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的确低估了花无语脸皮的厚度,他唯有一言不发的端着空碗出去。无语在床上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忽而她又不笑了,凝神听门外的说话声。
邺城在门口遇到了闫傲。
这厮一手摇着扇子,一手提着东西,热络的就像在自家门口遇见了客人,“邺城大人,这是才来就走啊,不再进去坐一会?”
“不了,也好让郡主早点休息。”邺城把手里空碗递给了唧唧,人却站在门口没有移动。
这般一来,闫傲自然进不了门,不过他笑的很欢,“终于让她吃东西了呀,大人果然很有本事,瞧我巴巴的跑街上买芙蓉糕来哄,这下是要作废了。”
门里传来一声急呼,“别啊,我要吃芙蓉糕!”
邺城面色一沉。
闫傲笑着对他点了点头,“郡主想吃,那在下就进去了哦。”
邺城这人恪守礼数,刚正不阿,虽然往旁边挪开位置,但仍严肃提醒了一声,“时间不早,公子别留太久,耽搁郡主休息。”
闫傲一只脚已跨进门槛,闻言大呼‘当然当然’。
“眼下正好也要回大楚去,郡主答应稍在下一程。”他说,“进去闲聊几句,就回隔壁睡觉啦,大人您也早点休息。”
说完不管邺城作何面色,直接乐呵呵的进了无语房间。
无语白他一眼,“说那么多话,芙蓉糕都凉了。”
闫傲嘚瑟的把糕点放下,“他的门夹了我们小语儿,我当然不能让他顺意。”
无语噗嗤一声笑出来,举起受伤的小手,“说的不错,而且我还用这三根手指的代价,知道一样好东西藏哪儿了,总算不亏。”
闫傲打开纸包的手顿了一下,芙蓉糕的香味从里面飘散而出。
无语不由的催他,“快点开啊,我等着吃呢。”
“你在找什么?”他似乎随口一问,低头继续解纸包上的绳子。
过去没有谱,无语一直不敢说,这下她心里有了十成十的把握,终于对闫傲吐露心声,“我要他手里的通关符。”
闫傲眼色瞬间一沉,“你就为一个牌子,把自己都差点搭进去?!”
无语装傻,“我又没搭进去什么,你也说了小皇帝和我爹不会赐婚的啊。”
闫傲的脸依然骤黑,“你到底要通关符做什么?想要出关说一声,我又不是不能带你……”
话音未落,无语扬手打断他,“那不一样。”
闫傲皱眉,无语看着他,四目相对,她的声音出奇平静,“花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而且,齐王连自己的妹妹嫁给了仇敌都不出手,为什么?”
她轻轻一笑,仿佛一切早在心中,“因为连他都知道打不过大楚,就算有观月助力,也不过是伤人一百,自毁一千。你是商人,比我更清楚亏本的买卖不能做的道理。只有拿着通关符出关,才是最稳妥的。”
闫傲扭开头,不再看她。
无语好似没看出任何问题,仍旧对他道,“那通关符,也不能就这样拿走,需要一个万全之策,让所有人以为真丢了。”
她用完好的手,捏起一块芙蓉糕放入口中,在满口荷香之中,淡淡的道,“闫傲,我需要你帮忙。”
闫傲缓缓转过头来,他五官妖娆,平日里的嬉闹多了,总让人觉得是个和颜悦色的人,然此刻不言不语,那份骨子里的犀利透面而出,犹如一把出鞘宝剑,光芒难掩。他就这么静静的看了无语好一会,终于轻叹口气,收敛了情绪,“你要我做什么?”
“卸了船底的铆钉。”无语声音清脆,这么大件事情,在她口中犹如捏死只蚂蚁那么简单。
“不行。”闫傲反对,“海上沉船,是会送命的!”
无语又吃了块芙蓉糕,一双腮帮子塞的鼓鼓的。她转眼看向闫傲,“沉了才好呀。人嘛,其他两艘船肯定是会救的。东西嘛,也没人在乎。而且这货仓里装了我买的木头,当中都是让人暗地里灌好铁水的,只要底舱进水,这船眨眼就沉了。邺城的房门又没了,就算日后有人要来打捞,他屋里的东西也一件不会剩下。”
闫傲直到这一刻才知道,从回天都让他偷袭邺城起,这家伙每走的一步,都是精打细算过的。
无语低头拍着手上的糕屑,“明天就开船了,这事最好在齐国境内完成,我们今晚就卸铆钉吧。”
说完,她看着自己受伤的手指,心有余悸的抖了一抖,“夹下去的时候,真是好疼呀。”
如若真有多少假戏真做,也在这一夹里,都斩断了吧。
夜里无风,船舶停在内港之中,悄无声息。
邺城搁笔,将一封信笺又读一遍,红漆封好交给韦良,“单独派人送回大楚,这是急件。”
“是。”
韦良收信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道,“那个观月人和郡主那么亲近,大人也不劝劝?”
邺城意外的抬起头来,韦良一脸真切,“大人对郡主,难道不是……”
这段时间,他家大人与花无语之间,一直亲密无间,虽然大家都晓得两人不太适合,不过有情人终成眷属,总是美好的祝福。旁人不敢说,韦良与邺城相处多年,胆子本就大点。更何况眼下情敌都上船了,当着大家的面亲亲我我。韦良实在咽下这口气。
韦良心里想什么,邺城完全懂得。那些相处的细节,彼此素手相握,此刻余温还在,一切清晰皆如同昨日。邺城心头一颤,面上却无任何表情,“我和她,没有的事,以后不要再说了。”
韦良无奈,“属下知道了。”
他出出门去,邺城一人坐在灯影之下。
外面侍卫们巡逻如故,韦良把急件交托下去,拍拍兄弟们的肩膀,“今晚好好守着,明日上路就轻松多了。”
大家都是抱着会在东齐吃力不讨好的态度来的,没想到一路无事,风平浪静。如今要回去了,哪个不是神清气爽。
第二日出航,一切顺利。海上风平浪静,一望无垠。
再行到第四日,三只船只前后都是碧波大海,忽然瞭望台上士兵大喊一声,“有情况!”
邺城走舱里走出来,只见韦良急匆匆的往他奔来,“后面有东齐军船冲上来了,速度很快。”
邺城毫不犹豫走上瞭台,用千里目看去,海面上白浪花花,近十艘海船,开足马力,乘风而来。军舰两侧火炮眼都开着,一枚枚黑色圆动露在外面。只眨眼之间,船已经到了火炮的射程范围之内。
为表示友好,罗泽这些船上没有装载火力。邺城扬臂通知嘹号手,“问他们追赶我舰所谓何事。”
嘹号手依言喊话,连问三遍,东齐船舰已到百米开外的距离,上面一位铁甲将军,声音洪亮的道,“尔等楚人刺杀我齐国皇帝还敢逃跑,快快停船!束手就擒!”
“郡主!郡主!”唧唧奔进船舱。
无语抬起头来,不明所以,“干嘛这么急急匆匆?”
“出事了,齐人说我们刺杀齐王,要拿我们问罪!”
无语从床上跳起来,一边穿衣,一边问她,“那邺城怎么说?”
“邺城大人让全速前进,开往远海。”
没错,齐国港岸都是要抓他们的人,现在只有开到远海,绕个大圈前往罗泽才是正道。
无语慌忙套上衣服,又套鞋子。唧唧上来帮忙,“郡主你要干嘛?大人让我们呆在船里不要出去。”
无语根本顾不上回答,闫傲还在水下卸铆钉,船只这时候全速开走,他会被甩掉。她冲出大门,眨眼把唧唧摔在身后。所有士兵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开船和应对齐人这边,没人注意她冲到了船尾。
但是无语趴在船栏上往下看去,只有巨大的白色浪花在船后蔓延,根本没有闫傲的影子,他是在水下,还是已经被甩走了?
无语扯起边上的船绳,甩下船去,攀着船栏,就要往水里跳去,突然一只手将她拉住。
邺城眉头皱紧,“这时候,你下水做什么?”
无语没空回答,推开他的手,仍要继续。但是邺城抓的太紧,她根本无力挣脱他的手心。情急之下,她伸手去摸匕首。然而,几乎同时,一声尖叫却阻断了她的动作。
“邺城!”
船栏上的两人同时闻声看去,邺城震惊,而无语的惊讶比之更甚。
只看见另一个‘花无语’被个穿楚军衣服的人,架着长剑立在甲板上。其他士兵先前全都面向大海方向,直到听见这里尖叫,才回身看来。
便听有人大叫,“郡主被劫持了!!!”
被劫持的‘花无语’泪眼看着邺城,“救我!”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平日毫无差异。
邺城看看她,又看看手里被她拉住的这个。同样的面容,同样的衣服,他却知道手里这个才是真的,正要腕上用劲把她拉回船内。
无语匕首扬起,直接划破他的手背,“放手!”
刀刃过肉,血液溅出。
他仍没有放手,却来不及了。
大船猛一倾斜,几乎凌空翻转过去,然后迅速落回海面,急剧下沉。
一片尖叫声水声之中,一个浪头打在无语身上,她浑身骤冷,只有海水的味道充斥五官,而腕上的那只手还紧紧地抓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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