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悲叹让在场几人都变了脸色,连手放在腰间准备动手的展梨都顿了顿。
好在南烜带来的黑羽卫已将无辜百姓隔绝在十尺之外,否则听到这句话绝对要掀起一场混乱。
“什么意思?”南烜厉声问道,不同于这些不知情的百姓,他可是知道眼前这人的真实身份的,这话绝非疯言疯语。
未泱悲凉地笑着,走到李骁鹤和展梨跟前,“瀚海女王,云泽少女,神最信任的两人却联手毁了这个世界。”
“滚!”展梨神色冷漠至极。
她知道未泱的意思,但让她牺牲李骁鹤,她宁愿这世界就这么毁掉!
未泱冷嘲了一声,“我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瀚海女王竟也会站在云泽少女这边,若是十三长老知……”
他的话还未说完,众人就听到了突如其来的“咻”的一声,未泱额头的位置忽然出现了一枚手指头大小的金属,就那么停在了那里,那诡异的金属的头部已经钻进了他的肉里,一滴银色的液体顺着鼻梁滴了下来。
未泱幽深苍老的眼中露出惊讶,白光闪过,那金属头掉了下来,落在了他的手中。
所有人,或许除了李骁鹤,都一脸震惊的看着那个手举一把奇怪的暗器的白衣女子。
“早知道在瀚海国度时就该把你杀了,一把年纪了还出来浪。”展梨没有戴面纱,性感的脸庞带着冷冽的杀意,手上拿着她心爱的武器。
她表示很不高兴,这种被人威胁的感觉,十三长老只是尊她为王,但真正的实力完全在她之上,对于这世界的执念毫无疑问会让她们选择废了自己这个女王,但她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至少在这之前她要让小鸟恢复正常,变得强大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萧元朗张着嘴半天没反应过来。
别说萧元朗,就连南烜白袭等人都惊讶不已,能在举手之间伤到白殿之主的手段绝对闻所未闻,就连如今的李骁鹤,当年的国师昭言,甚至那莫留山掌门都做不到。
虽有出其不意的成分在,但也足够让人为之震惊了。
李骁鹤压下展梨的手,不顾众人惊惧的目光,面色平静地看向未泱,“这世界不会毁掉。”
说完也不管他什么反应便转身走出了人群,未泱那张肖似神灵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错愕,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充满了迷茫与惊讶,以及狂喜。
李骁鹤没有走多远,而是径直去了不远处的聚春楼。
酒楼上的人本就伸着脖子在看热闹,这会儿见到主角来了倒也没有多大惊吓,只是一个个疑惑地看着来人,整个酒楼静的可怕。
最后是那年轻的小二迎了上来,“不知姑娘这是……”
李骁鹤认得他,还是五年前的那个给她送消息的那个小二,“你们老板呢?”
“我们老板……你说鱼老板是吧!她四年前就嫁人了,这酒楼前些日子才交到唐大小姐手中。”小二似乎也觉得她面熟,倒也没隐瞒。
嫁人?李骁鹤微怔,“嫁的谁?”
“觉罗国的段家。”小二回道。
“觉罗的段家……”
李骁鹤忽然苦笑了一声,无比嘲讽地自言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小二有些为难,“姑娘你……”
“告诉你的老板,我明日一早便离开。”
她转身离开了这家酒楼,抛开身后的议论纷纷,抛开这满大街异样的目光,只觉得好笑至极,心冷至极。
展梨与未泱的对峙不了了之,南烜在习陵的陪同下带兵回了皇宫,萧元朗虽担忧李骁鹤,但还是回去了,毕竟辛离辛雪被他强留在萧府,总得回去说一声,有白袭陪着比谁都强。
从聚春楼回来李骁鹤直接回了萧府,一如既往地坐在了屋顶上,白袭一直在她几步之外。
此时天色已暮,萧府的侍女们见到了也都回房了,萧征忆站在屋檐下看着那坐在屋顶出神的身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父亲不必忧虑,她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坚强。”萧唯远在他身后,神色温和。
萧征忆没说话,他对这个捡来的女儿的感情一直都很复杂。
从一开始把她当作坤域未来太子妃,甚至皇后,到后来的恐惧忌惮,再到最终的释然,甚至是感谢,凭良心而言,李骁鹤这个女子是让人敬佩的,让人不得不喜欢,让人忌惮却又忍不住亲近。
如今六年过去了,自亡者谷的那场战争后便已物是人非,就连他那顽劣的三儿子都已经长大了,南烜苏醒,内乱平息,诸侯俯首交出了封地,又有让天下忌惮的帝侯坐镇坤域,似乎一切都已尘埃落定,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坤域的壮大。
自己也已经老去,太上皇的隐退,尚翼天倾的改朝换代,以及北疆那位渐放光明的幼帝,这一切都在告诉他,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新的时代已经到来,而这个时代属于这些耀眼夺目的年轻人。
七国的王者们将不再被称为王者,而是真正的帝王,而李骁鹤便站在这个时代的巅峰前端。
“一个女子……”他喃喃道。
一个女子啊,竟会是这样一个女子来开启了新的时代。
萧唯远听到了这一句没有作声,却是淡笑一声。
是啊,谁曾想到会是一个女子站在了七国之巅呢?
当年尚翼皇帅于盘龙殿前的七国宴上问道第三个时代由谁落幕,第四个时代又由谁而起时,李骁鹤不过还是个被人四处追杀逃命的小人物,而如今她已经成为了让七国所有人惧怕的存在了。
夜色渐浓,带着深夜的冰冷凉意,天边暗淡的地方繁星点点,点缀着奢华的夜空。
“你早都知道了?”李骁鹤看着脚下的帝都,神色漠然。
“嗯。”白袭坐在了她的身边。
“还记得君相府的亲卫军统领段烈吗?他的弟弟段宁是青玉的伴读,当年鱼心本是要嫁给他的,可鱼家后来遭逢剧变,段家那时也没落了,二人便这么分开了十多年。”
李骁鹤露出一丝苦笑,歪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为了伟大的爱情……”
鱼心与段宁的渊源他在查到唐家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但当时顾忌着唐茗,加上骁鹤已经踏平了君相府,废了青南一只手,他干脆便将这事瞒了下来。
李骁鹤知道这事他也不惊讶,他的夫人一点都不傻,反而很聪明,只是有时候执着倔强了些,早晚会知道的,而那时唐茗也应该处理好了那些事了,否则骁鹤也不会等了这么多天。
“我先前只查到了唐家与尚翼国的联系,却没想到会是觉罗的原因。”
李骁鹤悠悠叹息了一声,然后摇摇头笑了起来,仰头看向身旁的人,笑的眼睛微眯,“我想听曲子。”
白袭宠溺地亲了亲她的额头,某暗卫尽职地取了玉笛送了过来。
听着熟悉的曲调李骁鹤慢慢闭上了眼睛,心中前所未有的安静。
从来到沧澜至今,从没有今晚这般让她心安过。
头顶的万千星辰愈加明亮,如天神回城布下的仙灯,悠扬悦动的曲声由萧府传至整个升泉城,入夜的帝都此刻显得格外神秘静美,淡淡地诉说着千万年前的故事。
皇宫之内的南烜和习陵听着这笛声看向皇宫之外的夜空,萧府内的人们也都没有睡下,临窗观月。
忽然空气中透出一丝紧张,暗卫悄然现身。
“公子。”
笛声戛然而止,白袭抬手示意他退下。
李骁鹤没有睁开眼睛,有些不耐道,“来者是客,不过难道非要在我们秀恩爱的时候造访吗?”
来人一身紧身短打黑衣,刚毅冷漠的脸庞在李骁鹤说出那句话后黑了黑,然后直接无视了某人的无礼,甩手将一样东西扔了过去。
李骁鹤劈手接了过来,看了眼后疑问道,“这是……”
躺在掌心的便是当年龙鳞交给她的空语令,可以号令整个空语族为其效命,而五年前的龙鳞毅然决然地将这个交给了她,以至于只能独自一人对抗姬千泷,而后她身死亡者谷,这令牌时隔五年后出现在了荆漠北甄怜儿手中,被其利用来召唤空语族对抗黑羽卫及西北军。
多么强大的力量,如果当日龙鳞没有将这东西交给自己,或许也不会死去。
她低声惨笑,垂眸道,“这是空语族的东西。”
“空语每一任族长都有自己的信物,而这个……”獠转身带起黑色衣角,仰头看向那一轮明月。
“只是族长留给你的东西而已,这是他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件东西。”
李骁鹤心神一震,握紧了那令牌,手心被硌的生疼,一直疼到了心里。
她何德何能,能交到龙鳞这样一个朋友,何德何能……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能与她一起把酒
“你真的决定了?”
獠转头看向她,目光比那明月还要灼眼夺目,“是牺牲一生的自由,还是牺牲这天下人的性命?”
李骁鹤站了起来,被风吹起的长发在月辉下泛着越来越明显的银色,整个人看起来就像要乘风归去一样,让白袭看的心里不安。
“无论哪个选择,结果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李骁鹤手握空语令,看向东方天边的绵延山峦,原来已是凌晨时分。
“从踏出云泽的那一刻开始,我便已别无选择。”
“天下棋局,以沧澜为盘,众生为子,我……早已身在局中。”
獠眉头皱起,“谁设的局?”
李骁鹤挑眉,抬头看向头顶隐隐约约的漫天星辰,“是她。”
她?獠疑惑之后忽而想到了什么,神色一震,双手紧握。
“不对劲。”
白袭站到她跟前与其并肩,看向升泉城东边的山脉,“天该亮了。”
“什么?”獠疑惑,继而循着二人的视线看了过去,顿时脸色一变。
远处东方连绵不绝的山峦之巅,隐隐泛着一丝淡淡的光芒,看久了竟发现带着一片银色,美的诡异,让人心头发凉。
夜幕依旧笼罩,升泉城的平静之下翻涌着躁动,似乎一切还处在静谧的夜中,然而他知道,明明已经是初夏,辰时本该是旭阳初升之时,脚下的这座城池却还是一片黑暗,甚至,整个坤域,都沉浸在黑暗之中。
李骁鹤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天空,银色的巨网如同濒死的银色大鱼般渐渐融化,一点点褪去了那绝美的银白鳞片,化为虚无,散落在虚空之外。
遥远的还存在着光芒的东方之处,黑暗渐渐蔓延向整个沧澜大陆。
李骁鹤无机质的银色双眸看着这一切,低声喃喃。
“天地开始变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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