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慎挽着奕詝缓缓走到暖炕上,二人对向坐着,都不提白天恼人的事情,相视一笑。
“你第一次戴这对海棠簪,如我当初想的一样好看!”奕詝看着她头上绽放的两簇海棠,浅粉色的花瓣晶莹剔透,有的已完全盛开,有的半开半合,形态各异,娇俏可爱,花心里浅黄的花蕊根根分明,纤细如丝,可见造这对簪子的人是如何的巧夺天工。
“以前老舍不得戴,今日拿出来戴上一看,果然很好,还要多谢皇上的好眼光!”良慎娇憨一笑。
“海棠解语,正适合你这样懂事可人的好妻子!只是朕近日朝事繁重,实在抽不出时间陪你,今日朕收到了奏报,湘军团练已成气候,不日便可对付长毛叛贼!”
“恭喜皇上!”良慎由衷一笑,可心里却不像脸上这样轻松,因为她知道,太平天国的势力还没到尽头,即使是依靠湘军,也是压不住的。
“才刚我和金铃子说近日后宫不热闹了,要叫南府戏班进来响动响动呢!”
“你爱听戏,可叫他们常来伺候着,朕国事繁重,你自己带着她们找点乐子也好。”奕詝说道。
“是,我想着要叫上宫里的嫔妃们一起听戏,可算计了一番,宫里嫔妃最高的位分便是贵人了,嫔位、妃位上一个人都没有了,何况是贵妃和皇贵妃呢?这凑在一起,实在不好看,显的皇上后宫没人似的!”
奕詝想了想,说道:“确实如你所说,叶赫伊尔根觉罗氏是她咎由自取,本来还有她这一个高位,现今连她也没了。不过后宫中也有好的,比如婉贵人和兰贵人,都很好,他日有了好时机可将她们晋上来。”
良慎认同的笑了笑,婉贵人确实是信得过的人,至于兰贵人,她这些日子倒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是对于她,良慎还是心存芥蒂。
“今年先这样吧,横竖不过一两个月也就过年了。朝中战事吃紧,朕也无暇顾及。”奕詝揉搓着手中的蜜蜡串说道。
良慎点头称是,两个人安静的坐了一会,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情。
“皇上,今年因战事吃紧,连热河都没去,整日憋在宫里,要闷出病来了!”良慎故意娇滴滴的软语说道,身子往前靠了靠,伏在两人中间小炕桌上。
奕詝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想笑又憋着自己不笑出来,他自然猜到她在打什么主意,无非是想出去走走了,这才撒娇耍赖的求他呢。
“你才住了不到两年就嫌闷得慌了?朕还住了二十多年了呢,这宫里这么大,四处走走也就不闷了!”奕詝故意这样说,拿她一把。
“这宫里再大不还是宫里嘛!都是一样的红墙黄屋顶,从东六宫到西六宫,都是差不多的样子!”良慎哭丧着脸说道。
“难不成还让朕像乾隆爷对回疆妃子一样,给你建个不一样的?”
“那倒不必那么麻烦!这宫墙外面不是什么都有么?我又不是天天要看,皇上带我去看看就行!”良慎谄媚的笑着,脸上的表情与头上安静素雅的海棠花很不相称。
“朕没听说过,哪个皇后吵着要出宫去玩的,你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奕詝故意端着一副教条的样子,偏不松口。
“母仪天下没问题,可又不母仪皇上,皇上带我出去逛逛,别告诉别人不就完了。皇上总不希望我在你面前也端着一副母仪天下的样子吧!那得多无趣啊!”
“人不安分就罢了,歪理还这样多!”奕詝再也绷不住,怜爱的看着她一笑,“听说京城里有粤贼的后生日日蛊惑民心,宣扬他们那个平等天国。朕决意明日去微服私访,身边缺个可靠的随从……”
不等奕詝说完,良慎便笑开了一朵花,赶紧接下话茬。
“皇上看我怎么样?我保证听从皇上之命,事后也绝不跟任何人透露半点消息!”
奕詝略带嫌弃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良慎,说道:“啧啧,单薄了些,又没有身手,勉强端茶倒水也还凑合。”
“好呀好呀!我会端茶倒水!”良慎兴奋的拍着手,奕詝看她的样子越发想笑,好似又见到了之前那个顽皮倔强的小姑娘。
“你就那么想出去?”
“嗯!”良慎用力的点头。
“唉!”奕詝叹了一声,“你这细皮嫩肉的也不像个小厮,算了,端茶倒水的辛苦活就不用你了,找身体面的男装,扮作我的兄弟吧!”
“哎!”良慎更加高兴,痛快的答应,又以手抱拳,粗声粗气的说道:“如此,那便多谢大哥提携了!”
奕詝忽然绷着嘴眯起眼睛,不怀好意的看着陷入快乐无法自拔的良慎。
“咳咳,大哥不需要提鞋,大哥只需宽衣就好!”
良慎听懂了他话里的戏谑,收起笑容气鼓鼓的看着他,奕詝可全然不管这些,直接跳下暖炕走过去将她拦腰抱起来。
“皇——”良慎刚要叫出来。
“兄弟,劝你小点声,曹德寿那个婆婆妈妈的人可就站在门外呢!”奕詝咬着她的耳朵悄声说道,将良慎后面的话尽数噎了回去。
次日一早,奕詝赶在良慎醒来之前就去上朝,良慎一睁开眼看到天已大亮,唯恐自己慢了赶不上皇上出宫的步伐,赶紧叫金铃子找来两身男装,这次出去她准备带着金铃子,金铃子年纪小,最近大约心情郁闷抱怨颇多,带她出去散散心,何况宫里的情形,还得需要常青这样稳妥的人盯着些。
奕詝匆匆下了朝,便教人去钟粹宫通知良慎,东西和马车是早就备下的,都在顺贞门外等着,良慎吩咐金铃子装好衣服,又拿了一些散碎银子,便匆匆往后走去了顺贞门。过会子大约各宫嫔妃都会来皇后宫里请安,常青便站在门口迎着,说辞已经想好,只说皇后娘娘今日身子不适,闭门谢客,昨日出了皇后宫里遭窃一事,皇后心里不痛快病倒了也是有的。
且说良慎高高兴兴登上马车,奕詝已换好一身玉色长袍,外罩一石青色马甲,头上戴着玉色小帽,看着儒雅可亲。
“皇上,你早就到了?”良慎欢喜的坐下来,从包袱里拿出自己备好的男装,一件竹青色长袍配鸭卵青色马甲,既清爽又有些俏皮,今日为了方便易装,良慎只梳了小两把头,未戴扁方,金铃子很快拆开了她的头发,细细疏通了,在脑后编成了一条粗长的大辫子。
奕詝从袖口抽出一把折扇,轻轻摇着,看着良慎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眉目英俊的小生,倒也别有一番味道。
“哎哟,咱们皇后娘娘换了男装倒是英气的很,这样托生一个男儿,恐怕京城里的官家小姐们连选秀也顾不上,都来争这个英俊小生了!”曹德寿啧啧赞叹着。
曹德寿今日一改往常,上身换了一件褐色马褂,底下露出黑色缎面的长袍,如同富贵人家体面的管家一般,金铃子则简单的多,一身灰色短打,扮作小厮模样。
“公公说这些话,也不怕得罪了皇上?”良慎掩口轻笑。
“主子,咱可得改改称呼了,皇上是黄四爷,您呢是他的表弟钮小爷,奴才是曹管家,金铃子随便叫个什么,想也无人管她!”曹德寿将四人的身份都交代了一遍,除了皇上还淡然的摇着扇子外,其他两个人皆表示出来强烈的不满。
“我不要姓钮,多难听!”良慎先是撅起嘴。
“是啊,我怎么也算个人吧,什么叫随便叫个什么啊?那我叫个阿猫阿狗,你们主子们带出去有面子啊?”金铃子一边往发梢上缠着发带一边埋怨。
“咳!”奕詝忽然一本正经的坐直了身子,“二位如果不满的话,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别耽误了我的正事!”
良慎和金铃子吓的赶紧闭了嘴,想想还是算了,不过是个名称而已,不必那么在意。
“那两位主子,咱们先去哪?”曹德寿问道。
“天桥!”良慎抢着说道。
曹德寿依旧将询问的目光投向皇上,奕詝虽皱了皱眉,可还是点点头,算作默许。马车行进的极快,良慎不停的掀帘子看外面的景物,怎么都看不够似的,那样生动的市井生活看着有滋有味,比在宫里一板一眼的生活可有趣的多。
“主子,天桥到了!”马车“吁”的一声停下了,曹德寿往外看了看,说道。
奕詝先一步跳下马车,良慎见状也跳了下来,只见一座汉白玉单孔高拱桥立在那里,两侧有河道蓄着水,周遭确实有些小摊位小贩子,可也不像传说中的天桥那么热闹。
“这就是天桥?”良慎惊讶的看着四下。
“正是,前面那座桥就是天子祭天必走的桥,因此称为天桥!”曹德寿觉得很是诧异,皇后娘娘在京城住的时间也并不短,怎么连天桥也不知道呢?
“这里并不算热闹嘛!”良慎缓步走着,心里却盘算着哪个修鞋匠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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