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公子……”
熟悉的声音荡在耳边,苏子浅终于回神,她抬眸望着绿若,笑笑。
“怎么了?”
绿若重复道,“如果公子,还想喝粥的话,奴婢给你添一碗。”
苏子浅低头,看向手中的瓷碗,中间干干净净的,两旁还剩一点白粥。
她微微一怔,身旁的绿若……低低的开口。
“公子,适才你……走神了。”
眼中女子……容颜清秀,并非是……无可挑剔的精致面容。
她……不媚迷人,亦不娇柔入骨。
有的,只是一股淡淡的水雾之韵。
没错,是雾……
看她,如同……雾里看花,怎么都看不透,猜不明,朦胧迷离……却又风轻云淡。
尤其……是她那双眼眸,清澈的看似一汪清水,实则……却深幽的像千年的古井,清冷而沉寂。
似是觉察到……她的视线一般,苏子浅微微侧目,望向了她。
浮华立即敛了神色,极其自然的低头,掩住了眸里的光芒。
她低声道,“这是阁主走前吩咐的,他嘱咐浮华,待夫人用膳完毕,一定要夫人……喝了药膳。”
适才苏子浅摇头,不让绿若为她添粥,于是……
绿若便端上一碗药膳,递与她面前。
苏子浅略略一看,汤中有红枣,枸杞,乌鸡,红参……
空气中,还飘着淡淡的……糯米酒香。
这是……
补血的药膳……
眸色闪烁,苏子浅静静的看着,并没有旁的动作。
犹豫再三,绿若道,“公子,这是齐神医……配给你的药膳,想来……对你的身体,是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苏子浅抬眸看她,眸中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绿若却是立即变了脸色,微微苍白起来。
直至绿若……将头低到不能再低,才听苏子浅淡淡的声音,传出。
“为什么,要我喝药膳?”
一则她没有生病,二则她没有旧疾……
为何要她,喝药膳?
浮华刚想说些什么,绿若抢先道,“因为王爷想让公子,早日怀上他的孩子,这样公子才不会,想着离开王爷了……”
苏子浅默了默,移开了视线,目光投在了药膳的边缘上。
浮华看了……有些慌乱的绿若一眼,蹙起了眉,却从绿若大大的眼中,看见了愧疚与祈求。
心下一紧,浮华看着苏子浅……慢慢的喝起药膳。
嘴唇翕动,浮华终是没有开口,拆绿若的台。
一碗药膳见底,终究是加了酒的药膳,苏子浅的脑袋……开始有些晕沉。
所幸,糯米酒是入了膳食,酒性减弱大半,苏子浅才没有立即晕倒。
她的脸上,布满红晕,那双眼眸……却明亮的异常。
较之……往昔的清冷淡漠,彼时的苏子浅……更惹人怜爱
她站起身来,身子有些不稳,绿若及时的搀扶,却被她避开。
绿若呆住,眼眶开始泛红。
苏子浅道,“知道我为何不信你家阁主么,与我生死相依的姐妹,都可以背叛我,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亦可毫不犹豫的选择……杀了我,要我信任,请给出信任的理由给我。”
从前,是血浓于水的姐姐,为了不堪一击,可有可无的位子,选择杀她……
现在,是相依为命的主仆,但她却不知为了什么,而选择了背叛……
这世间,有谁……值得她一直相信?
唇角勾起一抹嘲讽与苦涩,苏子浅的黑眸平静无波,她抬脚迈步,离去。
绿若扯着她的裙角不放,“公子,奴婢,奴婢……”
一个用力,苏子浅扯出裙裾,她没有再看绿若一眼,径直离去。
曾几何时,在她为少宫主的时候,她的父亲告诉她。
何为责任,何为忠诚……
宫主,该对全体上下,守护听命与她的人,负起责任。
不能让他们……无故牺牲,亦不能让他们……受了欺辱,而得不到……身为主子的庇护。
至于忠诚……
那便是……她的属下她的人,应该恪职尽守的,对她从一而终。
服从她的安排,听从她的遣令,一心一意,只忠于她一人……
然……
事实残酷的,总是让人想自戳双目……
苏子浅走了几步,喉咙处忽然涌上一抹血腥,她连忙压制,不流露丝毫的不妥来。
绿若半跪在地上,看着苏子浅一步一步回了新房。
浮华看了她一眼,道,“你没有必要难过,你只是将你所知道的,告诉阁主罢了……
都是为了夫人好,既然是心存善意,过段时间待夫人想明白了,她自会原谅你的。”
绿若抽噎着,沉默片刻,她摇了摇头,没有接话。
公子有时候,淡漠的会让你以为,你们就像陌生人一般,毫无关系……
也许……是她的错。
是她忘了,亦或者是她,忽略了,她家公子有多么的敏感以及……
理智……
至此之后的几天,君寒……真的没在苏子浅的面前出现过。
饭后三餐,药膳依旧。
苏子浅倒没有说些什么,浮华递来,她便饮下。
皇室中人,一直想见苏子浅。
这位七王爷的新婚妻子,被君寒藏得深,极为神秘,越发引起……众人的好奇之心。
只是……
有君寒的贴身侍卫千一剑在,他们每每上前探访,总是被拒门外。
他们依旧不死心,来的次数倒是少了……
京都不知怎么的,突然封严,所有的消息像是闭塞了一般,没有半点风声。
苏子浅得不到消息,无聊之余,想出府去醉花楼瞧瞧,千一剑总是笑眯眯的……将她拦于门口,道。
“不好意思王妃,主子说过,在他未回来之前,你只能留在府内。”
苏子浅……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她的武艺,远胜千一剑,想出府是随时的事情。
可……
君寒似乎……早料到一般,在她的身边……安放了三名暗卫,随她一同出入。
七王府内,有浮华还有千一剑,加之暗卫,这真要动起手来,也挺麻烦……
好在,苏子浅喜欢看书。
而君寒书房内的书籍,更是多的数不胜数。
她的手,轻轻地滑过……一排整齐有序的书籍。
暗涩难懂的书名,一本一本的映入她的眼帘。
苏子浅眼眸微闪,这里的书,十之八九,她都不曾看过。
随意挑了一本书来看,翻了翻,讲的是然起开国时,一位不算出名的将军。
苏子浅寻了个地方坐下。
书中将军,文韬武略,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也曾立下赫赫战功,劳苦功高,故而开国后,被封为……然起护国大将。
将军的前程似锦,最后却销声匿迹,只因……
当时的政敌丞相,利用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勾,引这位将军。
将军铁骨铮铮,女子柔情似水,貌美无双,将军为女子放弃前程,归隐山林,两人终成佳偶。
但……
在然起的历史上,却不再有这位将军的丰功伟绩,反倒是丞相,受人拥戴,流芳百世。
苏子浅往下翻,后序中,有人写了短短几句评语,极为显目。
字体翩若惊鸿,煞是好看。
书房只有君寒能进,想来……是他所写。
待看清字是何意时,苏子浅怔了怔。
不爱江山爱美人,若敌手心狠,将女残杀,只为灭敌意志,佳偶成怨偶,两情相悦又有何用?
若本王为将,必将丞相势力铲除,为己所用,再拥所爱女子,给她倾世繁华,笑靥如花。
垂眸沉思,未待苏子浅想出什么,绿若便冒冒失失的跑了进来。
她脸色惊慌,神色焦虑,“公子,公子不好了,王爷出事了!”
出事了?
怎么可能?
以他的功力,有伤可以伤他分毫?
苏子浅猛地站起身来,她下意识收紧手中的书籍,也不管……自己冷落了绿若多久,立即问。
“他怎么样了?”
绿若眼泪汪汪,眼眶通红,“奴婢也不清楚,如今齐神医正在卧房,替王爷解毒,听千易说,上次……
王爷中毒极深,伤势尚未痊愈,此次王爷再次中毒,只怕性命堪忧……公子,公子你等等奴婢……”
绿若话未说完,苏子浅已疾步走了出去。
苏子浅走路素来沉稳,尽管她没有显露什么,可她凌乱的步伐已经暴露了,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雕刻着精致梅花的木门前,聚集了众多人。
苏子浅一眼扫过,见地上血色汇成一条线,直通卧室。
浮华眼眶有些泛红,苏子浅的心沉了沉。
眼睫颤抖,自心底涌上一抹……无法压抑的不安。
在她的认知里,浮华与千易,最为沉稳,不轻易显露情绪。
彼时浮华这般模样,君寒他……
她走近卧室,却被千易持剑拦下。
千一剑连忙拉住他的手,不让他乱来。
千易的青衣沾满血迹,白皙的脸上,也有几条血痕,看起来伤痕累累。
他看着苏子浅,侧脸紧绷着,眼神阴沉,嘴用力的抿着,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苏子浅……全然不怕他这吃人的目光,冷静的看着他。
僵持良久,千易别开脸,声音阴沉沉的。
“主子若是好个好歹,千易只能让王妃陪葬了。”
手指紧攥,指尖深深的嵌入掌心,苏子浅望着……无有一丝动静的卧室,沉默以对。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北风萧萧吹过,掀起阵阵落叶,飘舞飞扬。
脸上被大风刮着疼,众人伫立门外整整一个下午。
不知谁曾与她说过,等待,才是最要命的煎熬……
以往,她为完成任务,曾蛰伏于山野,荒芜之境。
一动不动的等待着,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那时,所花费的时长,所等待的时间,比现在多得多也有,为何如今……
越是等待,越是慌乱?
绿若手拿着食盒,她看了一眼……站在人群里的苏子浅,微微垂了垂眸,向她走去。
寒风呼呼而过,琉璃青灯摇摆不定,暗黄的烛火忽明忽暗。
照在苏子浅的脸上,仿佛连她的表情,都变得飘忽不定起来。
绿若道。“公子,先用膳罢。”
沉默良久,苏子浅应,“不用,谢谢。”
绿若又唤声道。“公子身子不好,天寒地冻的,公子又在屋外呆了几个时辰,不妨先用膳再把药膳喝了,暖暖身子也好。”
苏子浅语气清淡,“你先吃罢,我不饿。”
她的视线……仍然凝在那紧闭的卧房大门上,没有丝毫转移。
所有的神色,皆是沉静的出奇。
看的绿若心下一涩,她家公子……极少出现这般神情。
静。
平静的令人心惊胆颤。
这样的苏子浅,她只见过一次。
就是当初……红绫服毒自尽的那天。
苏子浅也是很平静的注视着红绫的尸体,过了良久,才淡声道。
“好好安葬了罢。”
之后的一天里,她就再也没见过苏子浅出过房门半步。
后来,还是七王爷来寻她,她在雪夜里整整站了一夜,才恢复正常些。
绿若忍住抽泣,刚想对苏子浅说些什么,一旁的浮华却率先出口,毫不客气。
“药膳是按照齐神医开的方子,替夫人抓的,夫人已经喝了这么多天的药膳,再喝几天,便可以换药……
若是夫人不喝,过了时效,又如何对得起如今躺在床榻之上,死生不明的阁主?”
苏子浅瞬间转眸,她看向浮华,目光深沉。
“你不告诉我,这药膳于我,到底有何用处,他又是因何受伤,你们什么都瞒着我,我怎么知道……你们到底为我做了什么?”
浮华情绪颇为激动,被苏子浅这么一说,更是火冒三丈,便是千一剑想拦……也没能拦住她。
“若非阁主不让告知,浮华又怎还会对夫人……如此心平气和?”
她怒视着苏子浅,“夫人体质特殊,所练就的武功绝学,亦非……常人可以相较高下,只可惜……
却是寒气袭体严重,若浮华没有说错,夫人的武艺越是高超,夫人所受的痛苦,便会更多!
轻则……月事疼痛,体质常年冰凉,重则却是终身不孕,寿龄减半,浮华说的可有差错?”
苏子浅瞳孔微微瑟缩,她说的,倒是差不了分毫……
她的父亲,亦是纵横江湖的高手之一,却无一人知晓,正值壮年的魔宫宫主,因何死去……
其实究其缘由,只是缘此,别无其他……
不过……
她天资聪颖,功成时,比当年她的父亲……还要快上许多。
加之……她的父亲体质纯阳,练就这门武艺,更不会被寒气侵袭的,像她这般快速……
是以,她……到底能不能活到像父亲那般年纪,尚且是个未知数……
“夫人近日喝的,只是一些补血养元的药膳,稍稍加了些酒和老姜,以它的功效,替夫人暂时压住体内的寒气。
却只是为夫人减轻……换药之后的痛苦以及……提高夫人对药的承受能力,才给夫人开的药方……齐神医说,让夫人自废武艺,所有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可阁主不许,他说……
习惯拥有武艺的人,一旦废去功力,那种感觉,生不如死……阁主不想要夫人如此难过,更不想夫人受罪至此,只得应齐神医所说,为夫人采摘红莲盛果……”
浮华盯着她的眼睛,接着道。“红莲盛果是什么,想必夫人应当知晓,阁主福大命大,在山岩中险得一株,但……
红莲盛果香气诱人,阁主尚未来得及下山,山中怪物便袭击而来,阁主为红莲盛果……早已精疲力尽,身边又只有千易一人,夫人……
你能想象,阁主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拼死护着红莲盛果,誓死杀出一条血路,只为给你……送药回来么?”
红莲盛果——是世间罕见的火山植物。
在没有任何植被,在黑,红,褐三色相间的火山岩中,唯一……一株闪烁着灿红色彩的莲花植物。
它的功效众多,清解阴寒之毒,令半身不遂残缺之人,重获新生,更甚之……
有起死回生之效……
世间神药,多少人趋之若鹜……
又有多少人,望而止步,亦或者……命丧于此?
然……
君寒却为她……
苏子浅的身子晃了一晃,苍白的容颜上,黑眸中一片如火的惊痛
只觉得心头……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疼得她脸色霎时惨白。
千一剑似是受浮华感触,他低声道。“王妃,主子素来我行我素惯了,强娶豪夺,一条路线。
或许主子也想对王妃温柔儒雅,却不知道怎么做……之于情事,主子没有经历,之于女子,亦是相交甚少,何谈知晓女儿心?
王妃亦莫要再与主子置气了,纵使主子有些地方做的不对,强娶与你,可王妃有没有想过,他那是怕……失去你?”
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半晌,苏子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他的伤势如何?”
提及君寒的伤势,千易脸色极为难看,千一剑的脸色也变了几许,正想应答,却清晰的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
众人立即迎了上去,齐神医的脸色微微苍白,可能是劳累过久,脸上有疲倦之色。
浮华忙问。“齐神医,阁主怎么样了?”
齐神医扫了一眼众人的神情,最后落在苏子浅的身上。
他压抑着怒火,语气极冷,“挺好的,我让他不要去,他非要去,这种嫌命太长的人救了也是白救……”
室内一片静谧。
有人的步伐轻盈,一步一步靠近床榻上的人。
深邃的双眸紧闭着,那人的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隐隐泛着乌黑。
他的身上,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皆是伤口,血迹晕染在衣袍之上,倾世容颜苍白虚弱,再无以往的意气风发。
视线瞬间朦胧,有些情绪,早在不知不觉中,得不到控制……
似是想到什么,她的动作停住,又缓缓收回手来。
曾经有人吩咐过,有她在的地方,不论哪里,都必须备上炉炭,供她取暖。
女子将手至于火盆之上,冰凉的手指,渐渐有一丝温度。
她凝视着他,久久失神。
最后为他褪去衣袍,换过一身干净的衣装。
指尖停在他的伤口上,触目惊心的血痕,映入眼帘,只听女子喃喃低语。
“对不起……”
不论之前,到底谁对谁错……
自即日起,我苏子浅,不会再与你有任何的分歧……
她再次将手置于火炉之上,搓了搓手,将他裸露在外的手放进棉被。
她又静静的看了他一会,随即在他的唇上,轻轻地落下一吻。
君寒,我等你醒来……
一连两天,君寒还未苏醒过来。
千易冷着脸,依旧不给苏子浅好脸色看。
问齐神医,齐神医却是怒其不争,恨恨的道。
“他大难不死已算是上天保佑了,让他多躺几天,你不用担心,若是君寒知道……
他的女人一直尽心尽力寸步不离的……在他身边伺候着他,凭他的性子,哪怕不惜再次弄伤自己,他也会装多几天病人的……”
浮华沉默片刻,道。“夫人的药,该不该换了?”
齐神医沉思了一会,低头道。“怕是还不行,虽说她的体质……可以服用红莲盛果,但红莲盛果毕竟长在火山之上,其特殊之处,常人无法得知亦未必……承受得住。
而且我从医多年,从未用红莲盛果替人入药,若是中途出了差错,她有个好歹,你家主子要是醒了,我可就性命不保了……”
一旁,绿若深深的叹了口气,她目光轻移,投向那紧闭的房门上。
屋内。
苏子浅翻着君寒……昔日看的书籍。
看了那么多本书,她发现君寒有个习惯,看完书之后,都会写上自己的见解,有些评价,连她都不得不叹道。
精辟!
最后……看着看着,她倒不在乎书的内容,而是奔着他的见解去了。
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苏子浅望向君寒那边,唇角笑意,有一瞬间的凝滞。
那双黝黑深沉的眼睛,不知何时起,便紧紧的,凝在她的身上……
冬季的阳光柔和,一片淡黄色的光芒……穿过紧闭的镂花窗,淡淡的,投在女子的身上。
室内静谧无声,女子坐在木椅上,姿态随意,神情极为的放松。
她一袭长裙,宽大的黑色衣袍披在肩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娇小。
女子容颜清秀,白皙的手指,捧着一本书,目不转睛的看着,神色专注。
君寒看着她,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唇角微微扬起,露出笑意来。
于是。
望着女子唇角的那抹笑,君寒的心情很是愉悦。
忽略喉间的干涩和疼痛,他静静的凝望,然……
女子似是有所察觉,她回眸看来,粉红色唇瓣流露的笑意,几乎在瞬间停滞。
君寒眸色……跟着一沉。
两人对视良久,皆为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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