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景天率着几个管事的家丁快步走了进来,项庭真敛一敛神,忙上前去见礼。项景天看到女儿,冷硬的神色稍霁,道:“你也在?”
项庭真侧过脸,眼角余光落在闻意远身上,微笑回应道:“正是,女儿听闻二哥哥结交了一个胸有千壑的良朋,此时正在以文相会,女儿一时好奇,便过来瞧瞧。”
项景天看向门前的闻意远,目内闪过一丝鄙薄,冷哼了一声道:“什么以文相会,我在外听到,你哥哥今儿个又摆起了卦阵,替人求神问卜!别以为我人不在府中,便可以瞒天过海!骗得过旁人,也骗不过老身!”
耳闻着这话明摆着是冲着闻意远而来,项云杨从屋里走出,平平静静地朝父亲行了一礼,道:“算卦是云杨所为,与闻公子无关。”
项景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朝身后的下人们一扬手,厉声道:“来人,到二爷屋里去,把所有占卦星相的书本、物什都找出来,一把火烧了!”
项云杨拦在门前,硬是不让家丁们进内。项景天大怒,喝令道:“绑起来,给我打!”
项庭真才想劝,闻意远上前了一步,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道:“项老爷,可否听在下一言?”
项景天冷瞪了他一眼,想其父翰林院侍讲学士闻志不过是从五品的小官,当下也不怎么放在眼内,毫不客气道:“长无言,退恭立,黄口小儿尚且明白的道理,难道令尊没有教会你么?”
闻意远不以为杵,维持着得体的笑意道:“家父不仅教会在下长无言,退恭立,还教会了在下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在在下眼中,云杨便是择善固执之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项景天怒意更甚,“若要择善,必先知善,而知善以良知为源头,这蠢钝儿所行之事无以上台面,何以谈得上知善择善?!”
闻意远垂一垂眼帘,不愠不火道:“项老爷只知云杨今日摆下卦阵,却不知前来求卦之人为谁。卜卦一举可以是上不了台面的末流把戏,若用得其所,亦是洞察先机的途径。”
项景天略有犹疑:“前来算卦者何人?”
闻意远一字一眼道:“翰林院大学士卢大人的得意门生,晋王门内谋士。”
项景天闻言一惊,翰林院大学士门生尚算平常,但晋王谋士这一来头却是非同一般。当今皇上的众位皇子当中,唯晋王、魏王及齐王三人最为出类拔萃,而三位皇子当中,又数晋王最得朝臣拥戴,据皇上身边侍臣传出的消息,更是指圣意所属,必是晋王无疑。
项景天本就对此别有打算,此时听得晋王的人曾到临府中,心下一突,望向闻意远的眼光少了几分轻蔑,多了几分郑重。
闻意远察颜观色,知道对方已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遂续道:“换言之,如今贵人有求而来,云杨的卜卦便不再是末流伎俩,而是价值连城的关键所在,无人可替。项老爷是睿智之人,各中种种深意,想必亦无需小辈明言罢?”
项景天心中的怒意渐平,冷静了意绪,定神注视闻意远片刻,道:“犬儿愚鲁,断没有结识贵人的能耐,看来是有人从中牵线。”
闻意远摆出一副谦卑模样,“项老爷言重了,小辈在您面前自然是愚鲁不堪,所谓因缘际会,恰巧而已。”
项景天缓和了神情,让家丁们退了下去,想了一想,问闻意远道:“听你言谈,可是熟读《中庸》?”
闻意远谦逊依旧:“略读过一二。”
项景天有心想试他,便道:“哀公问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
闻意远从容不迫地接下去道:“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也者,蒲庐也。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
项景天又道:“故至诚无息,不息则久,久则征,征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
闻意远微微一笑,道:“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
项景天如此便知其果真是饱读诗书之人,心下暗觉赞赏,面上只不动声色,转向项云杨道:“既然你与闻公子相交,平素只管与他一同多读诗书,至于旁的还是该多加收敛,免得惹人闲话。”言下之意,便是不反对儿子与闻意远来往了。
项庭真看哥哥静静地不言语,便开口打圆场道:“爹爹教训的是,哥哥想必是有分寸的。”
这边正好赖孝荣来寻项景天示下,项景天忙着处理府中之事,便先行离去了,临走前只再三叮嘱儿子和闻意远切不可将晋王府来人之事外传。
把父亲送走后,项庭真方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去,只见项云杨面带沉郁之色,语气中夹着几分不满:“来者身份,你没有如实相告。”
闻意远有一点不好意思,“要是告诉你了,我怕你不干。”
项云杨顿了一顿,道:“虽然你没说,不过我从卦里还是看出了一点端倪。只是没想到会是晋王。”
项庭真走上前,一身碧青色的苏绣缎锦长裙在曼曼杨柳之侧,益衬得她身姿轻盈婀娜。她侧一侧头,翠玉镶银的叶子耳坠轻轻摇曳,为白嫩的脸颊平添了几分灵动。她望着闻意远笑道:“公子深藏不露,果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也难怪哥哥意想不到。”
闻意远抹了抹鼻尖,“深藏不露么?我一直觉得,我是霸气外露。”
“什么?”项庭真一时没听明白。
“没什么。”闻意远展开手中纸扇,掩下含笑的半边俊脸,“事情过去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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