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峦神色一怔,继而欢喜,催促谢致道:“好啊,那快点啊。”周峦说完,打马先去,似是引路。谢致紧随其后,两人身后跟着数队悍将,再往后,是黑压压万乘精兵。
千军万马踏雪行。
众人行不多时,就到战场。谢致与周峦立在远处高坡上,谢致目露精光,环扫周遭境况,见两军混战,胜负难分,出口道:“周一川,你这个打法太慢。”
“哦,那该怎么打?”周峦刚问出口,就见谢致一乘轻骑,独自冲下山坡。周峦微震,急忙也冲下去,追赶谢致,却赶不上。谢致马快若飞,不顾安危一直向前,倘若两侧遇着狄兵,他便一刀砍翻一个,刀光仿若秋花。待到距离足够近了,谢致却突然收刀。
狄兵上来,举剑向谢致小腿上砍去。
周峦在后头疾呼“当心”,谢致却闻若未闻,直接挨了一刀,鲜血横流。谢致也不管身上的伤,抓紧时间拔箭张弓,一箭疾若流星,直取狄军主帅面门。狄帅大惊,左侧了身子夺过,却不料谢致是一弓两箭,后一箭算准了左偏射过来,正中狄帅心口。谢致射的力道极大,挟着穿山破石之力,利箭直接穿透狄帅胸口,连箭尾的白羽也染成全红。
狄帅从战马上翻下来,狄军瞬间乱了方寸。
谢致勒把后退,他脊背直挺,头不回顾,充沛雄浑的话语却是说给周峦听:“周一川,让你的人后退!”
周峦命令号手吹起号角,旗手挥旗,周家军已最快的速度撤到后面,战场上剩下的全是狄人。谢致这才振臂一挥,汉王的亲军铺天盖地自高处涌下。这一批亲军全是弓箭手,足有千人,各个训练,张弓开箭,一时破虏之箭如沙不可数,纷纷透穿狄人盔甲。更兼谢致的亲兵皆着银铠,漫天遍地的白雪一照,浑若天兵自九天降下,锐不可当。
周峦高兴得咧开嘴来笑,待谢致的弓箭手们全部射完,周峦便大喊道:“殿下稍作休息,余下来的事交给卑职。”周家军可不弄什么射箭营,都是实打实的,砍到狄人旄头,不多时,战场上皆是狄尸狄肠,鲜血遍地,仿佛转眼间冬尽春来,红艳艳的鲜花盛开在雪地。
周峦见谢致还在战场上厮杀,不由得边砍边向谢致靠近:“殿下不稍作歇息?腿上的伤需及时医治!”
谢致目光盯着一个又一个狄兵,风轻云淡对周峦:“他们可以下去,我又不累。”
周峦苦中作乐,同谢致开玩笑:“你这么急,难不成是希望我打得再快点?”
“正是。”
谢致答得果断,反倒把周峦愣住。
过会,周峦已经杀至近前,与谢致马贴着马,背对着背杀敌。周峦玩笑不断:“殿下打这么急做什么?”
谢致的答案出乎意料:“赶着回京过年。”
这都十一月初了,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过年。除夕就是谢致的生辰,那个人终于还阳回来,他想和她一起过。
周峦歪头算了算,告诉谢致:“那来得及。这原本是最后一场仗了,但殿下想要直导王庭,那还得再打二十天,够了。”剩下一个多月,快马加鞭,能回京城。
残余的狄兵杀来,周峦和谢致不得不分开自战,离别的时候周峦开玩笑:“卑职以为自己已经够随性了,没想到殿下比卑职更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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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峦预估要打二十天,实际用了二十三天,军队才杀至狄人王庭——为此,周峦还向谢致赔了不是。
狄王差点做了俘虏,为保全性命,主动向谢周二人求和。期间,狄王私下向谢致和周峦提起狄人同谢景合作的旧事,并献上当年谢景暗中签订的协议。谢致与周峦对视一眼,心照不宣,两人收了协议,却让狄王将此事继续瞒下去,暂时不要对外声张。
转而回到军营,周峦和谢致两个人私底下面对面,周峦将协议交给谢致:“殿下收着吧。”
谢致却拒绝了,“你收着吧。”
谢致做主,同狄人重新拟定了一份协议,其中条约无一项屈辱,割地,赔款,那都是狄人的事,狄人还得时时刻刻牢记,永不再犯。
事后,周峦暗中对谢致道:“你这协议签得凶了点,该给狄人留条活路,给他们一点钱帛补偿补偿,方才源远流长。”
谢致道:“下次注意。”
班师回朝前,狄王举办了盛大了宴会,为汉王和周帅送别。席间饮酒,喝到尽欢畅怀,狄王伸手打了个响指,引一自家女儿出来相见。公主青春,两颊红扑扑的,容貌算不上漂亮,但是胸大臀大,是狄人眼中一等一的绝世佳人。
狄王让自家小女给汉王敬酒,并随口提到,小女未嫁,正在寻觅良婿。
谢致不做回应。
狄王大笑,也不介意,转而询问周峦。周峦开个玩笑,礼貌地推辞了。
狄王就没有再提,让敬完酒的女儿退下了,三个大男人继续喝酒,欣赏歌舞,说说笑笑。
半夜,谢致和周峦回到营中,两人皆饮得有点多,骑不的马,并肩走路。天低得恍如到了尽头,如钩新月近在咫尺,四周莽莽残雪平沙。景致开阔,周峦不由得来了兴致,打趣谢致道:“那小公主看着像朵野花,别样的蛮劲,老王也是好心,殿下怎么不去采摘呢?”
谢致反问周峦,“说得这么好,你怎么也不摘?”
周峦哈哈大笑:“看过的花太多了,满山开遍,嗅多了鼻子不灵敏了,闻不出来野花香。”听不见谢致做声,周峦追问:“殿下也跟我一样,鼻子不灵了?”
谢致旋即接口:“我没那么多花。”
“那殿下有什么花?”
谢致不答,继续往前走,仿若走向新月。周峦追在后面,问谢致:“牡丹?玉兰?青莲?”周峦瞅一眼附近的残雪,补充问道:“还是梅花?”
谢致良久不答,两人继续走了会,谢致突然出声:“我的花。”
周峦楞了下,谢致却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对周峦道:“一川,我听闻,你的身份不一般。”
周峦瞬间止步,半响,缓缓抬臂,指着不远处的中军帐,邀道:“帐中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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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七,凯旋的军队抵达京师,逢着胜利兼过年。双喜临门,京中百姓们喜气洋洋,夹道欢迎谢周二军。常蕙心挤在人群的最前头,她心情雀跃,三吴可回来了。
汉王谢致领兵走在最前头,常蕙心一眼就望见了他。谢致给常蕙心的感觉是老了,皮相虽然看着年轻,神态上却浮现出苍老之色。
马上的谢致也瞧见了常蕙心,瞟了她数眼,而后干脆打马过来,众目睽睽之下贴近与常蕙心说话。
常蕙心望着谢致,心中不忍:“战场辛苦,你憔悴了。”他都老了。
谢致面无表情,少顷,自己伸手摸了一把脸,解释道:“打战到没什么辛苦的,就是关外风沙太大,把脸给吹皱了。”谢致说得轻松,常蕙心听着却挺难过,接着,听见谢致嘱咐她:“你先回去,我回来肯定要先进宫一趟,面完了圣再来找你。”
谢致说完,双手勒高缰绳,逐渐远离常蕙心。常蕙心怔怔伫立了一会,直到望不见谢致的背影,方才转道返回容府。
……
常蕙心推门跨进去,瞬间皱了眉:谢济和曾微和正坐在前院的梧桐树下说话,曾微和肚子已经很大了,她一手托着腰,一手扶在谢济肩头。
常蕙心快步走过去,问道:“你们怎么又来了?”曾微和安分了两个月,这会周峦回来了,怕连累周峦,就赶着搬家来容府,栽赃容桐了?
谢济张口欲言,似要辩护,曾微和却将他的双唇捂住,不让谢济说话。
曾微和做主说话,笑道:“我们怎么来的?当然不是‘不请自来’。”她双颊亦发了胖,但两边嘴角一旦勾起,仍是妩媚动人——还添了几分圆润的风致。
常蕙心发愣,容桐却已步伐沉稳从左侧廊上步下来,坚定道:“是我邀请太子殿下和许国夫人来家中住的。”
常蕙心不可置信,牢牢注视着容桐,心道:傻里傻气的兔子,又被人骗了?
曾微和旋即出声,听得出来她很开心:“我跟阿济东躲西藏,也没注意到隔壁是周大人的屋子,直到最近听到周大人得胜归来的消息,才想起来。这不,我和阿济都慌了,不打招呼住在别人家里,周大人知道了肯定会生气。我们便打算离开,碰巧撞见了容大人,他就好心让我们住到这边来了。”
至于怎么个“碰巧”的经历,曾微和不详谈。
是容桐自己登门,进入隔壁周峦的府邸,与曾微和二人撞了个正着。谢济当时脸都吓白了,欲质问容桐过来做甚,转念却想起来,是自己霸占了周峦的屋子在先,谢济一时吞吐,话都说不清了。
容桐面露诧异,但也算不上十分吃惊,他并未指责曾谢二人擅入民宅,反倒徐徐向二人解释:周峦要回来了,容桐过来给周峦的屋子打扫一番,先洗尘,不久之后好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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