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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欲来

凤舆江山 君莫思归 4976 2021-04-02 20:06

  穆妃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肚子隆出尖角,有经验的命妇女官私下传说,穆妃这一胎恐怕是要生男的。

  后宫里,流言传得最快,如果穆妃真的生下皇长子,必然母凭子贵,甚至连中宫都颁下不少恩赐,太子下朝后也会来穆妃宫中小坐片刻。各宫妃主即便心中有多少不快,表面上仍旧是一派热忱笼络。

  “这是一块暖玉,最为宁心定神,穆妃姐姐可以随身佩着。”侧妃宁氏命宫女递上一个锦盒子,黄绒垫上一块碧澄通透的暖玉,十分珍罕。

  “多谢妹妹馈赠。”穆妃腰后枕着软靠,脸上满是祥和的笑容,让她原本就娇俏的脸孔更添了风采,似乎比以前更漂亮了。

  穆妃身后宫女接过锦盒,退到一旁。

  姚妃坐在最末,似乎她从来不与其她妃嫔争艳,永远选不起眼的素色裙衫,像是朵温雅的小花,伴在姹紫嫣红的旁边。

  “姚妃。”有人唤了她一声,她自怔忪间回神,拿过身旁宫女递上的锦盒,亲手送至穆妃身前,“这是双筷子,出自我们黔州,希望姐姐能喜欢。”

  那是一双象牙木的筷子,上头花纹雕作出男女双童,男童怀中抱着大大锦鲤,意欲未来鱼跃龙门,鹏程万里。女童怀中抱着一篮鲜花,意欲未来风华锦绣,一生荣贵。

  穆妃取出那双筷子,放在掌心中细看,有些爱不释手。

  “黔州出的筷子真是名不虚传,这象牙怕也不是凡品吧?”

  姚妃腼腆一笑,“这象牙来自缅南国,是家兄托了朋友特地寻来的。”

  “真是难为妹妹一片心意了。”穆妃让宫人将筷子收好,却听宫外传来宣唱,竟然是太子妃来了。

  众妃嫔面面相觑,还是穆妃当先迎出宫门,黄羽宝盖簇拥着一个娉婷丽人而至。

  太子妃来到殿前,亲手将穆妃搀扶起来,语声敦厚,“你身子重,以后这礼数能免则免吧。”

  “多谢姐姐垂顾。”穆妃温婉低笑,扶着太子妃的手走入内殿,两人相携在软榻上坐下。

  太子妃扬袖,各妃嫔才依次落座。太子妃带了不少东西赐赏给了穆妃,瞧得其他妃嫔各个心中又妒又羡。

  众妃子间言言笑晏晏,一派和睦融洽。侧妃何氏口齿最为伶俐,绘声绘色的讲着几个无伤大雅的笑话,就连太子妃也被她逗笑了。

  说了半会话,穆妃已觉困乏,神态间尽是疲惫,太子妃见状便让她先去歇息,一干妃子见戏唱的也差不多了,起身一一告辞。

  在回宫的路上,青儿见太子妃脚步有点发虚,便上前搀扶,担心的看着她用脂粉都掩盖不去的苍白容颜,“娘娘,还是命人抬来肩舆吧?”

  太子妃摇头,五月的天气逐渐有了暑意,而她还是披着厚厚裘氅,“整日呆在宫里,不是睡觉便是用药,实在是倦了,这出来走走反而觉得精神好了许多。”

  青儿如释重负的笑道:“娘娘能这样想就好了。”自从北地传来噩耗,德凝郡主生死未卜那刻开始,太子妃惊痛昏厥,醒来后便多日不曾言语,只默默垂泪。太子几乎形影不离的陪伴她左右,期间息国夫人和安国侯都来看过她,曾经风光显赫的安国侯府似乎从公主出番一事开始便连连遭到打击,虽皇上厚恩亦如从前,但无论是艳光四射的太子妃还是风流倜傥的安国侯,甚而温雅淑仪的息国夫人都在同一刻憔悴了不少,往日的意气风发似乎再难看到。

  太子妃能想开,出来走走,青儿心中也是欣慰,“娘娘,我们去御花园看看吧,那里的茶花开得正好呢。”

  太子妃点头,挥退了鸾驾,身后只余两名宫婢相随。

  丽日长空,天际万里无云。

  汉王和楚娴由内侍前导开路,并肩走在前往东宫的路上,小夫妻燕尔情浓,不时低头附耳笑言两语,汉王总有办法逗得楚娴娇笑连连。

  “大哥,你不随我们去东宫吗?”楚娴回头,望向跟在他们身后默然低头的楚桓。

  楚桓还未开口作答,汉王已经回道:“大哥是被皇上召进宫的,此时去东宫不太妥当。”

  楚娴看自己哥哥面色不好,知道他心中郁闷,她走上去挽了他的手臂,低声道:“大哥不必担心,骁骑营上将军一职无人能从你手中夺去。”她说的言之凿凿,似乎事情就该是如此这般理所当然。

  楚桓却讶然看着她,他心中压根没想着这件事情。

  汉王走过来牵了楚娴的手,示意她不要在宫中乱说话,她娇嗔的瞪了汉王一眼,依旧挽着楚桓不放手,“大哥,你自从鄞州回来后就鲜少露笑,你笑个给我看看,我就不缠着你了。”

  楚桓拿她没辙,只能硬扯出一个笑容出来。

  “真难看。”楚娴嘟嘴皱眉,汉王在一旁看他们兄妹,真是想笑又不能笑。

  走过轩昌殿,三人便要分道,汉王和楚娴依旧前往东宫,而楚桓则由其他内侍带往另一个方向。

  又过一段路,楚桓发现他们已经走入了御花园,遂奇怪,“皇上不是在御书房召见吗?”

  前面带路的内侍低着头,脚下步子不疾不徐,“皇上正在悠然湖旁下棋。”

  楚桓不再多问,走过浓荫小道,又转入一处花廊,右手边花开千百,花姿迎风,连成一片灿烂花海。左手边却是一处人工斧凿的假山,蜿蜒曲折,不高的山顶上造有一个亭子,方便登高观花。

  山脚下站着两个青衣蝉髻的宫娥,瞧衣饰纹样,应该是侍奉东宫的。宫女见楚桓走近,双双裣衽行礼。

  面前领路的内侍不曾停步,楚桓从她们面前走过,心中似有灵犀触动,十步之外他却突然驻足回眸。

  太子妃坐在亭中,目光望着山下斑斓花海,神色幽寂凄楚,眼中泪水悄然滴落,坠上玉栏。

  曦凰,你在哪里?你现在可还好?若还活着,便一定要回来。如果……她不敢也不愿再深想,她微微仰起脸,将所有悲伤独自吞咽。

  突然一方巾帕从旁边递来,太子妃一怔,转头看去,正见他紧抿了唇,目光紧张朝她望来。

  “谢谢。”她踯躅了一下,还是接过他递来的帕子,低头拭去眼角的泪水,心中即便有再多悲苦,也不想被这个人看到。

  楚桓默默无声的站在一旁,自上次一别已经快一年,她比以前更加消瘦而憔悴。

  “殿下不要伤怀,郡主一定不会有事的。”她低着头,自然看不到他眼中痛惜与隐忍暗暗交织。

  她点头,手中巾帕攥紧,心底有一个声音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曦凰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两人默然相对无语,风中传来花香,熏人欲醉。

  “你的手……好些了么?”她平复下心绪,终于抬头去看他,他的眉目和多年前的一样,时光几乎没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反而自己好似已历经了沧桑,身心俱疲。

  当她终于看向他时,他却垂眸避开了她的目光,“不算太好,也不是太糟。”

  “万事还需小心才是。”除却这么一声叮咛,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软软的话语正拂在心上,“殿下所言,我会牢记在心。”

  太子妃点点头,两人相对即便有千言万语,也再说不出一句话来,与其这般照见彼此间的落魄,倒不如再也不要见面的好。

  “我先走了,楚将军有事,自顾忙去吧。”太子妃扶着玉栏起身,身形一晃,脚步有点虚浮,他想伸手去扶,手却如同僵住了似的,垂在身体两侧。

  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太子妃突然觉得眼前日光旋影飞舞,整个天地都倒转了过来,心中空荡荡的,似有什么飘离了身体。

  “殿下!”楚桓惊呼,展臂托住昏倒的太子妃,厚重的裘袍下,她的身体轻如云絮。楚桓打横将她抱起,沿着石阶朝下奔去。

  殿中一缕暗香绵沉。

  太子妃缓缓转醒,头顶上青绡碧罗的纱帐,原来已经回了东宫。垂帐之外似乎有人声悉悉索索的。

  “青儿。”她有气无力的唤了声,只觉周身空乏,整个人懒洋洋的。

  垂帐被人挑起,有人当先入内,坐在床榻旁,握了她冰凉削瘦的五指,“感觉好些了么,怎么突然就昏厥了过去?”说着,将太子妃从床上扶起,拉高她身后的靠垫。

  太子妃看着太子紧张神色,莞尔一笑,“让殿下担忧了,其实也没什么,大约是有点累了吧。”

  “你身子弱,以后出宫定要让肩舆抬着,万不可徒步劳累了。”太子切切叮咛她。

  太子妃温婉低头,却听帐外又传来柔软语声,“太子妃可醒了?”

  “是汉王妃。”太子对她说,而后对宫女点头示意。

  层层珠帘挑起,端雅出尘的汉王妃,一身霞色宫装,云鬓雾髻,容颜靓丽出挑反倒衬得床榻上的太子妃更加羸弱苍白,她敛襟款款下拜,“妾身楚氏,参见太子、太子妃。”

  “汉王妃不必多礼。”太子妃虚手一扶,楚娴敛裙起身,看向太子妃的目光带着几分关切,“殿下身子好些了么?”

  还不待太子妃回话,殿外又传来内侍长长的宣唱声,原来是东宫几位侧妃相携来看望太子妃。

  悠然湖之名取自《饮酒》,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以寄表取名人心中向往之意。悠然湖湖泊清澈,其中豢养着许多珍贵锦鲤。

  皇上坐在湖畔的一张石案后,宽袍灰袖,发束乌簪,看上去犹如一个寻常的老者。

  楚桓走上前去跪拜见驾,“臣参见皇上万岁。”

  皇上捏着黑子的手朝他招了招,头也不抬的说:“过来陪朕下棋。”

  楚桓恭然应了,在皇上对案坐下,其实为了太子妃一事他已经耽搁了很长时间,皇上却一句话都不问。

  皇上手中黑子落下,棋盘上的局面已经初成,白子成腾龙,隐约有峥嵘天下之态。楚诘乃手谈大家,楚桓从小受其点拨棋力应该不差,可楚诘却说他于棋盘厮杀中总是太过鲁直,不懂设谋机变,他也不以为意,反正他不是个喜欢下棋的人,有功夫在棋盘上磨蹭几个时辰,还不如练套剑法。

  他此时窥不透皇上意图,也不敢贸然下子,白子掂在指尖被他摩挲来摩挲去。好不容易看准了个既不拙守,又不贸攻的位置,刚想落子,皇上却突然开口,“昌平之死,朕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楚桓目光一紧,指尖白子平稳落向棋盘,“皇上的意思是?”他看向皇上,帝王的容颜静无波澜,但这番平静的表面下隐藏了多少漩涡暗流,楚桓猜测不到。

  “朕已经让凤昀回了宁朔。”皇上幽幽开口,语声透出寒意。

  婚嫁当日,西突厥散兵奇袭,夺了公主嫁奁,送嫁而去的飞羽营尽折大半,朱贤亦是战死沙场,而西突厥事后却递来国书,宣称此事与他们绝无干系。

  “皇上想对西突厥用兵?”楚桓看皇上又拾一子落下,心思完全不在棋盘上了。

  “闻喜。”皇上低头唤道,身后的内侍取出袖间黄折朝楚桓递去。

  楚桓一顿,双手接过黄折,又看向皇上,皇上示意他打开。里面数行楷字端正遒劲,那字体也是他熟悉的,不用细读他也知道这封折子说的是什么。

  “大将军递了辞表,要告老还乡?”楚桓合上奏折,心中惊疑不定,看奏疏上落款的日子已是数月之前,显然是皇帝一手压下了此事,而现在对他提及,不知有何用意。

  皇上望定楚桓,手中玉晶棋子闲闲敲打棋盘,“大将军年事已高,要他领军恐怕力有不逮。”楚桓缄默,静待皇上后话,果然又听皇上道:“老将军推举你代替他的位置。”

  楚桓方欲说话,皇上已经拂袖示意他不要开口,“你的功夫是不是真的废了,朕无意深究。朕希望在你前往邯桐前,你的伤能够痊愈。”

  楚桓被皇上一通话说的面红耳赤,本来这就是一曲刺探虚实,可惜未能瞒住他的父亲,甚至连皇上也看出了端倪,“臣罪该万死,请皇上降罪。”

  皇上站起身,负手面向悠然湖,“朕以为十五年前一战,至少能保得东朝数十年的安稳,只可惜……”

  楚桓单膝跪地,掌心中渐渐腻出湿汗。

  “只可惜这大好江山,却是人人都在觊觎窥伺!”皇上猝然回身,大袖拂过桌面,将黑白棋子挥落地下,“只要朕尚在一日,他们这些蛮夷外族就休想踏入我朝土地半寸!”

  楚桓霍然抬头看向皇上,光轮照影下,那垂垂老者的双瞳中射出咄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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