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大太太的人从远亲那边回来,椅子还没坐热,老太太那边就一阵传唤。来到存菊堂,穆大太太、穆二太太、穆三太太、大少奶奶等人都在,齐聚在一起都等着吕淮家的消息,亦或是等着看笑话。
吕嬷嬷是大太太的陪房,年纪大了些已不在屋子里服侍,事关二姑娘的喜事还是要跑一趟的。老太太让丫鬟搬了座椅,又对外面的人吩咐道,“叫周姨娘、二姑娘也来听听,反正也是她们的事,瞒着倒不好。”
在廊上站着给鹦鹉喂水的莺儿应了声,撒开腿就跑开了。一会儿气喘吁吁地回来,周姨娘推着穆念池进了门。
“这就说吧。”老太太一声吩咐,众人都翘首等待。
吕妈妈到底不在正屋里服侍,心底也良善,嘴里的话倒不好当着她二人的面说出来,哪知屋里的人都等着这份刺激?旁边的人推了推她,吕妈妈才道,“远亲家的很热情,留我在那里吃了午饭,又问老太太、太太们好。下午就领着我到隔壁袁秀才家里看了——”
王氏颇有些忍耐不住,故意就问,“可是几进几出的房子,家里有几口人?”
老太太不高兴地看了她一眼,“别打岔,仔细听着。”
王氏不吭声了,斜眼瞟了下门边坐着的二姑娘与周姨娘,两人的脸似猴子屁股一般红。吕妈妈叹了口气,又继续道,“哪里有几进几出的房子?不过几块砖围起来的,还不及咱们的厨房大。远亲家的还劝慰我,说袁秀才要赶考,总需要笔墨的,又逢他母亲生病了就卖了之前的庄园。如今仅靠抄书维持生活,等到秋试再想别的方法。”
说到此处众人无不叹气,穆念池却呆若木鸡一般,眼光滞滞的。仿佛屋子里谈论的话题跟她无关。
“家里没有别人,就只有一位老母亲,身染重疾躺在床上。也没有一个人服侍。那位袁秀才倒是个憨厚之人,面庞红润、不高不瘦,只有一点腿不是很利索。远亲家的说是他孝敬母亲淋了湿雨才这样的。”
老太太听完也只是叹气,不想袁秀才的情况如此之差,若是将二姑娘嫁过去,可真就是白白送给他的。不仅嫁妆收不到一分,还要倒贴银子,这种买卖十分不划算。
吕妈妈语气沉了沉又道,“那位袁秀才二十五的年纪,举止谈话都彬彬有礼。是个不错的人儿,她母亲也和气,下床同我说了些话,说他儿子聪慧、定能高中状元,只可惜身边缺了个照料他的媳妇儿。”
老太太心思就有些松动了,若是考上功名那倒是另一回事。便点头道,“明天按着我的意思,带些东西去看他母亲,将二姑娘的生辰八字也带去,先定下亲事。”
周姨娘却是第一个不肯了,匍匐着跪倒在老太太身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开了,“她虽是姨娘生的,却一直养在太太身边啊。从小没做过重活,您叫她过去了可怎么活、拿什么吃啊?求您老体恤体恤,挑个能养活池儿的吧?”
周姨娘声泪俱下,从没这么凄惨过,见老太太面色灰暗又爬到大太太的座位前,“太太,我求求你,看在我服侍你这么多年的份上,你替池儿说说情——”
“啪”地一声,一向吃斋念佛的大太太一巴掌打在周姨娘的脸上,半边脸留下红红的五指印,呵斥道,“老太太决定的,岂有你我多嘴,还不快起来回到位子上去?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嫌丢脸?”
大太太的话骂完,老太太才坐稳了身,气色也恢复了过来。周姨娘愣了半响,才哭了开去,寻死觅活、在屋子里疯了一样。
“绑起来、拖出去!”老太太一声命令,门廊里已经进了四、五个婆子,齐齐拿绳索捆绑了周姨娘。
“你们再逼我娘,我就剪了头发当姑子去。”忽听一声威喝,穆念池从袖中掏出一把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两寸多长的头发。
“快拦住她!”柳氏惊道,生怕她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婆子们手忙脚乱地松了周姨娘,围向了满头乱发的穆念池。只是碍于她姑娘的身份,不敢轻易动手。
“你们再向前一步,我就用这把剪刀结束了我自己!”穆念池用尽了力气握着剪刀柄,将最尖利的那一头对着自己的脖子,眼睛血红地瞪着眼前的人。
屋里的人都惊诧于穆二姑娘的变化,看着她仿佛是鬼上身了一样,一个个再也不敢威逼利诱,只劝她放下剪刀不要伤了自己。
穆念池微微松懈了些,离她最近的婆子已经抢过了剪刀。众人都等着老太太发落,老太太却是以“累了”为由将周姨娘与穆念池送回了房里。并派人搜走了房中的一切利器,又叫杜鹃去好好劝慰她一番。
等屋子里的人都走完了之后,柳氏才问,“老太太,此事该如何处理?”
“还是按我先前说的,叫人备了礼去,只是一条不能让二丫头知道。等入了秋榜上一公布就抬轿嫁过去。”
柳氏口头上是答应了,心里却狐疑着,那袁秀才果真能考得中吗?听说十几岁就参加科举,银子倒是流水般出去了,只是人还在高中的路上。心里暗笑了两声,就出了房门。
萍秋苑中杜鹃正给穆念池梳头发,原本一头乌黑的长发此际变得参差不齐。杜鹃一边梳理一边叹息,“姑娘何苦想不开呢,老太太又不是傻子,岂能让你白白就嫁了那样的人家?不过还要等秋后,袁秀才若是能高中状元,这屋里的人谁不高看姑娘?”
穆念池似听非听,脸上再没了那狠厉颜色,又恢复了原本样貌。倒是周姨娘有几分思量,同杜鹃的话想到了一起去。
“姑娘是个明白人,怎么这就想不通?前些天不是还有人说姑娘一脸福相吗,这人从何处出生,我们管不了,但婚姻可是女人的一辈子。袁秀才入秋若中了状元,老太太就将姑娘嫁过去,到时候宅院是现买的、丫鬟仆从也少不了,姑娘是他的糟糠之妻,他还能弃你不成?”
杜鹃一袭话说进了周姨娘心里,好似袁秀才真的高中状元了一般,少不得拿出了身上的体几与了杜鹃,“我统共只有这一个女儿,全部心思都在她身上了。姑娘若是有了什么新消息,定要派人来知会我。”
“那是当然,周姨娘且请放心,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儿。”杜鹃喜气盈盈将一枚金锭子收入了随身的荷包中,谢了两句才走了。
“你听到了吗”周姨娘推搡着女儿,“娘相信你这次必定有后福,比那什么三姑娘、四姑娘都强。”
穆念池万念俱灰,根本没有心思想着状元不状元的话。周姨娘见她不声不响地,心中不免叹气,“你若是像刚刚那样有志气,也不会落得这般光景。”
临近夜晚,周姨娘枕着枕头迷迷糊糊睡了,梦中见到一位面相周正的年轻人,驾着一只雄赳赳的公鸡腾云驾雾来到了院门口。周姨娘起身去开院门,那一人一鸡带着层层烟雾就进了房间。白净的脸面,高额头、宽鼻梁,身上穿着干干净净的灰色褙子,很有礼地向她行了一礼道,“夫人,我原是文曲星下凡,投身在袁生身上,待我高中状元就来迎娶令爱。”
话说着人就已经不见了,过了会儿才是白天的景象,人还是那个人,不过穿着一身喜服坐在高头大马上,耳边吹着喜庆的乐响,一行人马前来迎接新娘。
女儿大妆之后扶着她的手坐进了轿子,绕街热闹了三圈才去了。
清晨周姨娘醒来,那欢腾的锣鼓声仿佛还响在耳畔。惊喜地起身之后,就悄悄地去叫人打听袁秀才是属什么的。来到萍秋苑中就想将昨晚的梦告诉女儿,刚踏进房门就见穆念池一身尼姑装扮,在桌案上一下下敲着木鱼。
这可不是折磨她吗?周姨娘走过去不打商量就夺了木鱼,穆念池看也不看她,手中的木槌又接着在桌案上敲。
“你、你这是想气死我啊?!”周姨娘又劈手夺了木槌,向女儿问罪。
“阿弥陀佛,如今我已诚心向佛,不过问红尘中事,还请施主跟老太太说一声。”穆念池双手合十,睫毛都没抬一下。
“你若是诚心学佛,我也不拦你”周姨娘气得心口痛,“好好的女儿家也不至于闹成这样,不过诵诵佛经,像太太一样也是可以的。何必真的出家呢?”
周姨娘苦劝不来,又怒声去叫了丫头梅儿,“我问你,姑娘这身行装哪里来的?”
“奴婢、奴婢不知道,姑娘不让我在边上站着,我就出来了。”梅儿也是个胆小的,支支吾吾地辩解。
周姨娘一巴掌甩在梅儿脸上,正要教训几句,穆念池毫无感情地提醒,“要打就出去打,别在这里影响了贫道清修。”
话说完,就听院外一声传报,“老太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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