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桑初瑶轻声吟道，小心扶着桑老夫人上了台阶，道：“秋季原本便是赏菊的季节，菊花形态各异，大小不一，颜色也繁多，祖母为何不在此种些菊花？”

　　“你是不晓得，我最不爱菊的了，凭它开的有多灿烂我也不爱！”桑老夫人瘪了瘪嘴不屑的说道，样子有些像个闹脾气的孩子，拉着桑初瑶的手进了屋，往左进了西次间，没有停下，直直的进了里面的暖阁。暖阁炕上未放置炕桌，炕下两边倒是有两个紫檀圆几，炕上设着半旧的青缎靠背引枕，坐褥也是半旧青缎面的。

　　桑老夫人让桑初瑶和彩玉伺候着上了炕，半靠在靠背上才接着道：“你祖父走的时候你还未记事，正是这个季节，你爹从京城赶回来的时候我哭昏过去好几会了，都是族中的长辈们帮着料理的，那时我别的都不记得了，只记得漫山开的都是菊花，黄黄的一片。自那以后，我一见那黄色的菊花便心里一阵阵的发寒，渐渐的连别的颜色的菊花也见不得了。”

　　“原来还有这个缘故，阿瑶是不晓得。”桑初瑶说道，侧身坐在炕上，见小丫环把茶放在圆几上的时候顺手要把美人捶收起来，便接了过来，轻轻的替桑老夫人敲打着。

　　“你自然是不晓得的，那年你小，见我们一群人哭，你也只会跟着哭，也怪可怜见的。”桑老夫人说着，像是想起了那年的情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哎，说起来你祖父走的时候也算是风光了，你爹那时已是朝廷要员，回来的时候皇上还封赏了不少东西，只有一件遗憾的事情，就是你爹那会还没个儿子。”

　　桑初瑶点点头，那会她还小，自然是没有桑楠梓的，抬头见桑老夫人情绪低落，忙安慰道：“现在阿梓都已经这么大了，祖父在天有灵若是晓得了，也会深感安慰的。”

　　“话虽这么说，可是桑家的人丁还是太过单薄了。”桑老夫人开口说道。

　　桑初瑶闻言觉得她话里有话，沉凝了一会，便没有再接话，才听她又接着道：“今日之事，你娘或许想不明白，她是个没心眼的，现在指着我，将来指着你弟弟也能过了，你却不同，你将来要进什么样的家门还不一定，我不能让你糊里糊涂的。再个我也不能让你觉得我这老婆子一会一个样，前阵才说了要帮你娘保住阿梓，这会子又让你大娘与阿梓亲近了。”

　　“阿瑶晓得祖母是护着娘和我们姐弟俩的，断不会那样想祖母。”桑初瑶忙开口说道，手下还在有节奏的敲打着。

　　桑老夫人见桑初瑶低着头，料她心里也有不明白的地方，缓缓的闭了眼，淡淡的说道：“咱们桑家自你曾祖父那一辈起，便是一脉单传，连个旁的姐妹都没有，到了阿梓这一辈才有个你们这些姐姐，所以自有了阿梓后我便想着，是不是祖宗保佑，咱们桑家人丁总该兴旺起来了。可也自从有了阿梓以后，你爹膝下便再没有多一个了。你大娘心里想些什么，我不说你也看得出来，她都愿意把贴身的丫环给你爹了，想必也是没法子了。再来那个倩茜，我虽然不喜欢她，可她毕竟是你爹的妾室，若是能生个一儿半女的，我也断然没有不喜欢的道理，可是终究她们都是没福的。”

　　“所以祖母是想让我娘多给爹开枝散叶。”桑初瑶若有所悟的说道，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转头看了桑老夫人一眼，见她缓缓的睁开眼睛与自己对视了一下，才又继续敲打起来。

　　“这是其一，其二，对于你娘和你大娘，我总是要一碗水端平的，由着你爹成天往你娘屋子里跑，你大娘心里自然不爽快，若是连阿梓都不让她亲近亲近了，只怕她会心生怨怼，这样于你娘，于你弟弟未必就是件好事了。”桑老夫人轻声的说道。“这个理，你懂吗？”

　　“阿瑶懂了。”桑初瑶点头说道。

　　桑初瑶一直都晓得桑老夫人是护着他们二房的，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前世颜氏柔弱不争，她也懵懂无知，桑楠梓便更不用说了，实在是太小了。就是桑老夫人有心帮扶，他们这房人也没有能扶的起来的，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也是必然，今世他们虽依然如故，她却不同了，所以桑老夫人才会同她说今日这番话。

　　只是桑老夫人一心想桑家一团和气，人丁兴旺，想颜氏进京之后为桑云明开枝散叶，又可曾想过为何颜氏来京城之前，桑府都没有再添一个孩子，即便是女孩儿？桑初瑶心中纳罕，或许是想过的，只是常氏现今在桑府的地位，常光远在朝廷的地位，都是她老人家需要顾及的。

　　且不论往日之事，单看今日。常氏是桑府的当家主母，平日不管任何事都是她做主，为何今日只是一个媳妇子乱嚼舌根，便要闹到桑老夫人面前来？凭她都能看出个一二，她不信深知常氏本性的桑老夫人看不出来。或许她老人家也只是想顺水推舟，借着满足常氏名正言顺亲近桑楠梓的事，来保护颜氏，保护桑家将来的子嗣。

　　想来常氏会这么做，也是有所思虑，或是为了封住众人的嘴又树了贤德之名，或是为了让颜氏忌惮她的手段，她想要的即便不在她名下，也会是她的，或是为了禁戒某人，桑云明，桑老夫人或者是她桑初瑶……

　　桑初瑶长舒一口气，手中敲打的动作停了下来，转头望向桑老夫人，却见她已呼吸平稳、安然睡去，慢慢的挪下炕来，见彩玉悄悄走了进来，忙止了她的步，又回身看了桑老夫人一眼，才走了出去，吩咐彩玉好生伺候她老人家，才领着锦玉和香玉回了期兰苑。

　　若是桑老夫人不与桑初瑶说那番话，回了期兰苑她必是要跟颜氏说常氏预谋的，可是现在她却不想说了。颜氏毫无城府，若是与她说了，恐怕也是徒增她的烦恼，别无益处。所以颜氏问起桑老夫人留她所为何事，她也只说是祖孙俩谈谈心罢了，颜氏也是看出她没有说实话的，却也不问了。

　　桑初瑶在颜氏那坐了一会，想起自己先前找她是为了谢礼之事，便把袖中的帕子取了出来，展开让颜氏过目，颜氏自然多加赞赏，命赵嬷嬷拿了个缎面锦盒来装了，起身便打算自己亲自送过去。桑初瑶不好阻拦，又不愿再见到常氏，便推说自己为了绣这帕子耽误了午觉，这会子累了想回去睡会。

　　颜氏自然不想累着她，让她回去休息，自己带着赵嬷嬷去了东院。

　　从颜氏的屋子出来，回到桑初瑶自己的院子，路虽不远，她却想了许多，最主要还是桑楠梓的事情。桑老夫人想让颜氏再给桑家添几个男丁，可是此事不是说有心便会有的，若是为了这厢疏忽了桑楠梓，桑楠梓毕竟还小又单纯，常氏事事顺着他，颜氏又不能时时照顾到，难免不会觉得常氏就是好的了，到时候只怕颜氏给桑府添丁不成反丢了唯一的儿子，这么想来，桑初瑶觉得还是不能让常氏与桑楠梓走的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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