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皇的话说得我心惊不已,难道我前脚才跟着宋夫人出了医馆,他后脚就叫人将殷圣钧给带走了?
我的双腿也有些发软,半个身子倚靠在南宫翌的身上。
秦皇的目光带着探究与好奇:“怎么,都不愿说吗?那朕只好亲自去会一会那个神秘的人了。到时候,也休怪朕心狠手辣。”
我本能地拽紧了南宫翌的衣袖,殷圣钧是秘密入秦的,西楚的人并不知晓,眼下他已是孤立无援,倘若秦皇对他做了什么,或者挟天子令诸侯,那可怎么办?
我心慌意乱,才往前挪动了一步,南宫翌却暗中将我推住,压低了声音道:“段林早把人转移了。”
段林?
我吃惊地看向一侧的侍卫,怪不得他迟南宫翌一步来此,原来是奉命办事去了吗?
想到此,我才松了口气。
秦皇见我们都不说话,脸上的怒意更甚,冷哼道:“看来你们是都不把朕放在眼里了!翌儿,今天你就别怪父皇,五年前父皇要是杀了她,也就没有今天这些事了!你看看你,为了她你都做了什么?你自请去西楚,朕还真的以为你想将功折罪,可如今,沈小姐呢?朕真是没想到,你去西楚是为了带她回来!”他失望地看了南宫翌一眼,遂往后退了几步,叹息道,“也罢,拿下肃王,其余人等,格杀勿论。”
南宫翌脸色大变,段林亦是飞快地将地上的长剑捡起来。
理智令我的头脑瞬间清醒了,我和殷圣钧的事还没有完,倘若我死在这里,南宫翌被软禁,那殷圣钧孤身一人如何逃离留京?
不,不可以!
侍卫们已围过来,我深吸了口气大声道:“陛下一定要我死,说到底还是因为我的身份,不是吗?”
“桐儿!”南宫翌示意我不要再说话,我不顾他的阻拦,径直上前。
秦皇的眸子微缩,凝视着我道:“你是想告诉朕,你会离开朕的儿子?”
双手仍是颤抖,我咬牙握紧,却是摇头道:“也许五年前,我会这样告诉您,可今时今日不会。只因我答应了他要留在他身边,我不能言而无信。”秦皇看我的目光越发愤怒,我继续道,“但我并不奢望肃王妃的位子,我留在他身边,只是个侍妾,所以陛下的顾虑在我看来是多余的。”
如果是个侍妾,以后南宫翌想娶谁做王妃就取谁,也丝毫不会影响他的前程。
“哦?”秦皇略有震惊,看我的眸华越发地深邃了。
南宫翌的脸色骤青,一把拉住我道:“桐儿,你在说什么?”
我从容回眸望着他,笑道:“我说的是真的。”
答应他的事我不会食言,可我已经嫁给殷圣钧了,我的心也不曾在他的身上,这辈子,我终究是负了他。而他却是这样好的男子,做他的侍妾,就当是报答他对我的恩情。
“桐儿!”
南宫翌还欲说什么,我拂开他的手,朝秦皇跪下道:“陛下委实不必动真格,也无需伤父子情分。还望……陛下成全!”
我朝他俯下身去,额头触及冰凉地面。
“桐儿!”南宫翌发狠似的将我从地上拎起来,怒视着我道,“什么侍妾?你把我南宫翌看成了什么人?我千辛万苦才等你回来我的身边,难道我会让你做个侍妾吗?你是我的王……”
“阿翌!”我大声打断他的话,无视他错愕的神色,一字一句道,“不管是什么身份,我都答应你,从此以后我会一心一意在你身边,这难道不好吗?”
他还是不依:“可我宁可死也不要委屈你!”
我伸手捂住他的嘴,含泪笑道:“不委屈,我还要谢谢你。”
一侧的段林也忙过来劝道:“殿下,眼下的情形,还是听公主的吧。万不可再惹怒皇上了啊!”
朦胧月色下,南宫翌的脸色苍白得无一丝血色,他的牙关紧咬,在愤怒里苦苦挣扎,却在面对我哀求的神色时,终是再说不出一句话。
“哈哈。”秦皇的笑声骤然响起,他笑道,“真不愧是天家出来的公主,果真识大体。不过朕信了你,也不敢信翌儿,朕要你在朕面前发誓。”
南宫翌蓦地皱眉,我拉住他的手,转身举手道:“我郁之桐发誓,今生若是觊觎肃王妃的位子,天打五雷轰!”
“不。”秦皇眼底闪动着暗泽光芒,冷声道,“你若违背誓言,便要你今生所爱受尽折磨而死。”
举起的手忍不住一颤,今生所爱……殷圣钧……
我咬着唇,目光直视他,道:“我郁之桐发誓,若是违背誓言,便让我今生所爱受尽折磨而死!”
“很好!”秦皇这才满意,大手一挥,道,“都退下。”
南宫翌铁青着脸拉我出去,却在大门口又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道:“希望父皇别派人监视儿臣!”
秦皇淡淡一笑,道:“你得去西楚替朕迎回沈小姐,朕还能派人跟着你去西楚监视不成?”
南宫翌的薄唇紧抿,到底是没有再说话。
秦皇的话语却又从我们身后传来:“不过届时,桐儿得留下。”
南宫翌握着我的手猛地收紧,我忙双手拉住他,这才把他拉了出来。我知道秦皇的用意,只有我留下,南宫翌才能好好完成任务。
其实想来,这样也好,之前我还想不到好办法能让他不在半路上杀沈宸,秦皇将我留下,沈宸的命算是保住了。
三人走在青石铺就的巷子里,谁也没有再说话。
宋大夫一定没有死,而我也明白他为何要诈死了。一定是长孙皇后怕事后南宫翌会起疑,但她却没算到我并没有忘记南宫翌,想来是那时已放出宋大夫身亡的消息了,之后没办法,他们也只能将计就计。
我们并没有再去医馆,而是去了南宫翌的王府。
他的王府就坐落在闹市边上,看起来甚是奢华。下人们见他回来,忙都簇拥着他进去,段林吩咐请大夫来,他一直紧紧握着我的手,一刻也不愿松开。
大夫替他的手上药包扎,又嘱咐了不得碰水,不得使力,南宫翌似乎有些不耐烦,直接给轰了出去。
我眼看着侍女将血水端出去,这才将目光落在南宫翌的脸上,几经踌躇,竟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一个仿佛洞悉所有,半含怒意,半带嫉妒道:“他就在府上。”
其实我猜到了,就是想听他亲口证实一句。
见我没有急着走,他的脸色到底缓和一些,深吸了口气道:“这几日我会借口在府上养伤,待我出发去西楚时,便会将他送走。”
我点点头,千言万语,只剩下一句:“谢谢。”
他怒看着我道:“桐儿,你听好了,今后不许再替他跟我道谢!”
我知道他在生气什么,我没有资格责怪他,本就是我不对,在我和他尚有婚约时我的心就给了别人,是我对不起他。
我低下头道:“日后你说什么我都会听你的,可是这次,直到你们离开留京那天,可不可以让我照顾他?”
“不可以!”
意料之中的话。
我怆然笑道:“你对我有情,他亦对我有恩,这次还是我伤了他,是我害他到如斯地步,我只是不想他伤好之前得知自己身处何方,不想有不必要的变故。我照顾他一场,也算还清了他对我的恩情,以后便再无牵挂。”
“你说真的?”琥珀色的眸子睨着我。
我点点头,勉强笑道:“我都发了毒誓了,你还不信我吗?”
“我信我信!”他蹙眉将我拉入怀中,轻柔抱住,“桐儿,你说什么我都信!”
我张了张口,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关于我的失忆,他什么都没有再问,可我知道聪明如他,不是真的相信那药是假的,他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良久,他才松开抱住我的手,低声道:“我吩咐了段林确保他不会醒来才将他带来的,下人们谁也没有出入过。去吧。”
他的手一收,转过身去再不看我。
我本想说一句“谢谢”,可一想起他之前说的话,只能吞进肚子里。
段林将我带去了后院一座独僻的小院,告诉我南宫翌吩咐了此地不准任何人出入,所以进去之后,这个谎要怎么编那就随我了。
我点点头,悄然推开|房门。
他还昏睡着,丝毫不知道有人进门。
我在他床边坐下,愣愣地看了他片刻,又鬼使神差地掀起被子,将他的手臂拉出来,望着他手臂上的伤疤发愣。
五年前我忘了他,五年后却还是要为他动心,有些缘分,冥冥之中早就注定,无论你怎么挣扎自欺都无济于事。
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竟笑出了眼泪。
五年前我和他就不可能,他是六姐的未婚夫君,而我却被许配给南宫翌。五年后,我们仍然没有可能,哪怕我已嫁给他,成为他的皇后……也,注定逃不过分离!
我突然有些后悔,倘若当初成婚的时候我讲同心结打成了死结该多好?即便是孽缘,也能同他生生世世不能分离。
抬手将眼泪拭去,这辈子已后悔的事太多,而我现在唯一不想让自己后悔的,便是一定要保护好他,让他平安回到西楚。
这一夜,我静静坐在他床前丝毫没有睡意。他也睡得并不安稳,大约是身上难受,两道俊眉始终都紧蹙着。后来我终于有些睡意朦胧,却突然闻得他大叫一声“不要”而惊醒,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亵衣已让汗水尽数湿透。
“怎么了?”我俯身过去。
他见了我,慌张地握住我的手,这才释然道:“我做了个梦,梦见你走了,你不要我了。”
将心头苦涩咽下,我握着帕子替他擦拭额头上的汗,低笑道:“都说梦是反的,我这不是好好地在这里?”
他冲我浅浅一笑,继而又皱眉问:“这是哪里?”
我顺然道:“哦,还是医馆里,只是换了个房间。昨夜来了两个病人,非要住得挨在一起,我不想惹事,便答应了。”
他仍是端详了一遍,这才笑着看我道:“医馆竟也有装饰这样华丽的厢房。”
我忙道:“是大夫千金的闺房,他家小姐已出嫁,这闺房一直留着。我是看生下的房间都太潮湿,不利于你养伤,央求了大夫要的这间,还把出宫时戴着的珠钗全都做了抵押呢!”我故作心疼道,“日后回去,你可得赔我!”
他被我逗笑了,点头道:“赔,你要多少我都赔。”
外头,南宫翌请的大夫来送药,还给殷圣钧把了脉。我坐在床前喂他吃药,他一直看着我笑。我不知道他是否消除了心中疑虑,只是他不再问,我也不再提。
“商枝,你信我了吗?”药喝了一半,他忽而开口问我。
我的手一颤,点头道:“我信你。”
他笑得释然,突然又吃力地俯身过来,抬手伸向我的脸庞,蹙眉道:“怎么哭了?”
我依言一摸,才发现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忙胡乱地擦了擦,我吸着鼻子道:“你就不怪我吗?不怪我不信任你,不怪我杀你?”
他似乎认真想了想,这才道:“是我自己执意要娶你,执意要将你留在身边,一切的后果我自己承担。若要怪你,岂不是得先怪我自己?”
从前他对我的包容全让我当成了虚情假意,如今再看到他的包容,我的心就像是被刀割成一片片,说不出的疼。
“别哭了,傻丫头。”他怜爱地摸着我的脸,略带粗糙的掌心抚着我的面颊有些痒痒的,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温暖和心安。
我却惊慌地推开了他,这种感觉日后不会再有,我同他终究是要分开的,只怕自己会贪恋他的温柔,贪恋这个男人所给我的包容。
“商枝?”他有些压抑。
我转身将药盏放下,深吸了口气道:“你告诉我,既不是你,为什么后来西楚的军队会攻打东陵?”
西楚士兵的盔甲我还是认得出的,我清楚地记得我在东陵皇宫所见到的一切!
他的眸华稍黯,半晌,才开口道:“当日我被雍王所伤后,雍王又派人追击,恰逢东陵内乱,我们一时半刻出不了东陵,沈又宸便将我安置在一户农家养伤,待我能下床已是十日后,那时我才知道我父皇以东陵欲谋害西楚皇子为由发兵了。等我知道时,大军已攻破两国边界的风影城,已非我一人之力想叫停就能叫停的了。”
我听得震惊,脱口道:“你父皇是如何得知你被我二叔所伤?沈又宸说的?”
“不。”他却摇头,“不是沈将军。只是当初我也没有时间纠结这个,我当时脑中唯一一个念头就是找到你。但你并不在雍王手中,我断想你是逃了,还以为你折回衡州,正欲去衡州时,邺都传来消息,说你已在邺都城内。”
我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当日在邺都的是我六姐,他却以为是我……
“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他虚弱望着我,似是在祈求我的原谅。
我咬着唇,颤声道:“是你父皇的野心!”
他的眼底沉着痛,却并不否认。我亦是明白了,当年沈将军成为先锋,而他亦去了邺都,原来他们是在找我,却意外得知我六姐葬身火海的消息,又错把我六姐当成了我……
我猛地站了起来,背对着他,一切本非他错,可那一个却是他的亲生父亲!拼命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不管他如何做,东陵大半的疆域如今已是西楚领土,这是不争的事实。
良久,才闻得身后之人又开口道:“后来我才知,当年我入东陵时,我四弟尾随在后,我被雍王所伤的消息,是他告诉我父皇的,也是他唆使父皇出兵攻打东陵。我亦是后来才知道,那些追击我的人并非是雍王的人,是我四弟,他不想我活着回西楚。”
“你……你说什么?”我惊慌地回身看着他,晋王……竟是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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