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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舆江山 君莫思归 6265 2021-04-02 20:06

  成康二年十月三日,沉寂了半月之久的西北战线终于再现波潮涌动,汉王大军仍旧南下,三军直逼雾都。

  “枉费我给了他那么多时间,他却还是将自己往绝路上赶。”曦凰合上面前军报,脸上难掩失望之情,看来最终一战是避免不了了。

  “那就打吧。”昭阳淡淡说道,仿佛长途征战对于她而言不过就是场不大不小的游戏,“反正你又不会输。”

  小白慢悠悠踱到曦凰椅子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卧倒下来。

  “不会输么?”曦凰若有所思的看着昭阳,心中琢磨她说的话。虽然她也认为自己不会输,但昭阳未免也太过肯定了吧。

  昭阳知道她在想什么,遂咧嘴暧昧一笑,“有老大在,你想输也不容易吧。”

  曦凰先是一愣,看到昭阳眼中戏谑笑意,顿时明白过来,心中一阵酸一阵甜,谁想昭阳又道:“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嘛!哈哈……”

  她笑的无比爽朗,曦凰却徒然红了脸孔,尴尬低呼:“昭阳,你别瞎说。”

  昭阳凑上前来,双手撑着桌沿,俯下身,冲曦凰神秘兮兮的眨眼,“到时候收了汉王手中兵权,这天下兵马……郡主,你可就尽握一半了呢。”

  曦凰却摇头笑道:“这又不是我的,总要还给皇上的。”

  昭阳唇角上扬,眉目婉转一笑,却道:“那可未必。”

  曦凰尚未回味过她的话来,帐外突然传来士兵低喝争执声,曦凰和昭阳双双看向门口,须臾过后,有人冲撞进来,后面跟着几个阻拦不利的士兵。

  “元帅,楚将军他……”守卫士兵无奈回禀。

  曦凰也不怪他们,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又看向一脸怒气冲冲的楚桓,从容往椅背上一靠,“楚将军有事么?”

  “我要回帝都!”他满面郁色,双拳紧握垂在身侧,看得出是在强抑情绪。

  曦凰目不转睛的看他,淡淡道:“你现在回去又能怎么样?”

  “怎么样?!”楚桓慢慢走到帅案前,双拳‘砰’的敲上桌面,震得笔架上的朱毫也跟着颤动,“我妹妹现在生死未卜,你还问我怎么样?我不想看到下一个受迫害的会是我爹娘,所以我要回去!”

  “德太妃和楚娴不是皇上害的。”曦凰闲适倚着扶椅,“况且就算是,你回去了不过也就多死一个人而已。”

  楚桓冷笑,渐渐放缓语调,“郡主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帝都内正在受苦的是你兄姐,你亦能如此平静筹谋么?”

  咄咄逼人的话语扑面袭来,曦凰终于微微动容,脸上笑容全化作寒意,她从椅子上站起,与他四目相对,轻轻启齿道:“我会立马杀回去。”腾腾杀气,不屑掩饰。

  楚桓冷笑出声,曦凰却又道:“我手上有三十五万兵马,谁敢欺我家人,我必定不让他好过。但是楚将军,您现在除了手中一把战剑,您还有什么?单枪匹马的就妄图和皇权对抗,您可真是英勇无匹。”

  面对她的冷嘲暗讽,楚桓不由怔楞,现在的自己除了一把剑还有什么?即便回去了,他又能作得了什么,就如她所说的,不过为屠刀下再多添一缕魂魄而已,但即便如此,又如何?

  “他们终究是我的家人,要我装作不闻不问,我办不到。”这世上什么都能割舍放弃,但唯独亲情是无论如何不能舍断的。

  “不是让你不闻不问,楚将军,我只是想你考虑清楚了,现在回去,还是等夺回骁骑营再回去,两者是截然不同的。”曦凰语重心长。

  “骁骑营……”楚桓苦笑,“我的兵符都被汉王拿去了,现在十五万骁骑营都在汉王手中,我又如何拿得回来。”

  “我说可以就可以。”曦凰转出案后,朝门口走去,一手拂开帘子,阳光从外面照入,在她脸上覆上一层金红,煌耀的让人不敢直视,“三大营,我一个都不想伤了。”说罢,回头吩咐帐外士兵去将夜箴请来。

  楚桓被她的话触动,恍惚出神良久,低头时看到脚边蹲着只大白虎,正仰着脑袋,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

  下午时分,日头高照,徐风吹扬,沐浴在暖阳下,不禁觉得浑身懒洋洋的,即困倦又舒服,让人真想寻一棵树靠了休歇一番,好好享受慵懒午后。

  曦凰送夜箴和楚桓出了庐陵城门,与楚桓话别后,拉过夜箴,站到一旁小道上。

  离别,离别,又是离别,每次他们相聚了不过几日总要面对离别。

  “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曦凰伸手为他抚平衣襟上的皱褶,动作熟稔的如同老夫老妻。

  “这次不会让你等很久。”他将身前柔荑握住,低头轻吻。

  酥麻自指尖蔓延入心,曦凰鼻头一酸,眼中涌上潮湿,险险落泪,她却眨了眨眼,依旧微笑迎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黯然泪颜,“才一百多人,够吗?要不要再多带点……”

  “曦凰,我会安全回来的,放心吧。”他阻住她的喋喋不休,她的心意他明白,也不会辜负,“你自己领军冲锋在前,也要小心,战场上刀剑无眼,可别三心二意的。”

  “我知道,我知道的。”她再也顾不得别人的目光,扑入他怀中将他抱紧,“不许出事,早点回来。”

  “好。”他淡淡笑回,温柔目光如蕴春月秋水。

  曦凰站在道旁目送他们离开,百人骑队越行越远,直至最后一抹蹄尘都消失在天际尽头,她仍不愿收回目光,傻傻站在原地,痴了一般。

  直到有人连唤她几声,她这才回过神,转头看向身旁仗剑而立的白懿,扶了扶额,问道:“有什么事吗?”

  白懿深深看她一眼,垂眸欠身道:“军队已经整饬完毕,随时可开拔行军。”

  曦凰算了算时辰,点头道:“两刻后拔营上路,后备粮草情况如何?”

  “十分富裕。”白懿肃然回道。

  曦凰轻嗯一声,转身入城时依旧恋恋不舍的回头看了眼,这才大步离去。白懿也看着那个方向,眸光微微闪动,须臾的功夫后又恢复平静,返身跟上曦凰的脚步。

  前线战事牵动人心,德凝郡主的北伐大军势如破竹,汉王略显势颓,但手中三十五万大军依旧不容人小觑,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言定胜败。

  自从楚诘上表辞呈称病在家后,曾经攀附相府的人有不少已在重新评估是否要另寻高枝,虽然皇上并未接受楚诘辞表,他依旧挂着相辅头衔,但大家心知肚明,相府想要再显昔日辉煌恐怕是不可能了,再加上汉王这一出,即便皇上再大度,恐怕也容不下楚家了。

  而此刻往安国侯府递送珠玉珍宝意在攀交的人却是有多无少,莫说皇后姓赵,光看德凝郡主的架势,一旦北伐获胜,皇恩褒赏肯定是少不了的,虽然郡主是女子,但看皇帝的意思竟也无甚计较,敢于委以重任,想必将来是要重用的。

  东朝曾出过三位镇国将军,均为立过不世战功的男子,此次郡主若定叛乱,于国于社稷都是莫大的功绩,就算加封一等将军也不为过。

  看来东朝将会出现第一个女子任镇国将军,这等荣耀可谓前无古人了,满朝世家贵胄无人不看好赵家。就算安国侯府此时没有主人,他们依旧走的殷勤。

  凤昕受曦凰所托,有空的时候总会去安国侯府走上一圈,看看有什么事自己能帮上忙的。府中管事知道她是自家小姐的贵客,每次她来都招待的很周全。其实安国侯府的人各个手脚麻利机灵,根本没事要凤昕帮忙的。

  自从得知父亲过世后,凤昕整个人消沉了不少,但每次来安国侯府,那些小丫头都会同她说笑,胖胖的憨厚厨娘会作一手地道的苏杭小点,就连老管事都会讲几段经典的评书,来逗她开怀,安国侯府的人对她就像对自家人,让她心头暖暖的,心中丧父之痛也缓下许多。

  那天凤昕留在安国侯府吃了晚饭后,又磨蹭了一会儿同几个丫鬟玩了毽子皮筋,直到晚霞西沉,这才打道回府,半路上竟然迎头撞见自己家里的管事,一路匆忙奔来,像是被鬼在追一样,连与凤昕擦肩而过都没注意,一门心思往前冲,急着赶往安国侯府。

  到头来还是凤昕追着他跑了几步才把他拦下来,问了家中是否出事,管家擦了擦汗只道家中来了贵客,要凤昕赶忙回去。凤昕又问是谁来了,管事凑到她耳边说了两字,惊的凤昀讶然莫名。忙匆匆往家里赶,实在想不出那位贵客此刻怎会来自己家中。

  回到家门口,已有侍女远远张望侯着,等凤昕走上台阶跨入门槛,还不待她发问,那侍女已慌张说道:“小姐,公主正在内厅,哭得昏天暗地,谁也不敢靠近,您快去看看吧。”

  凤昕边往苑子里疾走,边问,“谁保护公主来的?”

  侍女挠了挠头,“好像公主是一个人来的,没见有大内侍卫跟着。”

  凤昕脚下一顿,不可思议的看着那侍女,惊讶道:“一个人跑出来的?!”

  “是,是的。”侍女战战兢兢的缩了缩脖子。

  凤昕愈发觉得事有蹊跷,慌忙奔向内厅,转过回廊时已经能听到叽叽喳喳的声音,门口站着不少仆从,在那里轻声交头接耳,看到大小姐回来了,呼啦一声全作鸟兽散。

  凤昕走进屋,反手关上门,内厅里似乎被台风扫荡过,一片狼藉,而那个始作俑者却坐在屋子角落,靠着紫木田字架,埋首膝盖里。

  “殿下?”凤昕小心跨过地上碎瓷破碗,朝永泰靠过去。

  永泰听到她的声音,终于抬起头,脸上泪水涟涟把妆都哭花了,凤昕眼睛一抽,实在不忍目睹她那副惨样。

  永泰吸了吸鼻子,俯过身抱住凤昕扑在她的肩头放声大哭,“小昕,我该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她来将军府的次数不少,虽然没和凤昀培养出感情却与凤昕一来二往的熟了不少。

  凤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柔声安慰她,“殿下这是怎么了?”她是太后嫡女,皇上的亲妹,天之娇女,这世上还有事能让她哭成这样?

  当然除了她大哥以外,凤昕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期望这次不是哥哥惹了公主不快,可哥哥远在宁朔也不可能惹到公主啊?

  她思度猜测,搞不清楚状况,而永泰听她问及原由,更是哭得痛不欲生,几乎就要哭断肝肠。

  凤昕好言好语的安慰她,“殿下,您这样一直哭也不是办法,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呢?”

  永泰用袖子拭眼角泪水,抽抽噎噎的将事情始末道来。原来今日皇宫里比赛击鞠,多位公卿贵族组了一支球队与皇上的球队较量,比赛异常精彩纷呈,可说是十分激烈,最后还是皇上的球队大获全胜,皇上龙颜大悦,当下赏赐无数金镂玉珍。

  “皇兄还对那个领队的说,他要什么都可以。”永泰咬着唇,眼底再次涌上泪水,大滴大滴的掉在衣襟上。

  凤昕敏锐的感觉到问题可能就出在这里,遂小心轻问,“他说了什么?”

  “他……他说要娶我……”永泰双手掩面,泣不成声,整个人都在颤抖,仿佛害怕到了极点。

  凤昕惊住,半晌没有反应过来,“皇上允了?”良久后,她才万分艰难的迸出一句话。

  “我不知道。”永泰将自己缩成一团,目色空茫,“宫人传来消息后,我就从宫里逃出来了。”她缓缓转眸望住凤昕,蓦得一把拽住她的袖子,凤昕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差点跌坐在地,“小昕,我不能嫁给那个人,你让凤昀娶我好不好,小昕……”她神色慌乱,愈发语无伦次,堂堂公主之尊居然抛开颜面卑微的说出这种话,想来已是惧怕的不能自已,被人逼入了绝境。

  “公主!”凤昕按住她双肩,止住她的狂乱,语重心长的劝慰:“事情还未有定论,你先别自乱阵脚,你想皇上是你亲兄长,怎么会让你嫁给一个,一个普通老百姓?便是皇上允了,太后也不会允的。”

  永泰听了她的一番分析,终于安静下来,目中尽是赤红,仿佛随时都能滴下血泪,“普通人?”她惨笑,身子无力仰靠背后墙壁,“那是个胡人,最偏远苦寒的北狄人,皇兄怎能忍心……”

  “即是这样,皇上更不会让你嫁给他了。太后呢?皇后呢?你有没有与她们说过?”永泰是当局者迷,凤昕比她清醒许多,与其现在花功夫在自己身上,不如去恳求太后,方有转圜余地。

  永泰哽咽悲噎,目光惨淡,“母后和皇后今晨去大相国寺了,不过七天是不会回来的,届时皇旨颁下,便是神仙也改不了了。”

  凤昀扶住额头,懊恼的闭眼,她怎么就忘了今早出门前还听丫鬟说门口街道戒严,宫中有人出城,她当时也没多想,现在才晓得原是太后和皇后离开了帝都。

  “小昕,我该怎么办?”永泰轻轻出声,孱弱如同被抛弃的可怜稚鸟,煌煌天家皇室,居然没有个能让她倚靠求助的人,反而要来找她这个外人。凤昕突然觉得,作公主还不如她们普通人。

  “总会有办法的,不要急。”凤昕将她抱住,温柔的拍她肩背,给予她所有支持。

  “凤昕,你能想办法送我去宁朔吗?”永泰靠着她的肩头弱声道。

  她的念头使得凤昕背脊僵住,其实这个问题不用细想,凤昕心里很明白自己不可能帮永泰的,一来她承担不起私纵公主的罪名,二来她也不愿给自己哥哥惹上麻烦,正在她思忖如何安抚住永泰的时候,门外恰而响起侍女焦灼呼唤,“小姐,宫里来人了。”

  “我马上出来。”凤昕方欲起身,永泰却扣着她臂膀不放,期期艾艾的朝她摇头,露出孤助无依的表情。

  “殿下,你总要回宫去的。”凤昕叹气,好言规劝,永泰却死死拽住她,不依不饶。

  僵持间,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一个褚衣内侍手持麈尾站在门前,身后四名宫人手擎莲花宫灯,随来的禁军亦是甲胄鲜明,分列门口两旁。

  “公主殿下,皇上正派人满城找您,您就随老奴回宫吧。”那内侍一步跨入屋中,从暗影里站到灯光下,白面无须,弯弯笑眼,憨态可掬。

  凤昕是不认识他的,可看他着饰也能分辨出一二,必然在宫中品级不低,而且她分明感觉到永泰抓着她臂弯的手在颤抖。凤昕将永泰从地上扶起来,永泰颤颤开口问道:“皇兄,说,说什么了吗?”

  内侍手中麈尾一拂,换到另一只手上,欠身笑道:“老奴在这给公主贺喜了,皇上已经同意韩大人尚娶公主,只待钦天监选定吉日……”

  还不待他把话说完,永泰已经厉声尖叫起来,“不可能的,一定是你假传旨意!”她挣脱凤昕的搀扶,一头往门口冲去,却还是被禁军刀剑铁戮给挡下,顿时勃然大怒,“混账,你们居然敢拦着本宫!全部给我退下!”

  “殿下,皇上说一定要把您带回宫去的。”内侍从容转身,脸上笑容纹丝不变。

  永泰看着面前森墙铁壁一般的禁军,这些皇上的龙翼卫只听皇上调派,只赴皇命。既然皇上如此说,那么便是用押的他们也会把她这个公主押回宫去。

  “皇兄怎么能这样,不会的……不会的……”她脚下倒退数步,整个人似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软软跪倒在地,连哭泣仿佛也不会了,只是怔怔的摇头轻喃,面色灰败,目光宛若死水。

  凤昕不忍见她如此,上前扶她时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永泰怔了怔,转头看向她的时候眼中终于露出一线曙光,凤昕抿唇,冲她点点头,神情坚定,而后看向一旁内侍,谦笑道:“公主情绪有些不稳,还请公公在路上好生照料。”

  “这是自然。”内侍让过一旁,恭请公主上路。

  永泰慢慢挪动步子朝门口走去,脚上如被绑了重铅一样,一步一顿。终于走出门口,在重重明铠□□的护卫下,她突然回过头。

  所有想说的话,都在这一眼里望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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