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我什么……”
萧元朗拿着刀挡在凤皎身前,冷肃的脸庞上尽是错愕。
李骁鹤就那么站在数尺之外看着他,静默的双眼毫无波澜。
“你刚才……叫我什么?”
萧元朗的声音颤抖了起来,明明眼前还是那个戴着银面的女子,但却觉得这声音无比的熟悉起来。
他身后的凤皎嘴唇微颤,眼中露出一丝恐慌,她情急之下假装痛苦地喊了一声。
“啊!”
萧元朗被唤回心神,忙回头扶起凤皎,见到她残缺的右臂时眉头皱起,“受伤了吗?”
凤皎紧紧抓住他的手,目光灼灼地看向他质问道,“我不是让你留下吗?你给我回去!立刻给我回去!”
萧元朗嘴唇紧抿,搂住她的腰直接对旁边的副将下令,“将皇女带回去。”
“你敢!我是三军主帅,岂能临战脱逃?”凤皎厉声怒斥。
“来人!将他给我带回城中!”
萧元朗冷冷地朝她的断臂瞥了一眼,“你这副样子还能杀敌?”
“你……”
凤皎的反驳被一旁冷冷观看的人打断。
“果真是生死相依!”
李骁鹤的指甲刺进了掌心之中,声音冷厉的像冰锥般穿透了整个战场。
萧元朗转身看向李骁鹤,眼神复杂,“前辈之前救在下一命,在下感激不尽,在下自知不是您的对手,但在下不能让您伤害凤皎……前辈!”
他几句话还没说完,就见本在数尺之外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白色的光芒一瞬间就遮盖了眼前的世界。
“唔!”
在什么也看不到的情况下胸口猛的一痛,身子往旁边飞了出去,肺腑都被撕裂开般,喉头一甜,一口血吐了出来。
不等他从巨大的疼痛中反应过来,就听得周围一阵惊呼,他立刻回过头去,正好见到李骁鹤伸手扣向凤皎。
“住……噗!”萧元朗捂住胸口,无力地半跪在地上,再次吐出了血。
凤皎往后一仰让过这一击,左手飞快提刀砍过去,然而眼前的人却已经消失无踪。
怎么会?
头顶疾风灌顶,凤皎头皮一麻,整个人都竖起了鸡皮疙瘩,凭借着多年来沙场上生死关头锻炼出来的潜意识她毫不犹豫地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下一刻一声轰鸣震响了整个战场!
萧元朗满脸震惊地看着那匹马被从天而降的女子一掌拍成了烂泥,血雾纷飞,凤皎之前所在的那块土地变成了一个一尺深的大坑,灰尘漫天。
淡紫色的衣裙像一片树叶轻轻地落下,李骁鹤冷冷抬头。
凤皎手撑着地面,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来,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骇人的大坑,和站在那里看着她的女子。
若她刚才迟疑了一刻,就不只是伤了内腑,而是会像那匹马一样,尸骨无存……
天倾军,甚至天曜军都震惊的无以言表,整个战场连同城墙上的天倾士兵都惊的张大了嘴巴。
“眸灿如北辰,闻弦歌而舞之,沐战歌,浴残血而不加红尘之染……”
李公郁喃喃自语,目光看着那个站在战场中央的女子无法转移。尽管之前已经知道了李骁鹤的身份,但还是无法相信那个被璇玑阁记载在册的女子就在自己眼前,为自己而战。
身旁章丘头一次以副将的身份随军出征便见到了如此震撼的场景不免呆住了,此刻忽然听到李公郁这番低语心中更是一惊。
这段赞词出自璇玑阁《九州志异》的帝王时代七国篇,也是记载了帝王时代以来所有的风云人物,也都是位列天策榜上前十的人物,而五年前坤域帝封李骁鹤为帝侯时,璇玑阁便将以其乱古后第一女帝侯的身份记载在了这本堪称沧澜史册的书上。
而随之得到的还有天策榜上的一句……
“帝者天元,定国之矢。”
七国除了天子鸿渊,皇帅尚翼之外,并无王者能与帝王相提并论,如今却有一个女子位列诸侯之首,与坤域帝同等,无怪李骁鹤当日会被七国王者迎亲,震动了整个沧澜大陆。但后来五年前的王者谷之事却又让天下人为之唏嘘,章丘知道李骁鹤来历不简单,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竟会是那个传奇女子……
她不是死了么?
章丘没有问出口,但此刻这个问题同时出现在许多人的心中。
“给我杀了她!”凤皎高喝一声,踉跄后退。
“是!”天倾大军一声应合,千军万马纷纷向李骁鹤包围而去。
烟尘散尽,李骁鹤负手而立于千军万马之前,所有的目光都在凤皎一人身上。
对面章丘见此情景忙上前问道,“将军,李姑娘被包围了!我们赶紧……”
“不用。”
李公郁还没没开口,他身后的天曜军中一人策马走到他旁边。
章丘回头一看惊喜道,“唐姑娘?”
唐茗一身轻甲掩住了红衣,长发高高束在脑后,此时正注视着战场中的李骁鹤。
“她不会有事的,因此这是她一个人的战场,我们不必插手。”
听了这话章丘心中又惶恐又不安,转头见李公郁点了点头也只好压下那份担忧了。
唐茗不担心,不仅是因为信任李骁鹤的实力,也是因为她知道某人是不会让李骁鹤出事的。
旭城战场外一里处,风之浣站在一棵树下看着那古老的城池。
“殿下不担心吗?难道不准备做些什么?”他问道。
树梢之巅,白袭踏着树枝遥看着那平静的战场,静静地看着那独立于千军万马之中的女子。
“担心,但这需要她一个人去做,而我要做的就是站在这里,看她完成自己想要完成的。”
风之浣恍然一笑,随即摇摇头道,“果然这世间的情爱我是不懂的,从前本以为爱便是女子依靠男子,男子保佑女子,而后又以为不过是两人相互怜爱疼惜,可现在,在下又迷惑了……”
“不必迷惑,世间每一对有情人的爱都不一样,但他们的爱却是一样的。”
白袭的声音清悦而缥缈,似乎是叹息,又似乎什么情绪也没有。
“你在莫留山的时间比在坤域更长,而莫留山那个地方的人皆是如此,有一天你会懂的。”
风之浣嗤笑一声,这人明明就如此担忧,却还要如此说,看来就算是天子,也不过一介凡人,只不过,直到如今才遇到了那个让他甘愿坠入凡尘的人。
“当年亡者谷七国暗军都挡不了我的路,这区区天倾军又能如何?”
李骁鹤一步步走近凤皎,“凤皎,你莫不是忘了你的胳膊是如何废的了?”
萧元朗双目微睁,拦在了李骁鹤跟前,“前辈,她与亡者谷之事无关!”
李骁鹤停下了脚步,看了眼前这张熟悉的脸问,“你如何让我相信?”
“在下愿以性命担保!”萧元朗大声吼道,嘴角再次流下一丝血。
身后的凤皎心脏一紧,像被刀割了一下的疼痛,“萧……”
“以性命担保……呵……”
李骁鹤听了这话只觉得好笑,喉头动了动,一时不知说什么竟低声笑了起来。
众人都楞了,唯有萧元朗听出了写笑声中的悲哀。
“哥哥啊,你可知道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是多么地想就这么杀了你啊……”
李骁鹤缓缓走到萧元朗跟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在萧元朗惊骇的眼神中狠狠打了他一耳光。
“啪!”
“住手!”凤皎厉喝一声冲上前挥刀砍向李骁鹤,却被她一把扣住了手腕。
“咔嚓。”
一声骨头碎裂的响声,凤皎额头冷汗直冒,痛苦地闷哼了一声,却还是抬头恶狠狠地看着李骁鹤,“不许伤他!”
而此刻被要挟的萧元朗已经完全失了神,脸上还顶着五道红色的掌印,但他只双眼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大脑一片空白,只剩刚才李骁鹤的那句话。
“你……叫我……什么?”
“萧元朗,你记住了,这是我最后这么叫你,以后,我李骁鹤再没有你萧元朗这个哥哥。”
李骁鹤将脸上的银色面具拿下,看着萧元朗突然间面如死灰的脸握紧了拳头。
“小……鹤?真的是小鹤吗?”
萧元朗的脸上尽是狂喜,眼泪不停地流了下来,匆匆上前想要用手确认眼前人的真实,却因为对方脸上的嘲笑而怯步。
“我是你哥啊小鹤,小鹤我就知道你没死……”
“你错了,我死了,死在她的手上。”
李骁鹤指向自己的胸口,笑的流下泪的脸此刻还挂着笑容,“你心爱的女人,口口声声要保护的女人,凤皎,她亲手掏出了我的心脏,将我逼死在了亡者谷,让我这五年像个活死人一样活在黑暗中,但我亲爱的哥哥你却成了这个女人的忠犬,呵呵……”
“我拼着性命救下了你,你却如此对我,萧元朗,我是真的把你当哥哥的,你对得起我啊……”
萧元朗扑通跪在了地上,睁大的眼睛里满是泪水,他低下头无声地颤抖着,许久之后才沙哑着声音开了口。
“是真的吗?”
凤皎胸口一紧,颤抖着嘴唇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我问你是真的吗!”萧元朗背对着她大吼了一声。
那吼声让凤皎身子一颤,双眼充满了恐惧,她咬住嘴唇慢慢向那个低头跪在李骁鹤脚下的男人走过去。
“元朗……”
她想扶起他,她不想看到他这个样子,不想看到他对除了自己外的任何人卑微,这个男人明明是那么的骄傲,就算当初什么也没有时也不曾如此卑微过,如今却因为自己跪在了别人的脚下。
“所以你骗了我整整五年。”
萧元朗挥开了她的手,低着头也笑了起来,“我就是个傻子,被你愚弄了五年,心甘情愿地被你骗着,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杀了小鹤的凶手,唯有我这个哥哥不相信,太可笑了,我萧元朗真是太可笑了……”
凤皎心中一痛,怒吼道,“你给我起来萧元朗!我命你站起来!”
萧元朗惨笑一声抬起头来看向她,眼底是浓浓的悲哀,“我总以为能得到你的心,放下你那无聊的高傲,但我错了,我原来从来都没得到过你,凤皎,你果然是高傲的凤,而我只是卑微的凡人,永远碰不到你的羽翼……”
“元朗……”
他话中的悲凉让凤皎心慌,她伸手想抓住他的手却觉得一道疾风突然扑面而来,将她的长发拂起,胸口一阵压迫,让她的五脏六腑都错了位般。
她听到了李骁鹤的声音,“当日你对我所做的今日我全都还给你!”
避无可避,凤皎知道,重生而来的李骁鹤就如厉鬼般深不可测,她完全不是对手。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个身影曾无数次出现在她跟前,为她挡下了无数风雨,为她受过无数次伤,保护过她无数次,而这次,这身影依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前。
“噗嗤!”
血肉,骨骼被穿过的声音有时候可以像花绽开一样美妙,有时候也像一首死亡的序曲一样动听。
凤皎此生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她本以为萧元朗知道真相是她最害怕的事,但此时她才知道,她最害怕的,莫过于这个男人死在她眼前。
“凤皎,以后的路我不能再陪你了,你要自己一个人走了,无论生死,我只愿此生再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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