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浅的身子,顿时有些僵硬。
熟悉的坚实温热的触感,紧贴着她,苏子浅心头一颤,却听君寒低低的问。
“浅,你不问问本王,是如何知晓你的身份?”
苏子浅眸色一动,被困扰在心里许久的疑问,她怎会不想知道?
本想通过……醉花楼的秘密暗查,得到想知道的事情,却奈何……
君寒在此方面,可谓做的是滴水不漏,她竟一点也查不出什么来……
不过,想想也是。
若她能查出些端倪来,旁人……断然亦可。
她的身份过于特殊,绝不能让旁人……有抓住她把柄的机会。
不得不说,君寒的心思是缜密周全的。
既然要谈聊,两人的心结也解开了,苏子浅素来……都是打开天窗说亮话,不懂就问的好孩子。
尽量忽视……因亲密举动而引起的尴尬与僵硬,苏子浅道。
“之前……你与绿若说的那些措辞,可不能拿来搪塞我。”
“之前本王说的,也未必都是搪塞的话……”
君寒唇角勾起,“以你的聪慧,本王提及一人,你就能想到,本王为何……会知道你的身份。”
“谁?”
“真正苏子浅的娘亲。”
苏子浅微愣,眸光宛如光影流水,晦暗难懂,而又复杂难辨喜怒。
当初,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岂料后来,君寒会前来救她。
那时候,她让福公公给他捎话,本意……是不想让他,忘了他们之间初见时的模样。
被君寒逼回京都后,她一直想不明白,就算……
福公公给他带了这句话,他可以联想到一些事情,从而发现她的破绽,却绝对不会知道……
她真正的来处。
她依然是苏子浅,依然是苏丞相的嫡子,朝廷的重犯。
原来,是她忽略了……夫人。
可……
丞相夫人身为老皇帝的属下,按理说,是不会告知他,关于她的事情的……
且……
他又是用了何种方式,在丞相夫人口中,得知她的消息?
许是猜到她在想些什么,君寒轻轻地蹭了蹭苏子浅的长发,解释道。
“那时你被老皇帝虏进宫,本王不知是谁在帮他操纵,便去查了一下。”
难怪……
丞相夫人送她入宫,他顺势查出丞相夫人的真实身份,从而询问她的情况……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君寒会知道,她不是真的苏子浅了……
只是……
还有一个问题……
苏子浅问,“为何你会那么笃定,我喜欢你?”
太阳日益升高,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只有一番说不出的舒服。
然……
阳光再怎么暖人,亦无法融化……老皇帝脸上的层层寒冰。
老皇帝刚甩袖下了早朝,按例回御书房。
素来温婉大度……以宽容待人的皇后,早早的候在御书房外,等着老皇帝回来。
她向来不喜踏入,这涉及朝政的御书房。
一心一意掌管后宫,安分守己,如今候在此处,倒把老皇帝吓了一跳。
老皇帝略略挑了挑眉。
只是……
适才,朝中大臣对七王爷君寒娶妃一事,多有质疑之声。
暗中亦有指责……七王爷不为人道孝道的地方,让他听着心里极不舒服。
敛了眸底的冷意,老皇帝忍住心底不快,沉声问道。
“皇后怎么来了,莫非……又有哪个妃子做了对不起朕的事,畏罪自杀了?”
皇后的笑容恰到好处,温柔大方。
她看着老皇帝,低声细语,“皇上多虑了,后宫姐妹相敬如宾,礼数周全,心思也安分,怎会……做出对不起皇上的事情?”
老皇帝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皇后笑容如初,接着道。
“臣妾今日前来,是想与皇上商量些事情,臣妾知道,皇上日理万机,事务繁忙,但……
一年一度的除夕快要来了,往年也就这样过了,可今年难得好事成双……
臣妾拿捏不准,特来问问皇上,是否还是像往年一般,吃个团圆宴,放个烟花爆竹……一起守岁就好了?”
好事成双……
老皇帝微微眯起,泛着精光的老眼,却似乎是来了兴趣一般,问道。
“怎么个好事成双法?”
皇后道,“这好事之一,自是天灾人祸……得以解决,乱臣贼子亦得以消灭,如今……然起天下太平,无不昭示着皇上的英明!
皇上乃明君之典范,深入百姓心中,今年如此顺利,多难却自有皇威庇护,最终化险为夷,难道……不是一件值得纪念的好事?”
老皇帝笑的开怀,看样子,极为满意皇后的说法。
“说的不错,多日不见,皇后这讨人欢心的功夫,倒是一如往昔……”
被老皇帝这一夸奖,皇后只是淡淡的笑了一笑。
盛满柔情的眼眸,迅速掠过一道……异样的神色。
她轻轻的开口。
“老七的性子……桀骜孤高不定,却也在不久前成了亲,虽说……瞒着皇上,至今皇上……亦没有见过,老七的妃子,但总的来论……
也算……让皇上可以稍稍放了心,再者,便是老九……”
老皇帝抬了抬眼眸,皇后盯着他,缓缓改了语速,字字简洁。
“今早,老九府里传来消息,侧妃林蓝琴,有了身子,臣妾已遣了有经验的嬷嬷,前去照顾侧妃。”
有了身子……
老皇帝闻言面色一动,眉峰紧了紧,随后哈哈笑道。
“嗯,多遣派一些经验老道的嬷嬷,这可是朕第三个皇孙,切勿有闪失,否则,朕拿你试问!
只是,你兜兜转转说了这么多,到底……要问朕什么问题,不妨说说看?”
他的表情变化极快,皇后却一丝不落的看在眼里。
她笑了笑,唇角勾起的弧度……略微有些讽刺,但那抹讽刺……还未入老皇帝的眼,便已消失不见。
皇后慢慢的垂下头,掩饰眼底的情绪,她道。
“臣妾遵旨。往年来,未有子嗣的侧妃……不能进宫陪王,老九是个不多话的,这些年也不曾入宫,与皇上过好除夕……
老七性子乖张,臣妾自诩……没有这个能耐,唤得动老七入宫,但今年老七成了亲,自该懂点孝道,将自己的妃子带进宫,让皇上见见样子,好让皇上放心……
老是与皇上……顶撞我行我素,所有事情都自己决定,老七这个习惯,总归不好,容易落人话柄,皇上觉着如何是好?”
皇后最喜绕着圈子说话,委婉动听,从不伤人,又是好脾气,是以……
她在宫里口碑极好,不曾与后宫妃子……有不磨合的地方。
她还一心一意为他着想。
不论是女人,还是他最疼爱的孩子,她都没有任何的异议,亦不在背后……谈论他的是非。
更甚之……
还帮着他想法子,替他缓和与老七的隔阂……
遇到牵扯朝政的大事,她素来……不仗着自己是皇后的身份,干预朝堂。
件件与他细细说来,等他决策……
老皇帝深深的看着皇后,目光中带着怜惜。
半晌,他叹了一叹,开口道。
“难为你了,既然老九有了孩子,今年的除夕,便让他的侧妃一同参与罢,至于老七……”
顿了顿,老皇帝的眼神有一丝凌厉,“老七不肯入宫,那就把他的妃子传进宫来,若是有人阻拦,就带给他们一句话。
这天下,是朕的天下,陵墓里躺着的,是朕的鬼,却也可以不是朕的鬼,让他们掂量掂量,到底谁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子?”
老皇帝的言下之意,便是……要用陵墓里的宁妃,来要挟君寒了?
皇后的睫毛动了动。
也是……
这世间,除了死人,谁还斗得过活人?
宁妃,若你还活着,听着他说这般冷血无情的话,可会……心冷?
敛起身上的漫不经心,他道。“适才你说,香美人酷刑自残谢罪的事情……被人大肆传开与渲染,其中有两人,疑点奇多……”
两人……
苏子浅眼眸一动,一瞬不瞬的望着君寒,神色专注。
未曾见过苏子浅……这般专注的,将所有视线放在自己身上,那种感觉……
不得不说,他很受用。
君寒愉悦的挑了挑眉,俊美异常的容颜,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低声问,“你说,一般自己曾经喜爱……亦或者,防备了多年的妃子出事……
且,这个妃子不曾做过……对不住他的事情,不论前因后果,作为他的夫君,他会怎么做?”
想了想,苏子浅道,“不论前因后果,依正常人的做法,应当是前去探望,何况,他的妃子,前不久……还为他诞下了孩子。”
的确,毕竟……是自己的女人。
一同朝夕相处多年,还孕有一子的女人,再怎么……冷血无情心狠手辣,当听到这般惨烈的事情,他都理应去看望。
君寒盯着她,静默片刻,再问。
“倘若,此人不是一般的位高权重,他的一举一动,甚至关乎天下百姓的所有信仰,那么……
即便……此人不为自己的心思着想,是否……也该为自己的颜面着想?”
有时候,颜面,比性命更重要……
何况……
依……老皇帝的至高无上的位置,且按他一贯的作风……
为了树立皇威,得到民心,确实更加应该去探望,香贵妃才是……
可……
他没有……
不仅没有,他甚至没有任何的表态,漠视待之……
这……
一点都不符合常理。
苏子浅眸色微闪,“你的意思是,此事,是他所为?”
君寒摇头,黑眸锐利的令人不敢直视。
“不,他的疑点很多,但也恰恰说明,他与此事……无关!”
苏子浅绝对没有他了解……宫里的那位主子。
他狠心绝情的程度……
绝非常人可及。
当初……他忌惮苏丞相,封当时的香美人为妃,本就迫不得已……
莫要妄想,他会顾念……香贵妃曾为他诞下皇子。
他不出手……已算是对香贵妃仁慈。
眼下香贵妃的靠山倒了,后宫里的人……自不会让她的日子好过。
他则更是不会去理。
帝王绝情,心狠手辣,本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眼下……传出香美人畏罪自杀的事情,若他前去探望,给予安慰,处处体现人意,反倒……
会让人认为是……
欲盖弥彰……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人的性情如何,轻易不会变,老皇帝现在的做法,才符合他的为人。
这便是,君寒排除他的缘由……
但若这般说,或许听着,会让人觉得,猜测带有侥幸的成分……
其实不然……
所谓知子莫若父,有时却亦可反过来说,知父莫若子。
老皇帝若想一个人死,根本……不会如此大费周章。
当初苏子浅,还是丞相嫡子身份的时候,他要她死,也只是给了杯毒酒,并没有其他酷刑……
他的心思深沉,香贵妃一个妇道人家,岂会令他动心思,以这样的方式,要香贵妃的命?
苏子浅点了点头,目光直视着君寒,她道。
“不是说,有两个人的疑点奇多么,一个是当今天子,还有一个,是谁?”
“难道,你没有猜出是谁?”
苏子浅默了默,思量了一会,她道。
“那个宫女,疑点奇多……”
那名宫女,名唤……周双清。
身为香贵妃的宫女,在众人面前,极为柔顺服从,平素一心一意,为香贵妃着想……
听闻……她在凝香殿差遣时,最受香贵妃的器重。
不论做什么,都是她亲力亲为,从不假借旁人之手……
是以……香贵妃怀胎十月,腹中胎儿……才得以平安降世。
可……
就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宫婢,却在主子自杀未遂后,第一个反应……
不是……到处喊着救命,传唤太医,而是……有条不紊的,去了皇后的寝宫。
且不论……世人知不知,她对香贵妃有多了解……
就凭香贵妃一人,根本……无法自废手脚筋骨一事而言,她都能联想到,这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一不去求当今天子,看在香贵妃曾孕有一子的份上,求他下令,将此事彻查……
二则过于理智,全无……身为一个婢女应有的心智。
冷静过人……
香贵妃当时的模样,双眼被挖,舌头被割,嘴里不断流血,极为惨烈的躺在地面上,她却还能思考,去找六宫之主帮忙……
自然,这两个做法,亦可说成……
是周双清见过太多这般血腥的场面,故而不惧?
她不求老皇帝,也可以说成,是她怕求了……也无用?
但……
她的做法,奇在一点。
她选择求助的人,不是昔日与香贵妃……交好的后妃。
不是后宫嫔妃……可以随意传唤的医女。
而是……
皇后!
怪哉怪哉……
皇后……虽以贤淑大度闻名天下,但就真的,对后宫嫔妃,那些她的情敌,没有……一丝一毫的敌意?
何况……
香贵妃还是贵妃之时,尤其……是她有了身孕之后,曾多次挑衅皇后底线,不曾将皇后……放在眼里。
其嚣张跋扈的程度,绝不亚于熹微公主。
这位宫女何来的自信,去求助香贵妃以往,最大的冤家?
这一点,说不通……
求助皇后之后,依皇后的能力,想要除掉一个小小的宫婢,亦是绰绰有余……
掩饰太平的功夫,相信……深处后宫高位之人,没有不合格的。
这样……香贵妃畏罪自杀的名声,便可以落实,她曾经最强大的情敌,也终于香消玉殒……
可……
她却没有这般做,反而……宣了太医,为其救治。
为什么?
她会答应一个宫女的请求?
其中……有什么秘密?
亦或者,阴谋?
又是否,是针对君寒的阴谋……
苏子浅想不明,眉头蹙的紧紧,君寒伸出了一只手,手指在她的额际边……弹了弹。
苏子浅抬眸看他,君寒笑着道,“想不通就不要去想,提前得到了结论……
倘若……情况有变,你不得又要重新推翻结论,麻烦的事,少做为妙。”
听君寒……这般说着,苏子浅不由一笑。
他怕麻烦,却不顾一切,娶了她这个大麻烦,不觉得,很是矛盾?
眸里……倒映着苏子浅的笑靥,君寒也笑,“午后,陪本王出去走走……”
他伤势未愈,她身份特殊,眼下……怎么都不适宜出门。
苏子浅正想拒绝,君寒却先她一步开口。
“本王从未与你,走在京都的大道上……”
而君悠烈那小子……
却有。
不得不说,还是在意……
那日,知晓她出手相助君悠烈,并与他一路……谈笑甚欢。
心底那抹压不住的嫉妒,像草一般疯狂生长。
所幸的是……
他与她终于和解,他亦可缠绵悱恻,与她恩爱不疑。
可……
齐神医所说的话,却也像无形的枷锁,牢牢的桎梏着他。
若她有一天知道,他欺骗过她,她……
比起当初,会不会,更加执意的……离开他?
唇角不自觉的抿着,君寒盯着苏子浅的神色。
她似是怔了怔,然后反握住他的手,乖巧点了点头。
君寒心念一动,倏地沉沉的笑了。
他在她潋滟的唇上,不轻不重的落下一吻。
浅,本王怎会舍得让你离开?
舍不得,所以你……
走不得……
无论如何,你,都走不得!
听说君寒要带苏子浅出府,齐神医近乎是条件反射的反对。
千易皱着眉头,不吭声。
浮华倒是上前,为君寒准备好了马车,与苏子浅该带的斗笠。
准备好一切后,趁君寒……让苏子浅去换身衣裙时,问了句。
“阁主,可是要带夫人……去拜祭宁妃娘娘?”
君寒回答的很干脆,“不是。”
不解浮现在眼眸里,浮华望着君寒,蹙起了眉。
如果……不是为了拜祭宁妃娘娘,阁主为何……要在伤势未愈的情况下,带夫人出去?
齐神医道,“你的伤口,虽说已经开始愈合,但到底还没有完全愈合,稍不留心,伤口再次撕裂,愈合之日遥遥无期,我看你……到时怎么办?”
君寒神色清淡的看了他一眼,应道。
“本王身边,不是有你们?”
齐神医笑了两声,却在忽然间,敛了所有的神色,他认真的问。
“怎么突然……想带她出府走走?”
提及苏子浅,君寒的眼神,不自觉的柔和,他淡声道。
“增强感情。”
齐神医还想问什么,却见苏子浅回来,便没有再问。
他看着君寒,君寒笑着……望向苏子浅,眸里情深一片。
苏子浅拉着他的手,他脸上的表情很愉悦,然后……
他看见君寒,反手握住苏子浅的手,十指相扣。
忽然间,齐神医好像明白点什么。
垂下眼眸,齐神医叹了口气。
暴风雨前的宁静,能珍惜一时,便珍惜一时罢……
毕竟……
谁都不知,暴风雨后,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九王府。
孕吐有些严重,林蓝琴在婢女的劝说下,上塌休息。
九王爷君樊,听闻消息,立即赶到林蓝琴的寝室,在床沿边上坐下。
林蓝琴……有些羞涩的低垂了眼眸,唇瓣荡出温暖的笑意,“王爷,妾身……”
君樊握住林蓝琴裸,露在外的一只手,深邃的眼眸里含着笑,真真切切的达到了眼底的笑。
他似是有些激动,握着林蓝琴的手……微微发颤。
蕴量许久,他理了理……林蓝琴脸颊边上的碎发,柔声道。
“好好休养身子,有什么需要,就跟我说。”
“是,王爷。”
林蓝琴柔顺的点了点头,“妾身会注意休息的,请王爷放心。”
她抚着……依旧偏袒的小腹,脸上荡出慈爱的笑。
君樊安静的看着她,温润如玉……却总不近人情的容颜,勾勒出一丝温柔。
半晌,他道,“过两日便是除夕日,我会带你进宫,见见父皇的。”
侧妃……以家属的身份面圣,可是一大殊荣……
林蓝琴唇角笑意更浓,“妾身谢过王爷。”
君樊勾着唇,嘱咐林蓝琴身边的婢女几句,他深深的看了林蓝琴一眼,便出了寝室。
在转身的那一瞬,他唇角的笑意迅速敛下,慢悠悠的,径直来到书房。
书房三面都是雪白的墙壁,一面砌有窗户。
窗户前……有张大大的屏风,遮住了所有的光线。
墙的四角,都嵌着夜明珠,淡淡的,散发着光亮。
君樊坐在雕兰木椅上,昏暗的光线,掩住了他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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