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洪大夫曾经提过,说有妻有子,但俱不在身边……儿子竟是容桐?!
常蕙心仍在思忖,就听见房里的容父半醉半醒,仍在大喊:“琴父,方才忘记问了,和你一起进来的是你媳妇么?听说你娶了苏家的媳妇,和离了!赶紧和离了!”
容桐听着尴尬,连忙向常蕙心赔礼。常蕙心却道:“老人家喝醉了酒,说些醉话,我们做晚辈的不该记在心上。”她心里暗想,今夜要探上一探。
是夜,趁着容桐熟睡,常蕙心点住容桐的穴道,她自己则悄悄潜出房外。
容父的房内没有点灯,黑漆漆一片。
常蕙心潜入房内,先撕下人皮面具,以真面目示人。她走到很近的地方,才瞧清楚:椅子倒在地上,容父四仰八叉躺在椅子上,一手仍攥着酒壶。手一松,酒壶滚到旁边。
常蕙心唇角噙着浅笑,伸脚踢了酒壶一下。叮咚清响,容父缓慢睁开眼睛,眯着,扫了一眼眼前的女人。容父闭上眼睛,打算继续睡,却陡然睁开,凝视常蕙心。
常蕙心缓缓开口:“洪大夫,别来无恙。”
容父身子一缩,直接后蹿到墙角,他退得太急,右脚勾住了椅子,椅子拖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容父怯道:“谢夫人,不是我害你的。”
常蕙心道:“说什么害呢?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容父立即接道:“不对你已经死了!”
常蕙心旋即探臂,扼住容父咽喉,道:“是你配的毒药么?”不然他怎么肯定她已经死了。
容父惊惧愧疚之下,将事情和盘托出。谢景的确找他配了一剂无色无味的毒药,人若喝了,必死无疑。但当初谢景找他配的时候,说这药是用来毒一只老狗的——狗老了,牙掉光了,活得痛苦。
容父低头:“你后来突然不见了,我才渐渐醒悟过来。我就……赶紧逃了。”隐姓埋名保命。
常蕙心轻笑一声:“那你逃到了璋县附近?”记得洪大夫的老家不在璋县,他不是雍州人。
容父道:“最危急处最安全。”他回老家寻着妻子儿子,担心谢景灭口,不敢久留,潜回璋县附近,做普通农民。
常蕙心问道:“那毒药的方子你还记得吗?”
“记得,可以给你抄一份。”容父低下头,不敢对视常蕙心的眼睛,声音便细:“你是人……还是鬼啊?”
“鬼!”
容父吓了一跳,手肘撞到了墙上。他紧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待再睁开眼时,常蕙心已经不见了。
翌日,容桐早起,照例去拜见父亲。却见容父双眼凹陷,形容憔悴,托着手肘,闷闷不发一言。容桐觉着奇怪,凑近了闻,父亲身上竟破天荒无一丝酒味。
容桐关切道:“阿爹,怎么了?”
容父欲言又止,最后道:“没你的事。”
~
北关,黑黢黢的夜。京城和煦的太阳照不到这里,京中的百姓还只穿单衣,这里的人已裹了棉袄,还得披上防风斗篷,朔风呼呼的刮,跟刀子一样。
缺了一个口子的月亮照到山丘上,把本来不高的小山坡映得像巍峨的峰。峰上立着的男人披了黑裘衣,远望还以为是一头狼。他脚下还跪着一个人,双手被反缚到背后。
着黑裘的男子前迈一步,手抓住绳头一扯,束缚松开,苏铮被松绑。苏铮肢体麻木,缓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站起来,冲裘衣男子拜道:“周大人,救命之恩,感激不尽。”
周峦淡淡道:“只是不愿意你死得不明不白罢了。”周峦递给苏铮一封密信,苏铮颤抖着双手接过去,见上面是熟悉的御笔:必要时候,可斩苏铮。
苏铮将纸团揉成一团,捏在掌中,对周峦拱手道:“多谢了。”苏铮转身下坡,直往北行,不曾回头。
~
寅时,皇帝正在用早膳,收到密报粗略一读,皇帝连早膳都吃不下了。
大军北上抗狄,初战打败——嗯,这事在他的意料之中,继续往下读。
元帅苏铮投敌,副帅周峦重整士气,领军顽抗,节节胜利,已将狄人逼退于百里之外。双方军队各有损伤——这完全不在皇帝的掌控之中,苏铮没有斩杀,还投敌了!狄人没有安抚。而皇帝一直看好的周峦,竟做出将在外军令不受的事!
此事已不胫而走,不日举国皆知——皇帝看到这里,急命内侍们撤去膳食,刚要执笔下令,就见外头有几名内侍匆匆往这边跑。熊公公本来站在皇帝后面,见这状况,赶紧出去打听情况。听完,熊公公一脸灰败,门外缩着,不敢进来。
皇帝沉着脸,“有什么事就说,朕还受得住。”
熊公公垂头碎步跨进门来,双膝跪下,道:“陛下息怒,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出宫去啦!”
“混账!”皇帝怒极,直接掷了笔在地上。前些天,太子在皇后的中宫里恼脾气,碰巧被皇帝撞见,逼问之下,皇帝得知太子和许国夫人有私,珠胎暗结。
皇帝当即清理了知情的宫人内侍,将太子谢济禁足,命谢济面壁思过。待谢济醒悟,这件事就此压下来,作罢。
这禁足不到一个月,太子就跑了。
“不争气的东西。”皇帝倏地从圈椅上站起来,熊公公赶紧跪着挪过去,抓起旁边架子上的披风,给皇帝罩上。已入了秋,陛下可不能着凉。
皇帝摆手:“不必。”他大风大浪经历了,千难万险坐到帝位,这两桩打击还算不上什么。皇帝已迅速作出判断,近水救不了远火,先处理不孝子的事。皇帝步伐稳健,直往外走,打算去书房宣召暗卫——太子能跑到哪里去,不过就是许国夫人府。而许国夫人府,皇帝早已命暗卫严密监视起来。
皇帝走到半途,遇着了皇后,披着凤袍,没戴凤冠,匆匆而来。
皇帝立住脚步,受了皇后一拜。待皇后直起身来,皇帝便问道:“梓潼,你匆匆而来,是要向哪一位求情啊?”是苏铮,还是谢济?
皇帝眸色幽沉,静待皇后的答案。
皇后只知道太子跑了这么一桩事,再次拜下道:“陛下,济大郎年幼无知,受妖妇蛊惑,做出无天无法,无父无母,罔顾人.伦之事。臣妾自知教导无方,罪孽深重,恳请陛下赐予臣妾一个机会,让臣妾戴罪立功,将济大郎捉回。”
皇帝眼皮子挑了一下:皇后这份请求,明显就要去护谢济,怕皇帝派人过去捉拿,万一有个什么失手,将谢济伤了。
皇帝叹气:“妍妍,事到如今,你还护着他。”
这话一出,本来是跪着的皇后陡然坐到地上——皇帝已有废太子之意。
皇后伤心须臾,缓过神来:废了谢济,只能立谢深,还是她的儿子。
皇后伏地,额头贴在地面上,央求皇帝道:“臣妾唯有一愿,不求济大郎周全,只求济大郎平安。”
皇帝缓了缓,道:“夫妻一场,骨肉血亲,朕不会伤害济大郎的。妍妍,你还信不过我?”皇帝其实挺看重谢济,谢济是他的长子,样貌上又最肖似他。当年苏氏母子没有名分,躲躲藏藏,皇帝逮着机会去见谢济,每一面都分外珍惜。
皇后的泪珠子都从眼眶内冒出来了,皇帝最怜惜柔弱的女子,瞬间心软,抬了抬手:“梓潼,起来吧。”皇帝又补充道:“朕自会处理,你大可放心。”找个名正言顺,甚至锦上添花的理由将曾微和母女处理了,一干人等皆从此消失。至于谢济……贬个闲散王爷吧!
关键是不能让这桩丑事传出去,坏了天家威严。
有内侍气喘吁吁地跑来,手上捧着一封书函,在皇帝面前单膝跪下:“陛下,京军急报。”
皇帝面色不改,顺手结果书函,一瞧,又是密信。皇帝拆开来看,忽地右手往下一划,将密信正对着皇后怀中掷去。
皇帝素来沉稳,心思藏而不漏,这会却暴躁鲁莽,皇后不由诧异,莫名地心惊肉跳。皇后手一抖,密信没接住,掉到地上。皇后颤颤巍巍蹲下去捡,打开一看,上头写着,苏钟悄潜出京,窜至永州,召集旧部,反了皇帝。
皇后心里有底,面上却不得不装出无知、惶恐之色:“陛下,这事万万不可能!”
皇帝愠恼:方才接到北关的密报,他急命撤了膳,就是打算下令围住苏府,看好苏家一干人等。哪知晚了一步,苏钟早已潜逃出京,起兵造反。
皇帝仔细将前事后事一捋,便能觉出端倪:苏铮和苏钟,是早就商量好了的,苏铮出征之前,就已准备投狄了。亏皇帝还以为苏铮会为了自己女儿女婿,忠最后一次心。
苏家本就旧部众多,这么一召集起来,再勾.搭上狄人……
皇帝上前一步,龙靴踏在皇后两膝之前。他用慑人的语气问道:“苏妍妍,这事,你有没有参与?”
喜欢常鸦鬓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常鸦鬓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