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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鸾显

凤舆江山 君莫思归 5548 2021-04-02 20:06

  和议之事一直到六月中这才尘埃落定,东朝还回延津、伊侗和烝吉三城,突厥则撤军退出泽州,两国定下三年之约,期间绝不贸然进犯。

  这段日子里,关于和亲的事一直不曾被人提起,无论是朝会亦或是宫宴上,只要碰到耶律宝隆,他都只当她是陌生人一般,虽然礼数周全,但也疏离淡漠。他这样子,反倒让曦凰紧悬的一颗心终于松了几分,至少不会有人从中看出来她曾与突厥有过羁绊。

  这段日子里出入宫禁非常频繁,曦凰为议和的事既劳心又劳力,还得分神了解北关大军的近况,所有精力耗费的差不多了。

  “昭阳,我总觉得似乎有人在盯着我。”曦凰坐到椅子上,接过昭阳递来的梅子茶,喝了几口解暑后,略有疑惑的说道。

  “哦?是么。”说罢,昭阳返身出屋,半盏茶后才折返回来,“我在四周查看了一下,没有什么异常的。”

  曦凰不以为意的笑道:“大概是最近忙昏头了,太紧张了吧。”

  六月底,突厥使节返国,皇上命左相代天子送行,浩浩长队远出帝都。曦凰站在城外一座矮坡上,目送他们离开,突厥王旗招展风中,煊赫仪仗越行越远。

  身后突然传来马蹄声,曦凰回头,看见昭阳翻身下马,将手中一只通体莹润的白玉盒递到她面前,“有突厥使者送至府上,说是要给你的。”

  曦凰疑惑的捧过玉盒打开,盒中已化了半滩水的冰块中整齐排放着几枚青杏,颗颗硕大圆润而饱满。她拿出一粒送到嘴边,咬下去后汁水漫溢,唇齿间尽是酸涩苦辣。

  这是……种在凤仪宫外的北杏,她曾诓骗完颜澈吃过。

  曦凰霍然抬头,望向突厥仪队行去的方向,却只看见马蹄扬起的尘埃,飞扬在空中。

  “后悔么?”耶律宝隆倚在车壁上,静静看着面前一身轻袍缓带作汉人打扮的男子。

  “她这样一个人,逼是逼不来的。”他自嘲一般讪笑,“反正都熬了那么久了,再等她三年也无妨。”

  “哼,她可真是你命中的魔煞。”耶律宝隆不屑的别过脸去,嗤笑声中难掩一丝怅然。

  “或许吧。”是煞也好,是劫也罢,原以为她的背叛足以让他恨她入骨,可再次亲眼见到她的样子时,他发现自己还是那么爱她,爱到可以不计前嫌,爱到如此卑微,连自己都唾弃自己,可这又有什么办法,或者是上辈子欠了她的债,今生今世要如此来还她。

  他推开车窗,回望帝都,宏伟的城门已变成了灰蒙蒙的一团,他极目远眺,清澈如海的淡蓝眼瞳中有不舍也有期望。

  曦凰,我等你三年,三年后我要光明正大的迎你作我的新娘。

  同年六月底,大军回朝,自北南归。若不出意外,凤昀大约八月初便能回来,但这只是在不出意外的前提下,然而□□元年,似乎注定要祸事不断。

  四川历来就被称为天府之国,日照充足,降水集中,利于农林牧的发展,然而气象灾害也频频发生,但如果处置得当,倒也能安稳过渡。然而于今年四月起,几近二个月来,竟是是滴雨未下,土地干涸,农苗恹萎,根本无法耕作,就连途径的湛江分支也枯竭的见了底,眼看着碰到罕见的旱灾,秋收无望,百姓只盼着朝廷能减赋拨粮。只是减赋没有等来,就连赈灾的粮食也几乎不能指望,州府衙门前每日发放的稀粥简直就跟米汤一样,有幸分到的人也不过就是多喝了几口水而已。一旦发完定额分量,就算后面饿民如潮,州府衙门也不管不问。不少人不得不离乡背井远去邻省,可今年不但四川就连滇、黔、鄂也是数十日不曾落雨,受灾一样严重,从四川前往三府的路上随处可见饿殍遍野,连树根草皮都被人挖了个通透。

  这天灾如果再加上人祸,将人逼到不能活的地步,便是再与世无争的农民百姓也会奋起反抗,七月初,从蜀地开始已陆续出现多起流民作乱。开始州府不曾上心,只是加强了一些地方的戒备。却不曾想,短短十数日内,这些流民会集结成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开始与朝廷对抗,抢掠州郡府粮。当州府的那些官员反应过来时,蜀郡的几万兵马已经挡不住十数万的流民了。

  如此大事应该第一时间上报朝廷,蜀中郡守居然阴差阳错的派人去向驻扎在甘肃的凤昀求援,只道有人犯上作乱,聚众二十万,恳请大将军率军前来援救。

  是夜,凤昀只带了一万轻骑赶赴蜀中,郡守在府邸中已经置备下美酒佳肴和山珍海味,想要为凤昀接风洗尘。凤昀手中端着夜光琉璃杯,看着面前笑得满脸菊花褶纹的郡守,一言不发只是淡淡的笑,笑中却似有寒意蔓延。

  次日凌晨,凤昀麾下兵将从郡守府中抬出一桶又一桶新鲜喷香的大米分发灾民,同日里又查抄了李国公府,搜出金银财宝竟可以百担计。原来国公府正是当今皇后的娘家,凭着宗室之尊,皇亲之利,在蜀郡俨然就是个土皇帝,随意增添透支赋税,连朝廷拨下的粳米都被他们暗中以糠谷调换,卖给私商以从中牟利,又偏护粮商,任由这些奸商哄抬粮价。

  凤昀带兵将国公府团团围住,强行封查,李府三公子李熵竟然还气焰嚣张的说自己父亲是国公、大哥是左相、二姐是皇后,堂堂李公府谁敢来动?!若换了别人或者还真会被这名头唬住,可凤昀哪会吃他这套。

  “别说是三公子你了,就算公国和左相在此,我也照拿不误。”凤昀气定神闲的说道,元静得他指示,上前三下五除二就将李熵给五花大绑了。国公府内衣甲鲜亮平日里威风八面的数千兵卒面对着眼前战甲上风尘都未洗去的三百名尧摄军,竟没人敢上前,瑟瑟缩在后面,像足了徒具花俏完全没有一点用处的玩偶。

  凤昀把李熵押往府衙大牢,亲自督人看守。期间清点国公府私产,竟达三千万两之巨,足以抵得上大半个国库了。

  李熵坐实了苛税扰民的大罪,其后又被查出他曾抢掠良家妇女,当街殴打小贩致死,一桩桩的人命官司被人捅破出来,逼得他要往阎罗殿去,落在凤昀手上,没人能救他回来。

  □□元年七月十二日,李熵被斩于菜市,千街万巷拍手称快的声音历时不散。当夜,凤昀暂憩的别馆上空突然电闪雷鸣,有人惊见一只九头金鸾彩凤,正首口中衔着一枚光华流转的珠子,在云霭层雾里时隐时现。惊电雷擎中,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百姓纷纷步出屋舍,在这千求万盼的甘霖下舞蹈拥抱,跪祈上苍。

  那夜,千千万万的百姓看到那只鸾凤,张翅抖下的灵光蕴在别馆四周,耀眼的不似在凡尘,大雨连下七日,雨泽丰润,不管凤昀是留宿在府邸还是前往他处,那只鸾凤必然夜夜在他头顶上空出现,昂首翔云,亲眼见者无不心神俱震。

  凤昀并未将国公府查收的巨款收拢入国库,而是按每户人头分拨下去,至于此前因为缴不起赋税而被罚没的土地,也悉数归还。那些商贩看凤昀手段果决,不敢与他虚与委蛇,都用实价将手中囤积的粮草卖给了他。凤昀也一一将之分拨下去,暂缓了蜀郡的燃眉之急。并且将蜀郡驻兵全派去挖沟通渠,用以储备雨水,防范于未然。更帮助流落在外的蜀州子民从返家园,并由政府划拨土地,补贴农钿。

  老百姓只要有口饭吃,谁愿意去干脑袋吊在裤腰带上的事,所谓的农民起义在不动干戈,不伤人命的动作下,已经化解了一大半。还有些是乘隙挑事的山贼流寇之辈,凤昀自然不会对此姑息,他麾下大将分兵数路,将蜀郡境内所有山头剿了个干干净净。以后与邻近郡省通商,再也不用担心半路遭劫了。

  历时一月半,终于将蜀中的事情处理妥当,凤昀将元静及一万余部留下继续跟进后事,只带了几名亲卫回军。他离都之时,万民在街前叩送,这般浩荡的场面和出自肺腑的尊敬,便是天家皇族也未必能够得到。

  “滇、黔、鄂几省官员不乏有李国公的学生和亲信,这些年得李氏照拂,自当投桃报李,没少给凤将军下绊子。”昭阳在桌边削着梨子,一片片的切好放在碟中。

  “朝云大哥擅自处决官员,分拨赋税甚至调用军粮救急,这些可都是犯了大忌了。”曦凰在窗下信手翻看一本书,凤昀现在所作无一不是在挑衅皇权,恐怕此时李国公和左相鼓动朝中亲信弹劾了他不止十数遍了吧,难为皇帝还能按捺,不曾表露态度。

  “不过凤将军得到了天下民心呀。”昭阳将切好的梨子合盘递给曦凰,笑吟吟的用绢帕擦拭小刀:“得民心者得天下嘛。”

  曦凰放下书,拾了片香梨轻尝,梨子多汁而香甜十分好吃,她走到窗前,痴望着门前种的几棵杏树,心神恍惚,走了那么久,他们终于该要回来了吧。

  飞报送抵入京,三军四日后便要回都。

  转眼间金风涤暑,玉露生凉,已是深秋季节,还未等凤昀归来,宫中又出了大事。丽嫔和众妃在中宫陪皇后用茶赏花时,丽嫔突然腹痛如绞,竟有了小产先兆。

  “皇后,这是怎么回事?!”皇帝匆匆赶至中宫,劈头就是诘问皇后。

  皇后亦是惊疑不定,露出茫然表情,手足无措道:“臣妾也不知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在你宫中出的事,难道与你没有半分责任吗?”皇帝目光如刀,眼中疑责割得她遍体鳞伤。

  “陛下以为是我对丽嫔作了什么吗?”皇后原本心情就不舒畅,家中三弟被人斩杀于市,皇上非但不曾为他们家作主,而此刻居然还为一个宫女来质问她,不由怒上心头,截口反问道。

  “是不是你心里有数。”皇上不假辞色的脱口而出,眼中涨满怒色,围侍在旁边的后妃见皇帝与皇后针锋相对,皆惶然跪倒在地,不敢出声。

  皇后冷冷讪笑,大袖一拂,竟背转过身去,“皇上既然心中认定是臣妾祸乱家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湘玥,你……”皇上狠狠盯着她,气怒交加的吼道:“来人,把皇后请走。”

  “这是中宫,皇上要把臣妾请去哪里?”皇后回转迎眸,傲然冷笑道:“还是皇上想把臣妾废了,贬往秋梧宫?”

  皇帝见她居然还如此强硬,不禁气得浑身发抖,“好,好,你不走,朕走。”说罢,大袖一挥,气冲冲的出了中宫。

  皇后目光缓缓漫过殿中跪着的诸多美人,打量这宫阙里每一处的富丽堂皇,竟莫名笑了起来,脚下一软,堪堪跌坐在凤椅帷榻上,以袖掩容,绣凤缬金的袖子底下传出咯咯声,似笑还哭。

  曦凰走在玉阶回廊上,秋风迎面,密密的雨丝扑打阶前,吹动了檐角挂着的八角金铃在空中旋舞作响。刚转过廊角,突然步子一顿,轻轻摆手将身后宫娥侍从挥退,轻声慢步走上前。

  “臣,参见皇上。”她在潇湘阁的踏阶前盈然拜服。

  “免礼。”皇上仰起脸,朝她露齿一笑,拍了拍身旁冰冷坚硬的玉石台,“一起来坐吗?”

  曦凰倒也不犹豫,拢了裙子与皇帝并肩坐在一处,“丽嫔娘娘还好吗?”

  “太医说动了胎气,需要静观一段日子,只要七天内不出事就没什么大碍了。”皇帝低着头,语声显出疲累的说道,“为什么要害王岫,她已经那么与世无争了,干什么还要针对她?她就不能太平点过日子么?”

  “皇上说的她是谁?”曦凰抱膝而坐,歪头看着他。

  红色冠璎垂荡至双肩,阴影掠过他净瓷似的脸庞,他支吾了两声,却没讲出来。

  “陛下是疑心皇后么?”曦凰猜测道。

  皇帝身子一震,却没回话,耷拉下肩头,一副无精打采的落寞样子,“连你也认为会是她么?”

  廊下密雨如线,曦凰望着一片灰蒙蒙的天地,淡然说道:“陛下的家事,臣不便多作置喙。”皇宫里的尔虞我诈,利益交关下的各种牵丝攀藤,哪是两三句话能说得明白,辨得清楚。

  “他肯定是怨朕没替她三弟作主,而将气都撒在王岫身上。”皇帝愤愤不平的生着怒气,手中绞着袖子,像是个在闹别扭的小孩,“她是皇后,她怎么就不能体谅一下朕呢?她哪里还有母仪风范?朕真想……”皇上怒极时险些说出那句话来,却被曦凰一口截住,“皇上还请息怒,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讲出来的。”

  皇帝一忍再忍,终于松了全部力道,颓然垂下手,口中含糊着说了几句话,可曦凰却明明白白的听到了。

  “这皇帝不作也罢,还不如一个闲散亲王呢。”

  曦凰只是淡淡一笑,眸瞳中清辉闪烁,“右相快要领军回朝了,皇上会有何封赏呢?”她如此笑问。

  皇上惊讶看她,脱口道:“此次北伐并无建树,何谈封赏?”

  “右相镇抚蜀中,便是天大的一件功绩。”曦凰平静叙说道:“试想蜀中一乱必然祸及四方,到时战争一起,陛下,何以止杀?”

  皇上低头思量,不知不觉间就咬住了自己食指的指节,深思熟虑一番后觉得她说的有道理:“那依照郡主的意思,封赏右相什么好呢?”

  “封王。”曦凰轻松吐出两个字,却恰如平地里一道雷,炸得皇上一瞬间懵掉。

  东朝开国数百年,从未有过异姓封王的先例,况且凤昀此次诛杀了李国公的三儿子,李珛能够罢休?李隆绪能够善于?皇后还不跟他闹翻天了?!

  “不,不,李国公肯定不会同意,到时他又会倒出各种道理来,朕不想听他说教。”想起那老头儿在他耳边倒豆子似的滔滔不绝,他就觉得恐怖,而且异姓封王,这事儿太大,他不敢亲允。

  曦凰不以为意的笑笑,伸手接住从屋檐上滴落的雨水,汇在掌心,“皇上都没问过,怎知国公不会同意呢?”

  若凤昀被封为开国首位异姓王,无异于立在了风浪之尖,成为众矢之的,将他捧高了再让他摔下来。而一旦封了王爵便不能再领朝廷职缺,到时空出来的右相位想必李家是准备来个十拿九稳的。如果李国公够聪明,一定不会反对凤昀封王的。

  生杀博弈,便在于进退取舍,不知李家是否是个值得他们来较量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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