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端午天儿就开始热起来了,到得六月便是换了夏衫都还觉得热得慌,穆明舒站在廊下看着方才叫雨水挥洒过的院子,突然就升起一丝落寂,新提上来替补的大丫鬟妙琴小心翼翼的问道:“王妃,问春姐姐明儿就要出嫁了,您不高兴吗?”
穆明舒侧眸瞧了妙琴一眼,笑道:“怎么会不高兴,只这院子里头没了她的呱噪一时间不适应罢了。”说着便转身回了屋里头。
妙棋忙将泡上一碗六安瓜片送上来,穆明舒端起茶碗闻了闻味儿赞道:“手艺不错。”
那丫头心头一喜,羞涩一笑,收了红漆托盘便屈膝行礼:“谢王妃夸奖。”
她们是新提上来的丫鬟,自是没有问字辈的春夏秋冬得宠,虽然王妃是出了名好相处的主,但也不是甚个人都能得眼的,便是一碗茶能叫王妃夸一句,也够妙棋欢喜阵子了。
穆明舒应得一声又道:“去领赏吧。”
妙棋这才规规矩矩的退下去。
穆明舒撇了茶碗上头的茶沫星子,半响才问道:“南苑那头该准备的可都准备好了?可还有甚个欠缺的没有?”
春夏秋冬四个只有问秋是家生子,春夏冬三个都是年纪小小的时候买进府里头的,也不知道还有无家人,或许便是有也难寻了。
穆明舒想要把她们的婚事办的热热闹闹的,必定不能在睿王府同穆府办,这才将自个陪嫁的院子寻出来,便是同她们好的丫鬟婆子俱都放了假,好叫她们好生热闹热闹。
南苑便是叫问春问冬出嫁的地方,那地儿是穆梓寒留给穆明舒的陪嫁,院子不大却也精巧的很,叫问春同问冬从那儿出嫁自是再好不过的事儿。
妙琴一听主子问起来,便忙答道:“方才还有小丫鬟来报呢,说是甚个都准备好了,只等明儿新郎官来接亲了。”又笑道:“那些个小丫鬟还叫奴婢问问王妃,她们今儿个能不能在南苑过夜呢,说是舍不得问春姐姐,想陪陪她。”
妙琴晓得穆明舒身边的春夏秋冬只剩问春同问冬两个,也晓得穆明舒对她们十分上心,自是也时刻关注着南苑那头的动静,虽然她们马上就要嫁出去了,可她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如今她将小丫鬟不知礼的话儿问了出来已经算是逾礼,可她自个也有几分要探穆明舒的意思,看看那问春同问冬到底在穆明舒的心里头有多少分量。
穆明舒听了这话一点都没生气,却是笑道:“甚个舍不得的,定然是想贪玩吧。”说着将茶碗搁下:“难得叫她们高兴一回,就放她们个假吧。”
妙琴听了眼儿一亮,笑道:“王妃真和善。”
穆明舒笑笑,意味深长的看着妙琴,云淡风轻的道:“你好好当差,本妃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对本妃忠心的人。”
第二日南苑那头热闹非凡,到处挂着红绸子红灯笼,问春一袭大红的喜服坐在榻上,双手交握放于双腿上,神色却十分紧张。
屋子里围着小丫鬟说说笑笑的,不住的道恭喜,热闹得不得了,便是这样也没能叫问春轻松点。
问冬就坐在她边上,瞧她这样还噗哧一笑:“咱们问春姑娘这是急着要见新郎官了呢,瞧这紧张的样子。”
问春叫她说得满脸通红,伸了爪子作势就要揪问冬耳朵:“你这小蹄子怎的没羞没臊的。”眼儿一转便又昂着头跟着笑:“你且等着,难不成你还不成亲了?”
问冬一想到自个半个月后也要披上嫁衣嫁做人妇便红了脸,嗔了问春一眼,恶狠狠的道:“等着就等着,难道我还怕了不成。”那模样倒是有几分壮士断腕的气势。
问春叫这一闹,倒是没有方才那般紧张了,又想着嫁人之后再不能同问冬斗嘴了,一时间又有些伤感起来,拉着问冬就道:“咱们就是成亲了,往后也莫断了来往。”说着眼儿就红了起来:“咱们本是四个,到如今只剩我们两了,再断了来往……”后头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问冬也叫问春这话说得有些难过起来,春夏秋冬她们四个自小就一块长大,一块伺候在穆明舒身边,却不曾想到时至今日,只落得她们两人了。
她点点头,也红着眼儿道:“咱们就是亲姐妹,自是不能断了来往的。”
这两姐妹正伤感着呢,外头迎亲的花轿却到了,问冬先收敛情绪,在问春面上轻轻捏一把:“好姐姐,快别难过了,收敛收敛情绪准备上轿吧,只怕姐夫都在外头等急了。”又笑道:“要是叫姐夫等急了,看他晚上可怎的收拾你。”
“他敢!”问春一喊,身子也坐直来,瞧着问冬那不怀好意的笑容顿时便涨得面颊通红,啐了她一口:“越来越坏了。”
问冬嘻嘻笑,也不说话,就听问春又道:“你今后可要好好的,咱们一起活到白头到老才是。”
问冬红着脸,有些怪异的看着问春:“好姐姐,你这话便是要说,也要等拜了堂入了洞房,春宵一刻的时候对姐夫说才对。”
问春叫她这话气得不行,伸了巴掌不痛不痒的打在问冬肩上:“你要……”
想起今日这样的好日子,一句“你要死了”到底没说出口,却是狠狠瞪了问冬一眼。
喜娘眼见时辰不早了,笑着上前给问春盖上红盖头,众人供星捧月的将她送上花轿。
问秋站在院门前看着迎亲的队伍敲敲打打的走远,心里也说不出是甚个滋味,原先四个人一块伺候穆明舒,私底下还总有闹别扭的时候,如今便是想再闹闹别扭却也是不成了。
问冬在这南苑里头住了半个月,院子里头的红绸都还没摘下,自个的婚期便也到了。
穆明舒一视同仁,还放了那些个小丫鬟两日假,叫她们热闹热闹。
到问冬成亲那日,问春一身妇人的装扮来了,面色红润,眉眼带笑一瞧就是过得极好的。
此番春夏秋冬只剩得她们两还在京都,问冬要出嫁,她自也来相送。
红盖头盖下来,问冬的面上虽然还带着笑,心里却忐忑起来,前方的路就如同被这红盖头阻断一般,看不见,摸不着。
问春问冬都嫁了,三日回门的时候俱都带着夫婿来给穆明舒磕了头,穆明舒赏了饭菜下去,又拉着她们说了好些话,瞧见她们俱都面色红润,喜上眉梢,心里也总算放下一桩心事。
到得八月初秋,秋风微凉,遍地落叶的时候,一直在在苏州的温子然带杨清河突然回了京都。
这两人回来的时候也没捎个信,马车都进了穆府了,里头的人才晓得,那门房往里头通报心里还直忐忑,生怕是这位爷在苏州出了事儿。
刘氏一听温子然同杨清河回来了,顿时喜上眉梢,一边抱怨他们回来也不知会一声,又一边快速吩咐人下去把院子打理好,又把仅剩在穆府里头的穆明洛同穆明渊赶紧叫过来。
杨清河是叫温子然扶着进正堂的,她自个扶着腰,显得有些吃力,面色也蜡黄,瞧着一脸疲惫,可胜在满目欢喜。
刘氏一瞧见杨清河,一双眼儿就盯着她隆起的肚皮上头了,心里便越发乐开了花。
温子然同杨清河成亲这许久,一直都未传出消息来,还以为他们有甚个事体呢,如今瞧见杨清河隆起的肚子,顿时心里的大石也落了地。
杨清河瞧着刘氏那眼神,颇有些不好意思,走上前去,跟着温子然才要行礼,就见刘氏一把托住她:“都是一家人,快免了这些个虚礼,还是身子要紧。”
杨清河抬眸瞧了温子然一眼,见他眼神温柔的冲自个点点头,这才作罢不再行礼。
“多谢舅母。”
刘氏笑眯眯的,托着杨清河的手就托着她坐下来,问道:“这一路可辛苦,舅母瞧你脸色都不太好。”
杨清河摸了摸自个隆起来的肚子,神色温柔,才要开口,又听见刘氏训斥温子然:“你这孩子,清河怀着身孕也不知道顾着点,这样长途跋涉可不累坏。”又道:“便是回来也不知道提前同家里捎个信,好叫舅母安排人去接你们。”刘氏显然是真生气了,指着温子然毫不客气的骂道:“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自个都要当爹了,还这般冒冒失失的。”
温子然晓得刘氏是为着自个的妻儿好,叫她骂了也不恼,只恭恭敬敬的对刘氏行礼:“都是子然的错,舅母莫要生气。”
刘氏哼一声,转过头又细细问了杨清河怀胎之后的事儿,毕竟她自个生了俩个孩子,虽然比不得大夫,可经验是有的。
杨清河也不嫌烦,温言细语的一一道来,倒是把站在一旁的温子然给忘了似得。
穆明舒听着信赶到穆府的时候,温子然已经带着杨清河下去歇息了,她也没去打扰,却是问刘氏:“哥哥同嫂嫂怎的突然就回来了?事先也未听着信,可是出了甚个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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