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东街头上的菜市场就热闹起来。吆喝的、讨价还价的、东来的西往的,形形色色。有相熟的人碰上了,聊几句或是点个头就算过去了。茶馆还关着门,估计店家觉得大清早的人们还不至于有这闲工夫喝茶。卖菜大娘小眼珠子转的飞快,嘴里叽里呱啦,一手接钱,一手交货。糕点铺子开了门,客人进进出出的。只是都两个多时辰了,往日那个穿着细致的姑娘,今天还没来。算命的瞎子又来糊弄人了,卖糖葫芦的老头儿撇了他好几眼。
墙角边蹲着俩乞丐,头上戴着用柳枝和杂草编成的帽圈子,一身衣裳破破烂烂的挂在瘦小的身子上,跟前放着一根棍儿和一个破碟子。一个年龄稍大,一个稍小。稍大的努力的睁着眼睛盯着街上来往的人,稍小的迷迷糊糊的靠墙躺着。“姐,我饿——”稍小的怯生说道。稍大的犹豫了一下,从破衣服里摸出两个铜板,“买包子去吧。”稍小的一股溜爬起来,往包子铺跑去。不大会儿功夫,妹妹拿着两个热腾腾的包子来了,白皙的面皮和黑乎乎的小手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给,”妹妹递过来一个。 “你吃吧,我不饿。”妹妹也没收回来,还是固执的伸着。稍大的只好接过来,姐妹俩蹲在墙角里,才开吃。
“不知道耗子那边怎么样?”稍大点略微担忧,“这段日子咱们的生意越来越惨了。”稍小的舔着嘴唇,听着她姐姐说话。这时候,有人过来,顺手扔了一枚铜板,两姐妹赶紧跪下磕头,那人却早走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稍大点皱着眉,盯着碟子里孤零零的铜板。
不知何时,耗子突然过来了,在她旁边坐下。“怎么你一个人,牛二哥呢?”稍大点的问道。“唉,那个老刘叔突然死了,牛二在那边看着呢,我赶紧的过来告诉你一声,”耗子一脸的哀伤。这下两姐妹都不言语了,同为乞丐,老刘叔对她们姐俩挺好的。“他搁那坐着,头靠墙,一动不动,刚开始还以为睡着了。时间一长,牛二觉得不对劲,过去看看,早没了呼吸了。”
长这么大,弘基还是头回天天占着她脑袋里,赶也赶不走,沁伊心烦、头大、还懵。他果真娶了唯式,别人不知道什么,这周遭的人岂不是看尽了自己的笑话。“戴琳姑娘的信,门上的人传过来的。”听到有戴琳的消息,沁伊打起精神接来看,“新婚事吉,事事如意,勿念,”沁伊看着,念着。“看来戴姑娘真的是选了一门好亲,”平阳笑道。“她是好亲,她那小姑子可不好了。”“怎么了?”“着了魔似的一心要出家,戴琳说一家人都不知道什么缘由。”“然后呢?他们家就答应了?”“这倒没说,”沁伊把信收起来,“人各有命,她要是一门心思的想青灯古佛,那任凭谁说也是拦不住的。”说到此,沁伊仿佛参透了什么似的。姐姐的话的确是一面之词,也许中间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准。弘基很少提起唯式,两人见面也少,就是见着了,也只是喊声姐姐就完了。他没理由啊,但是唯式又是心细的人,更不可能凭空造谣,难不成是弘基做了什么让她误解了,是什么呢?池中采莲?还有那什么帕子?沁伊想理清又理不清,索性就不想了。“以后”这个东西谁也说不准,再等等,只等弘基来了才能明了。就这么想着,数日堆积的沉闷瞬间排除了,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唯姐姐是不是差人来过,说是要去庙里为格格祈福?”“是说过,好像是今天要去,姑娘不是说了不去?”“你去看看她走没?要没走,让她等等我。”
沁伊不信佛,也没拜过,母亲信,但好像佛祖也没保佑她。唯式不同,她静心定气、闭目凝思,满心虔诚。沁伊悄悄的出来了。
回缘寺,人来人往,香火鼎盛。有人欢喜有人忧愁,沁伊她俩就在一边安静的看着来往的香客。庙里的师父静静的指引香客,他们脸上的笑无念无欲,无急无燥,沁伊想着这样的与世无争修来的内心虔净也是好的。
好一会儿唯式才出来,看着沁伊道,“想什么呢?”“赶明儿,我来了这里,大家就都省心了吧。”唯式只当她说笑,并未理会。
“我得去探望佳敏太妃,你去吗?”唯式冷冷的问道。搁以前,沁伊死都不会去的,这当口也没什么要紧的,去就去呗,不然干嘛跟出来。“佳敏太妃住这里?”“先皇驾崩后,太妃就请旨到回缘寺养老了。太妃无子,很是疼爱当今皇上,皇上至孝,便派了人在这里好生照看。”说话间,两人已来到厢房。只是一间普通的禅室,挺清净的。小丫头正扫院子,见着来人,就回屋通报去了。不一会儿,小丫头就出来说,太妃请姑娘进来。沁伊是头回见,在一旁坐着,听着她俩聊天。太妃问起了皇上、又问了格格,都一一问了好。说起了格格的婚事,太妃笑的合不拢嘴。这太妃慈眉善目的,看着和大夫人差不多年纪,手里的念珠不停的转着。不是唯式说她是太妃,沁伊怎么都不会信的。
“这位是?”太妃看向沁伊。她正要说话,被唯式抢断了,“这是我妹妹,”唯式笑道。“厄——”太妃好像在想什么,“纳兰•沁柔的女儿?”唯式点头。“沁柔?是我娘。纳兰•沁柔是谁?我娘姓杨啊,姐姐还点头了?”沁伊暗想,想不明白,一团乱麻。太妃好像看出了沁伊的疑惑,缓缓的说道,“杨家老爷子和纳兰家的桂善交好,那桂善现在……”她看向唯式,“桂大人现职工部尚书,”唯式答道。太妃点点头,接着说道,“杨家虽富甲一方,但总归是商贾出身。杨家老爷就想结交一些权贵,改变自己的商贾身份。他那几个儿子,老早就跟他学生意了,想通过考试当官,基本上没什么可能。他就想着把小女儿嫁给正黄旗的钮祜禄家,但是呢,汉人的身份让杨家人跟钮祜禄家说不上话。就这么着老杨家就把女儿给了桂善当养女了。”“后来呢?”沁伊越听越迷糊,忍不住催促起来,说完才知道自己失礼了,又缩回去了,好在太妃没在意。“谁知道杨家女孩挺有骨气的,宁死不嫁,就算改了籍,杨家老爷子也没办法。本想硬来的,谁知杨姑娘上吊了,还好发现的早,不然可就没你咯。”“上吊,”沁伊暗想,到底还是这样走了。现在她好像更能理解,为什么母亲宁死也不会选择苟活。爱,在她心里这么重,轻易让人,谈何容易。“那杨老爷子到底心软了,就同意了……这事儿,我听桂善的福晋说起过,这都十几年了,”太妃喝了口茶,看着沁伊,“原来你不知道啊,我多嘴了。”“没有、没有,”沁伊讪讪的,眼下只想赶紧走。唯式和太妃又说了好些话,才起身告辞。
两人踏着石板路,并排走着。除了格格的婚事,唯式一时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和沁伊聊的,两姐妹之间的话竟比那路上的陌生人还少。她有心问,想知道沁伊心里,弘基究竟是怎么个角色。她又开不了口,仿佛那一问,会掉光自己所有的尊严。“问?”是不自信吧,唯式没有理由不自信,弘基心中有她,唯式深信。
“也不知道段老夫人怎么样了?”唯式想了想,看似无意的说着,实则她恨透了那个突然闯进府里的段家送信的人。沁伊摆弄着随手采的花,也不接话。“不知道爹有没有接没接到段家的信儿,”唯式见她无意答话,只得又说道,“咱们两家是世交,我们遭难时,段家人也没少接济咱。小时候倒是见过段老夫人的面,不知道你有没有忘记,她可是最喜欢你。”“不记得了,”沁伊手中的花已面目全非了,她随手扔掉了。唯式笑了笑略显尴尬,也不再说什么了。
前面围了好些人,不知道干什么,沁伊本来就爱热闹,又怕唯式再说出别的,就跑了过去。“老爹死了,没钱安葬,卖身葬父,真可怜,”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着,多半也是看热闹的。其中一个女孩年纪和沁伊她们差不多,面容枯槁,瘦骨嶙峋,另外一个就显小多了,更瘦、更黑。“带银子了吗?” 沁伊转身问平阳,平阳点点头,正要拿出来。被唯式拦住了,“这种事大多是好吃懒做的人弄出的骗局,今儿给了她,明儿又换个地儿继续骗人。”沁伊看着这两姐妹,略小的那位脸上还挂着泪珠,较大的那个则咬着唇一语不发,她抬头看看说话的人,瞥见平阳又迅速的垂下头。旁边的人也指指点点,同意唯式说辞的居多。沁伊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们能保证是真的吗?”话音刚落,就听见周围人窃窃私语声,还有笑声,唯式更是暗想,“真是傻丫头。”较大的那个说话了,“请姑娘发发慈悲,等父亲入土,我们姐妹愿终身侍奉姑娘。”唯式不屑的摇摇头,正要走,沁伊已把钱给了她们,那两姐妹慌忙磕头,千谢万谢。那较大的一个说到,“请问姑娘住哪里?”沁伊说道,“你们只管去,这点银子算不了什么。”说着,就同唯式走了。
“太相信人了,很容易吃亏,”唯式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也不是就相信了,那点钱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于她们就不一样了。被骗就只当是丢了,如果不是,岂不是做了一件大好事。”
多年的宫廷生活已经塑造了唯式沉稳如磬的个性,多半的心事总是埋在心里,不会轻易向外人透露,包括大夫人和同顺。她的心是自私的,自私到只能容纳一人。自己和沁伊并不亲近,往日里也只是例行的问好,最近一段时间不见她往前院来了,也没那么大大咧咧了。以往隔着几道墙都能听到她的叫喊声,现在安静了不少,好像还有点多愁善感了。她没有细究原因,不关心、不在乎。她的心思全在弘基身上,只此一人足以填满她寂寞的心。回府后,两人各自回房。唯式转身之际,沁伊叫住了她,一丝乐讽的笑在唯式连山浮现,沁伊绕到她面前时又瞬间消散。
“呃——”她欲言又止,唯式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等着她自我防线的崩溃,“姐姐什么时候有空,可以教教我针织?”唯式不相信似的看着她,沁伊行了礼后自回了。
“姑娘怕不是想问针织吧?”平阳悄声问道。“姐姐知道我和弘基亲近,却还——但也没有扯开了说的必要。我是想问问,弘基对于她来说到底算什么,可是还是开不了口,怕听到的东西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到时候,都没法收场了。”主仆二人默默的走着,良久平阳说道,“四公子要回来了,估计明天就到京城了。”“上次来信说月底才回,这还有7、8天呢……你怎么知道?”平阳下定了决心,说出了事情的原委。沁伊赴段公子的约已经让平阳很是担心了,再加上帕子事件,平阳生怕沁伊一怒之下同意了段家的婚事,就悄悄的托人向在京外的四公子报了信。还好,四公子决定提前回京,让平阳觉得自己做的决定是对的。
“你怎么能?”沁伊又急又气,不由的加快脚步。“姑娘不要生气,我跟了姑娘这么长时间,姑娘的性子我还是知道的。”“你知道就应该知道我不会在事情不明之前随意下决断的。”“可是那天的场景,姑娘恐怕就答应了,”平阳直接说到了她的短处,她不吭声了。“而且这是公子临走前特意交代给我的。”“特意交代的?”平阳点点头。“特意交代的,”沁伊喃喃自语,一股暖意涌动,“他在乎我——不对,”沁伊转念一想,“弘基这家伙,自己没想明白呢,就让人看着我,我哪就那么作践的等着他来选择。”沁伊怒气冲冲的回屋,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怒气,抬手把门口的长颈瓶摔了。平阳急着拽着她,“公子是怕酿成大错,怕失去姑娘。”“怕?怕怎么会有那帕子,怎么会赴舟采莲。”平阳怕人听见,赶紧遣小丫头去院子里守着。沁伊越说越气,着急忙慌的想摔东西,平阳眼快手快,赶紧把那幸存的花瓶抱在怀里,那些小丫头也都各自护着身边的东西。沁伊没了下手的东西,抬起一脚把凳子踢翻了,鼻子一酸,又想哭。她吸、吸又吸鼻子,才算忍住。“哪是公子想选择啊,这么大的事,他好好考虑也是应该的,”平阳小心说道,“再说了,公子心里已经有答案了,要不就算我再给他信儿,他也不会这么着急赶回来啊。”沁伊听着也有道理,自己把凳子扶起来,坐上去发呆。平阳带着小丫头把东西整理好,又从卧房里把那只圆口瓶拿出来,摆在原先长颈瓶的位置上。
其实平阳很害怕,怕弘基接到信儿没有一点反应,那样可就真糟糕了。她故意把事情往严重了说,说这老段家就差送聘礼了,瓜尔佳府里嫁妆都准备好了。弘基接到消息后,顿时着了慌,一心想要回京,但是又不好和那些大人们言明。一时间左右为难,心不在焉。那些当官的原本就把弘基当王爷一样供着,原本也没弘基什么事,就是雍正想历练他而已。平日里,弘基温和有礼,少有急躁的时候。见他如此,料想是有什么事拌住了,几个人一商量,就定了注意。
“咱们离京也有一个月了,事情都已完结,不日就可回京了,”红衣老头说着,其他人随声附和。弘基听此言,心中开解一半,因问道,“明日可回京吗?”“公子若有事要办可先行,况且也可提前回明皇上这边的情况,好让皇上放心。”弘基心中暗喜,面上也只是淡淡的,闲聊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第二天一早弘基就快马回京。进城后天色已晚,他急急忙忙来到瓜尔佳府邸。见门上的灯笼还亮着,大门也没关,就闯了进去。平日里的弘基和和气气,门房都见惯了,都不怎么怕他。见他夜深来闯,就拦着他了,“公子留步,容我们通报一声。”“通报谁?”弘基一改往日和善的面孔,“去通风报信吗?我告诉你们,你们只当没看见我,否则,谁走漏了风声,小心你们的饭碗。”说着,不管变了脸色的门房,就跑了进去。
沁伊的住处在府邸靠后的位置,和大夫人住的地方有一条单独的甬道相连。如今夜深,这边也没人走动。
“公子?”平阳一脸的惊诧,弘基径直进入内室。沁伊身着薄纱正躺在床上休息,听见这声喊叫,立刻坐起来。
弘基冲上去紧紧的抱着她,不顾她的反抗,只紧紧的抱着,生怕一松手人就飞了。挣扎无果,沁伊便任由他抱着,但那脸上的表情还不足以释怀。
“我生怕来迟一步,就再也不能像这样抱着你,”他在她耳边喃喃自语,“我怕。”沁伊倔强的脸庞忽然变得柔和起来,她心里到底还是爱着这个人。多日的隐忍和猜测此时也化为柔情,她回抱着他,好久才分开。
弘基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柔声说道,“长这么大,这是我第三次见你哭,还记得第一次你哭的时候我说的话吗?”沁伊摇摇头,好像又记起来了,是母亲去世的时候,她又点点头。“放心,我说过的话都记得,都会做。你说的话,我也会做,”他单膝跪地,以手指天,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爱新觉罗•弘基今日起誓,今生今世只娶瓜尔佳•沁伊一人为妻,如有违背——”他顿住了,沁伊直直的盯着他,“如有违背,我此生将剃发为僧,远离尘世。”“为什么是当和尚?”沁伊皱着眉,“人家都是天打五雷轰的。”说着别过脸,不再看他。弘基急起身,摆正她的脸,“五雷轰顶就死了,我不怕死,我怕再见不到你,当和尚是赎罪的。”“你能有什么罪……”沁伊握着他的手,柔和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沁伊从没见过这般认真的他,他眼睛里的自己幸福非常,在那里有他给的保护、宠爱。
弘基抱着她,冷不丁的瞅见地板上有扔掉的一团纸,上面有墨迹。弘基奇怪,沁伊什么时候开始写字了?他走过去捡起来,沁伊“呀”的一声想要抢过来,弘基已经展开看了。“爱新觉罗•弘基,瓜尔佳•沁伊,还分了左右。”这几日,沁伊心里憋屈,又没人诉苦,就拿起笔一遍一遍的写着两人的名字,写了扔扔了写。这团纸球当扔的,估计地板都没沾热,就让弘基捡起来了。弘基看着看着突然笑了,这一笑,让沁伊更囧了,她一直都写不好字。“没你写的好,别笑,”沁儿赌气,一把抓过来。“不是、不是,比我写的好多了,”弘基注视着她。“那是,姑奶奶手都快写断了。”“写字,是因为想我,对吗?”他突然霸道起来,一把拉过她,紧贴着自己。“才、才不是呢,我就是有空闲的,顺便想想你,”沁伊有点心慌,看着他慢慢俯下的脸庞,就知道他又想占便宜了,赶紧的说道,“快说,刚刚笑什么?”“小时候,学堂里的先生让你写名字,你直接把那个‘伊’字换成了‘一’。”说着,弘基在空中划了一横。沁伊呵呵呵的傻笑着,她也想起来了,掐了他的手臂,顺便挣脱他的熊抱。“林敏也是——跟我去学堂,硬是把自己名字写成了林每文——”说着弘基又没忍住的笑。沁伊白了他一言,才收敛。
他又仔细的看了看那那幅字,“左边是我的名字,右边是你的。左弘基、右沁伊,挺押韵。像对联,就是还缺个横批。”他走进书房,沁伊急跟了过去。弘基在最上方写下四个字,“白头偕老”。沁伊心里暖暖的,走上前,突然亲了他。那一抹微轻的碰触,让弘基石化了。他呆呆的样子,让沁伊好笑。他嘴唇动了动,还想怎么着。沁伊赶紧说道,“都这么晚了,你该走了。”“不走行吗?”他傻傻的问道。“不行,”沁伊把他推到门口,“赶紧的,要是碰见大娘,可糟糕了。”
“咦,长颈哪去了?”弘基瞄见了门口架子上的矮胖瓶,“怎么把里面的这个摆出来了,多难看。”“长颈累了,睡去了,”沁伊赶紧接着话。“回头我再拿来一个,这也太丑了。”“嗯嗯嗯,”沁伊把门关上了,还不放心,“赶紧走,别让人看见。”
弘基满心欢喜的走到门口,那几个门房见了他,赶紧在旁侍立,弘基于心不忍了,“刚得罪几位了,事出有因,还望见谅。”吓得那几个人慌忙行礼,“只是,今儿我来这事,还是不要说出去的好。”“自然自然,”那门房哪有违背的胆子。
怡王、福晋没有接到弘基回京的消息,乍见儿子从天而降,自然欢喜,“不是还没有到回京的日期吗?”高兴之余,怡王仍惦记着朝中之事,弘基自然不会明说,只说事已完结,担心阿玛身体,便先回来了。“那就好,明天跟阿玛进宫,把该说的说了,再说说格格的婚事。”
唯式正好今日回宫,在宫门恰巧遇怡王的车架,她含笑侍立在旁。
“给王爷公子请安,”唯式见到弘基还是有些惊讶的,不过她已经习惯于掩饰,略看一眼,便低下了头。怡王含笑点头,三人前后进宫,各自分开。
雍正正在批改奏折,闻当事太监报,急传怡王父子觐见。二人行礼后落座,弘基把事情交付完毕,皇上欣慰点头。便说起了格格的婚事。
一切妥当之后,弘基搀扶着阿玛走在宫道上。怡王开口道,“为官之道,阿玛着实不用替你担心。只是这——”顿了顿,接着说道,“婚姻大事,阿玛的确是不放心。”怡王所言正对弘基心中所想,他暗自欣喜,又不好急于言明。只得缓一缓,正好也可以知道王爷是怎么想的。“你也知道,我们和瓜尔佳的渊源,阿玛一直是有这个心,要和瓜尔佳结亲。”弘基听后心中更是欢喜,正待要说话,怡王又接着说了,“阿玛问你,瓜尔佳两个女孩,你钟情于哪个?”“沁伊,”弘基脱口而出,正对着怡王讶异的神色,“沁伊?”“沁伊!”怡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沁伊,儿子不会说错的。”怡王当然不会忘记那天亲眼看见的,只是比较起来,亲耳听到的,好像更值得相信。他不由的想起了那日在府中的事,他看到的唯式的字迹。“可怜唯丫头的心了,”王爷暗想,摇头叹息。“阿玛怎么啦?”弘基见状,以为是王爷身体不适。“不打紧、不打紧,”王爷说道,“你也到了大婚的年龄了,等格格婚事一过,就得给你娶个侧福晋了。”“侧福晋?”弘基把“侧”字说的很重。“皇上还没明说这事,但我听着那意思是想把征西大将军崇礼的女儿嫁过来,皇后娘娘私下里跟你额娘也提过,她母家的侄女……”弘基脑子轰轰的,他这才知道,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沁伊这孩子不错,侧福晋也不会委屈了她,”王爷还说着什么,弘基一句也没听进去。
格格婚事刚过,唯式就搬回了府里。雍正念其有功,就将京郊的一处宅子赏给了唯式,大夫人自然是欢喜无限,母女俩每隔几日都会去园子里逛几遭。每每这时,沁伊只当是听不到前院的嘈杂,拿出以前被禁用的弓箭枪矢,打发时间。唯式回来后,大夫人就再也不像往常一样管束沁伊了,也没了往日的关心、照顾。沁伊也不太在意,有弘基就够了。
过了午后,天气少有的温和,丝丝清风吹过,怡人心脾。沁伊换好衣服,来到后园。小丫头刚扎好靶子,沁伊就迫不及待了。她使出浑身的力气射了出去,也许是释放心中的怒气,也许只是单纯的想射箭,管它去往哪里呢,她可没有为它选好路径。箭离手的那一瞬,她已经转身找茶喝去了。“啊”的一声惊呼,一口茶水含在口里,差点呛出。她急忙回头看,只见弘基一手拿着箭,一手摆弄身上的灰,一边嘟囔着,“谋杀——亲夫啊。”声音虽小,还是被平阳听见了,暗笑了一下,急忙走过去。沁伊离的稍远一些,此刻也跑了过去,刺伤人可不是闹着玩的。“还好还好,箭头是用蜡做成的,伤不到人,”平阳这么说着,还是前前后后看了看,确保弘基没事,才放下心。沁伊也有些后怕,见到弘基无事,本性立马暴露。
“你跟这来干嘛呀?”“溜达溜达——就溜达过来了。”说着,在石凳上坐下。沁伊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了,盯着他的脸,“有心事啊?”弘基不语,只是摇头。“你这张脸啊,我闭着眼睛都知道它要哭还是要笑。”被她这么无厘头的一说,弘基的心情还稍好了一点。“真没事啊?”“真没,”弘基笑道。沁伊不再问,犹豫了一下,她故作爽快的说道,“你不在京城的时候,姐姐可挂念你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的看着弘基的表情。他有点惊讶,本想喝茶的,端起杯子的手又放下了,“唯式姐姐?”沁伊点头如捣蒜。“开什么玩笑,一点都不靠谱,”弘基静静的喝着茶,末了又说道,“唯姐姐心里除了和惠就没别人了,她没那闲工夫想我这个闲人。”听他这么说,沁伊的心稳当了。原本是想好好的问问帕子的事情的,看来也没有这个必要了。“我要替阿玛去趟蒙古,明天就启程,”弘基说着。“又要离京?”沁伊撇着嘴,有点不舍。“你在家里好好的,等我回来,”他理了理她耳边的发髻。
弘基的承诺是世上最好的安神药,沁儿横躺在床上,睡梦中都笑脸嘻嘻。叮、咚、噼里、啪啦,前院又响起了吵闹声,她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平阳听到动静进来了,“姑娘醒了?”“今儿怎么闹的这么早?歇个觉都不行,”她嘟囔着,盘腿坐起来。“老爷也不在府里,又苦了大夫人了,额,对了,还有大小姐。”“得,管不着,我再眯会儿,你不用管我。”大约一杯茶的功夫,平阳又进来了,不顾沁伊有没有睡着,直接把她摇起来了。“姑娘听我说,”平阳一脸的兴奋,“以后估计逢宣夫人再也不闹腾了。”沁伊本来还在迷糊,听她这么说,一下子打起精神了,“怎么个意思?”“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听小丫头说,大夫人实在是受不了了,就出来躲清静了。大小姐直接就进屋了,不知道说了什么,就一会儿的功夫,逢宣夫人就老实了,带着丫头就走了。”“是吗?这倒是有点奇怪,姐姐不至于动手打她吧,”沁伊挠挠头。“想哪去了,不过也有可能。看着大小姐平日里不怎么吭声,没想到还挺能治理人的。”平阳又出去了,沁伊又倒下了。
不知道弘基有没有跟王爷提起他们的事,弘基来那天沁伊本来还想再问问的,只是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让她也开不了口。他都起了誓了,也只是早晚之间吧。突然,她有中不安,而且,那种不安越来越强烈。“誓言——承诺——”到底管什么用?房子还有房契呢,当铺还有收据呢。誓言,那只是说出的一句话而已。它的有效期是多久?能是一生一世吗?当年母亲不顾一切嫁给了父亲,可结果呢?那种爱到底敌不过时间和衰老的容颜。那时候,她该何去何从呢?最终她也逃不了女人的宿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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