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过后,很长一段时间,沁伊都没见过弘基,他没来,沁伊也没去。她知道,弘基心中有愧,不仅对自己,更是对死去的藕佳,后者更甚。她心中何尝不是,命运弄人,命运使然。
弘基待在西院一连数日不出,他仔细的擦着每一个地方,整理好每一寸角落,笔、笔筒、书桌,他都仔细的擦着,任凭谁喊都不停。李德担心这样下去,弘基身体吃不消。赶紧去了王府找沁伊。当下,沁伊就赶过来了。她在门外听了听,没听到什么动静。推开门,发现弘基靠着桌角睡着了。他衣衫不整、胡子拉碴,双颊深陷进去,脸上布满了灰尘,看他这副模样,沁伊的泪马上就流出来了。她伸出手想要拿开他手中的抹布,弘基受惊似的睁开了眼睛,正欲发作,看是沁伊,就慌忙爬起来往内室跑。“弘基啊,”沁伊哭着追上去,紧紧的抱着他,“弘基——”她只是哭,“不要这样,不要这样。”他慢慢的挣开,过了好久才说道, “我想、自己待会儿。”他的声音怯怯的。她明白,他是想和她待会儿。这里有藕佳的一切,也许自己刚刚的介入,打扰了他。数月之后,弘基缓了过来。他没有刻意说什么,只是西院上锁了,钥匙被他扔了。
老福晋来看望他,见了他消瘦的模样甚是心疼。“事已至此,别再想了,”弘基静坐在那里,并不说话。“吃点东西吧,都是你最爱吃的——”“额娘,我吃不下,”弘基摇摇头,干裂的嘴唇蹦出丝丝血迹。“不吃东西怎么行,额娘知道你心理难受。可是她已经不在了,再伤心也于事无补啊,听额娘的,吃点东西,别让额娘担心了啊。”弘基接过来,勉强吃了点。“该把沁伊接过来了,”老福晋说道,“她和辛儿住在王府多有不便,外人也说闲话,还是接过来吧。”弘基吃了两口停下了,“我——我会的。”“要不额娘去接?”“别别别,我等等,等等接,”他说着,眼神有些慌乱。“怎么了?告诉额娘,是沁伊不愿意回来吗?”“不…不是,”弘基眼圈微红,“……儿子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老福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怎么帮他,只是嘱咐了千万得接回来,又叮嘱李德好好伺候,就回怡亲王府了。
一大早弘基就来郡王府,他没去敲门,就那么站着。门房开门时看见他吓了一跳,一边着人告诉沁伊,一边赶紧要请进来了。弘基有些局促,想走。沁伊听到消息后就赶紧过来了,弘基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垂着头看着地面,也不说话。沁伊轻轻的拉起他的手,往客厅去。嬷嬷正抱着永辛,见她来就迎上去,“王爷,小公子都会叫额娘了。”弘基迟疑着抱过永辛,永辛认生哇哇的哭了,嬷嬷赶紧接过去哄着,弘基有些尴尬。沁伊屏退了所有人,两人面向而坐,她认真的说道,“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再来看我了吗?”“没有,”弘基急忙摇头,“……额娘要我来接你回去。”“你呢?你想我吗?”说着眼圈就红了。“想,”弘基道,“做梦都想。”沁伊笑了。沁伊没有回沁园,想来,那里总有别人的记忆。更怕弘基触景生情,难以忘怀。如今也没什么牵绊,当下,就把沁园的东西都搬到王府了。弘基依旧当差,他的生活里只有她,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日,去沁园取东西,天色已晚,正要走时,不见了弘基。他在西院前站了很久,沁伊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了。他有点失神,直到沁伊把衣服给他披上才发觉。“我——”他动了动喉咙,什么都没说出来。“夜里凉,改天再来吧,”说罢沁伊转身慢慢的走着。他跟了上去。“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也知道——”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不想说的话,到底是没忍住,“你心里是有她的,可是——”她没有说下去,转过身来,定定的看着弘基,她明白,那份独有的爱再不会有了。藕佳虽然不在了,可是,在弘基的心里会有一个角落,那里的人不再是她。
一则拎着一坛酒来到郡王府,门上的人赶紧往里请着。沁伊正在院子里剪花,见他来就放下手中的活计。“给夫人请安,”一则微俯身。“林公子客气了,弘基在书房呢。”弘基正在习字,看似随意落笔,细看起来,每一行中都有藕、佳两个字,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有意,见他来也未停笔。一则在旁边看着,笑道,“你不怕沁夫人看到?”“沁伊一直不喜欢写写画画的,她不会看的——”“行了,”一则抢过来一把撕掉了,“你还要到什么时候?说吧,你是想一醉方休呢,还是策马奔腾呢?”弘基放下笔,走到旁边挨着墙坐下。“我也不知道,原本以为她的一切在我心里没什么打紧的,谁知道——”“有句话我想问问,”弘基看着他等下文,“咱们相交数年,我可是从来没见过你这副模样。怎么着,从今以后都打算这副哭脸过活啦?你让沁夫人怎么办?你的私事我不想管,我只是觉得以往那个潇洒不羁、温良敦厚的四公子就此没了挺可惜的。”一则说着,把酒坛递个他。弘基看着他,稍犹豫了下,接过来,仰头喝下。
一则走后,弘基思索良久。古语曰:物是人非——想来说的真好。他打开那副亭中画,轻抚画中女子,良久折好放进了炭炉里。
斯人已逝、芳魂未归,世间人啊,心锁何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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