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皇帝率众嫔妃及太妃在乾清宫家宴,云妃的丧事已经淡忘在人们的记忆中,家宴上一派其乐融融之像。
奕詝坐在正中主位上,左右下手分别是皇后和皇贵太妃,然后是玉嫔、丽贵人、兰贵人、婉贵人和一众常在答应们。
“皇帝去岁登基,身边嫔妃数寥寥,今年秀女大选,后宫才充实了些,又封了皇后,这才像个样子了!哀家看了甚是欣慰,你们要好好服侍皇帝,多为皇帝绵延子嗣,和睦相处,千万莫给皇帝添乱!”太妃举杯说道。
众嫔妃都点头称是,太妃饮下杯中之酒,皇后也笑着饮下,众人也都干了杯中的酒。
“皇上,再过几个时辰便是新年了,皇上可有什么话要嘱咐奴才们?”良慎问道。
“朕没有多余的话,惟望你们能如额娘所言,各守本分,尽心辅佐皇后,谁若闹出事来,可休怪朕不心疼了!”奕詝这话虽是要求,可语气轻松,听着如同一句玩笑一样。
家宴之上,人人谨慎少言,唯恐说错了什么惹出事端,这一年过的不平静,后宫诸嫔妃简直是重新洗了牌,加之近日祸事连连,人人自危。
玉嫔端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玩味的看着满桌的珍馐,今日她一反常态,装扮又回了之前的雍容华美之态,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头上的钿子,竟是一整件石榴石雕琢而成,盈着烛火散发着红光,衬得玉嫔肤色白皙,仿若仙人。
除夕家宴,人人需着吉服,可人人都再打扮上收着几分,不可逾越了自己的位分,抢了上头的风头,今日的玉嫔抢了良慎的风头,依旧洋洋自得,毫不在意。
“太妃与皇上言之有理,这宫里多了这些姐妹,过个年也比去年的时候热闹多了!”玉嫔悠悠的说道:“只是有一事遗憾,若是有个小皇子小公主便四角齐全了!”
众嫔妃听了这句话,都变了脸色,谁不知道年前皇后娘娘才刚小产失去了孩子,她竟然在这样的场合拿孩子的话头刺皇后的心,这简直是老虎嘴里拔牙!
果然,皇上与皇后都登时拉下脸,一言不发,太妃恼怒自己的外甥女怎么这般愚笨,一个劲儿的使眼色,却还是收不住她的口。
“众姐妹们怎么都低了头?你们不必愧疚,连独承乾坤雨露的人都尚且无子,咱们这些做冷板凳的人——”
“够了!”奕詝扔了自己手里的杯盏,落在地上,脆生生的碎了,有胆小的嫔妃身子跟着一阵,吓得连头也不敢抬!
“玉嫔,你是怨恨朕偏宠,还是侮辱朕无能?”奕詝黑了脸,暴怒的说道。
玉嫔长长的睫毛跳了一下,浅浅一笑,不再作声。她只是不甘心就让自己这样失落在人群之中,不甘心皇上再也看不到她,哪怕以这样的方式,也要引起他的注意!哪怕是训斥,也比不理不睬要好的多!
“皇帝不要生气,玉儿向来这样没心没肺的样子!”太妃出言缓和了气氛,“哀家要回去到佛前诵经守岁,为大清祈福!玉儿,你跟哀家一起去,让佛祖静静你那燥脾气!”
“除夕夜,老祖宗的规矩,嫔妃要与皇帝一起守岁!”玉嫔不愿走,埋怨的看着太妃,更加惹的太妃险些气死,不禁在心中暗暗发誓,这个蠢货外甥女就是死在宫里她也懒得再管!
“都去吧!朕今夜只和皇后守岁!”奕詝冷冷说道。
这下众嫔妃都无法,只得依依不舍的离了席,对于她们来说,哪怕轮不上侍寝,就这么远远的看着那个男人高高坐在上面,一颦一笑,眉目清明,依然足够了!可玉嫔这一闹,让她们连这样的机会都失去了,不禁都暗地里怨恨玉嫔!
众人散去,只留下奕詝与良慎坐在冷冷清清的大殿内,良慎心情低落,奕詝想她必然是因为刚才玉嫔的话触动了痛处,便说道。
“别和她一般见识,她向来如此!”
良慎一笑,笑的有些苦涩,不是因为玉嫔,是因为这是她在清朝第一次过年,难过自己再不能见之前的家人,悔恨自己没有保住那个可怜的孩子,又庆幸还好有奕詝一直护着她宠着她。
“曹公公,叫人把席撤了吧!摆上些瓜果点心,我与皇上安静的坐坐!”良慎看着这些空桌子,觉得有些冷清,便吩咐人撤掉。
“夜半这里寒凉,咱们移到暖阁里去吧!就咱们两个,叫他们摆上两个小桌子,暖暖活活的偎在炕上去,多惬意?”奕詝挽了挽良慎的手,笑着说道。
“好!”良慎仰头看着他,这个人便是自己以后的全部依靠了。
奕詝与良慎移到暖阁的炕上,宫人摆好了一些寓意吉祥的点心,放好了手炉脚炉,便纷纷撤了下去。
“曹德寿,常青,你们奴才们想必也有年局,你们且下去热闹热闹,不必陪着我们!”良慎说道。
“嗨!那都是小崽子们的玩意儿,老奴都多大岁数了,懒怠跟他们混闹!常青下去歇歇吧,老奴就在门口支应着,万一主子们有事儿呢?”曹德寿执意不肯走,便留了下来。
“曹公公既把我归到小崽子里去,那我可去了,您老人家一人伺候两位主子可别嫌累得慌!”
常青嬉笑着说道,她第一年进宫,日日束手束脚,也盼着有个疏散疏散的日子,何况将皇后交给皇上再放心不过,便也想着出去和太监宫女们乐一乐。
“别不爱听,多早晚有人叫你姑姑了,你才不是小崽子呢!”曹德寿慈爱的看着常青出去,他也跟着退到门外去。
常青回头俏皮的撇了撇嘴,乐颠颠的跑了。
良慎依偎着奕詝静静的坐着,一会儿,后背便热乎起来,她暖暖和和的坐着,一言不发,嘴角噙着笑,眼神迷离。
“怎么不说话?守岁的时候睡着了可不好!”奕詝的下巴厮磨着良慎的头顶,她早已嫌重,卸掉了繁重的头饰。只有乌黑的长发散发着皂角与玫瑰花混合的香气。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一切尽在不言中。”良慎悠悠的说道。
“朕能有今日,不负此生!”奕詝将良慎搂的更紧了些,“新年要到了,你可有什么心愿?”
“在宫里眼看着一年了,见识了宫里的波云诡谲和人心叵测,还好有皇上一路相护,才有今日。愿皇上龙体康健,愿父母平安长寿,愿——”
说到这里,良慎不再说下去,因为不忍说出口。
“是载清吗?”奕詝的心搅在一起。
良慎从不知道他知道载清,惊的转过头看着他,“皇上知道载清?”
“那日漫天大雪,朕看到了你在雪地上为他写的名字,可知朕的心有多痛?”奕詝拉着良慎的小手扣在自己的左胸口。
“是我无能,害他还没来到这个世界,就要离开!”良慎想起那个孩子,仍然能感觉到小腹传来的痛感和那日漫天大雪的冰冷。
“你我都不必自责,载清在天有知,还会回到我们身边的!”奕詝轻轻的安慰着她,他早已悄悄的问了太医,她的身子实在是伤的太厉害,恐怕难以再生育。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不管以后哪个妃子生了孩子,她都是嫡母,都要归她教养,正好免了她的生产之苦!
只是,想想再没有一个孩子身上能流着他们两个人的骨血,也是一种憾事!
奕詝与良慎十指相扣,坚定的说:“我儿载清,皇阿玛与皇额娘对你甚为思念,若在天有知,万勿忘了再有缘投胎还来我皇家,他日再来,皇额娘定以一生心血护你成人,皇阿玛定将这万里河山交付于你!”
良慎静静的听着,虽心里明白不会再有这么一个属于他们两个的孩子,可还是愿意存着这样一个美好的念想。孩子的问题两人都心如明镜,却没人捅破这层窗户纸,聊以慰藉着对方,也聊以慰藉着自己。
“我与皇上想的一样!”良慎释然一笑,这一切都会过去的,以后的日子她还要保存自己,好好生活。
“慎儿,你说这一切会不会是一个梦?他日梦醒了,你就不再我身边了?”奕詝望着烛火晕出的光圈。
“皇上何出此言?”良慎懒懒的倚着他,搭着话。
“朕总觉得你想走,可你明明无处可走,朕还是很怕!”
良慎心中一动,原来他早已看出自己想走,却什么都没问,不知他该有多疑惑。
“我不会走!”良慎笃定的告诉他,自己不会再动走的心思了,因为她是真的无处可去。
“那就好……”奕詝欣然一笑。
奕詝十六岁那年偷偷溜出宫去闲逛,曾在天桥一带见到一个神神叨叨的算卦的,非要拉着他算一卦,他因年少好玩乐,便当真让他算了一卦。
那卦文他至今还记得:十年生死两茫茫,龙困浅滩费思量。
算卦的只是摇头叹息,并未解签,抓他回来,只说了一句,国事不可说,家事犹可说一二。情分虽有生生世世,无奈缘分不过寥寥十年。
他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他很怕这是说的他与良慎,至今都很怕,越来越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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