下段浩方和二姐都看出来了,段老爷必定有把柄在吴老爷手里!想到这个二姐脚步一错往后退去扶段章氏,把吴老爷和段老爷都留给段浩方。
这下有意思了,爹是什么时候拿住段老爷的把柄的?二姐迅速回想,确实自从她嫁过来,段老爷一直是护着她的,以前她还以为是因为吴家的面子,现在看来好像不单是这个。她都快要笑出来!最近的好事真是一桩接一桩!
她连哄带求的先把段章氏安顿好了,转身看就见吴老爷也拉着段老爷的手坐下了,段浩方站在后面持壶倒酒,再亲手捧给他们两人。
段浩方捧酒给吴老爷时把腰弯得低低的,头都没抬,只是说了句:“以前都是小婿有眼无珠,望泰山大人莫怪!”
吴老爷把酒接过来,看了他一眼转头对段老爷笑道:“来!亲家!咱们两个干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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