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庭真身子不适,又伤了心神,此时已是极为虚弱,一时便不再多言,由妹妹扶着返回内屋去歇下了。
项庭秀陪着姐姐睡下后,从内屋退了出来,一路走到廊下,便见白梅从回廊拐角处转了出来,朝她扬了一扬手。她会意,快步迎上前去,与白梅二人避进了隐蔽的廊下深处,方道:“白梅姐姐,王爷可是有信儿了?”
白梅点了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叠成同心方胜儿的桃花笺,递给项庭秀道:“王爷一切安好,让姑娘不必担心。”
项庭秀接过桃花笺,珍视地揣进怀中,道:“我晓得了,有劳姐姐奔忙。”
她返回房中,谨慎地把门窗都紧闭妥当了,方把那同心方胜儿小心翼翼地展开来,唯见上头的行楷洒脱如流水行云,正是言溥博的字迹。她敛一敛心神,方细看笺文,上书: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她暗自默念着信中的每一个字,手指轻轻地抚过信笺。及至最后一句“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时,她的泪水禁不住潸然而下,滴落在信笺上,化了些许墨汁。她忙不迭拿绢子把水湿洇去,将信笺珍而重之地折起,柔声自语:“王爷,秀儿自会好好儿地保重自身。你只管放心,无论你最终得到的是怎样的结果,秀儿都会义无反顾,排除万难来到你身边,陪你一直走下去。”
至第二日清晨,项庭真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天明的曙光透过湘妃竹帘子细细密密地洒落一地,映得人眼眸白蒙蒙地发花。外头听闻动静的元香连忙领了小丫鬟们进来伺候,项庭真从床榻上下来,道:“怎的不早点唤我起来?都什么时候了?”
元香一边替她穿上重纱海棠纹的浅蓝色广袖长衣,一边道:“六姑娘吩咐咱们莫要惊扰了姑娘您歇息,让您好生睡着,少些操劳,病才好得快。”
项庭真整一整下面的撒花石榴裙,道:“六妹妹就是心细,眼下我已经好多了。”
她才在黄铜雕花镜前坐下,便听后头的一个小丫鬟细声细语地嘟哝了句什么,元香脸上一沉,回头低斥道:“谁允你在这里嚼舌根了?赶紧住嘴!”
项庭真从镜里瞧见那小丫鬟满面委屈的模样,不由留了神,遂问道:“我依稀听她才刚说什么月银子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小丫鬟听得主子发问,赶紧上前来道:“回姑娘,奴婢们进来伺候前原便说好了,此事一定要告知姑娘,求姑娘替奴婢们作主。”
元香忙道:“姑娘身子才见好些,哪里能为你们这些事费心劳神?”
项庭真道:“无妨,且让她们道来。”
那小丫鬟愁眉苦脸道:“打从大爷接替姑娘打点月钱发放之事后,奴婢们的月例便比以往少了几百钱。没想这月更是教人捉急,昨儿芳林姐姐便过来告知奴婢们,原定初九日发的月钱,打从这个月起,得延后十日方能发放,这教奴婢们怎生是好?一时没了主意,才不得已扰了姑娘的清静,还请姑娘替奴婢们作主啊!”
项庭真闻言一惊,略一思忖,方迟疑着道:“你说昨儿来告知你们的人,是芳林?要是我没有记错,这芳林原是二太太手底下的人,怎的大爷管账,用的却是二太太的人?这当中怕是不能作准罢?”
元香犹豫了一下,低头道:“三姑娘,这些日子您静心养病,奴婢便没有告诉您,如今已非大爷管账,而是二太太作主了。”
项庭真始料未及地望向元香,“这样大的事,你怎能瞒我?”
元香怔了怔,忙道:“奴婢便是晓得姑娘要是知道了,心里必会着急,所以才不敢说。”
项庭真皱一皱眉,再看向那小丫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三姑娘,奴婢贱名菊月。”
项庭真点头道:“菊月,从今日起,我升你为一等丫鬟,日后便在内屋里伺候。”不待对方谢恩,她便站起身来径自往外走,“此事倘若我再晚半天知道,整个项府的大权恐怕都要被庄氏拿下了!”
到达颐明院之时,项景天正在品尝初到的新茶,君山毛尖清新芬芳的茶香充盈于一室,却难以让疾步走进的项庭真平下胸中愤慨。她站定在父亲的金丝楠木书桌前,极力维持着表面的冷静自持,镇声道:“爹爹,女儿自知铸成大错该领受责罚,要削减女儿份例可以,要女儿交出当家之权亦是公道。除了女儿,这府中可助爹爹分忧的还有旁人,譬如大哥大嫂,只是如今庭真听闻,爹爹将主中馈一事全权交由二娘掌管,未知爹爹为何会有这个决定?”
项景天放下杯盏,直视着女儿道:“府里每日进进出出的事宜众多,庞杂琐碎,你大哥现下在刑部行走,公务繁忙,哪里能兼顾府中之事?你二娘心思细密,行事妥贴,交给她主理亦无不可。”
项庭真平一平气,一字一眼道:“爹爹可曾听过,若想一府安顺,莫让妾室当家?”
项景天蹙起了眉头,“你二娘是名媒正娶的平妻,并不能等同妾室。”他话音刚落,外头便传来通传声:“二太太来了。”
项庭真闻声,只是不动声色,默默地往一旁的梨木椅子上落座。
庄氏施施然地走进来,一身蜜合色掐银丝芍药花纹对襟长衣,最能映衬她的肤白如玉,发髻上一副鎏金点翠的转珠步摇,垂下凝白光洁的明珠累累而动,犹显端庄高贵之意。她进门便瞧见了项庭真,妩媚的丹凤眼内闪过一抹精光,随即便含笑道:“原来三姑娘也在,可是正好,我原便想要向老爷细说月银子的安排,既然三姑娘在此,只一道听了,好省得我日后再费一番唇舌。”
项庭真沉住了气,只是冷冷地看她一眼,没有当即发话。
庄氏将手中的账册摊放在项景天跟前,娓娓道:“老爷,这一本是祖茔一带的田产、庄院的进项账册,这一本是城西大街几家铺子的账册,还有这一本是城效田产的进项总记,再这一本是底下佃户每月的进项总记,还有一本是平日来往的公库账册,这一本便是府里每月总进项总支出的账册。这些林林总总的账口我都仔细理了一遍,旁的倒没什么,只是府里花费的这一项,若仍依着旧时先太太的做法,恐怕是不妥。”
喜欢名门竞芳华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名门竞芳华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