毙了,也就是死了。
嘉文帝晕厥过去晨间才将将醒过来,他还没处置玉和长公主,她便自个死了。
那看守地牢的宫人还给她送了一回饭,半夜里头还巡过一回,不想早晨再去看的时候便已经死透了,连尸身都没了暖意。
赵奕衡闻讯而去,将事情里里外外调查一回也没发现甚个不妥当的,就连玉和长公主是怎么死的都查不出来。
嘉文帝撑着虚弱的身子冷笑一回:“她早就该死了,白白叫她多活那许多年。”
赵奕衡前头才将将出府,后头杨清河便来了,一袭青色袄裙挂在身上空荡荡的,眼眶凹陷越发显得一双眸子大得吓人,眼神空洞,面色苍白。
一见穆明舒便再也忍不住泪,哭着就同她跪了下去。
穆明舒脸色也不好,一把将她扶住,只觉得她身子轻得厉害,却又问道:“你这是作甚。”
杨清河不肯起身,越发哭得厉害,她也是没法了,才不得不求到穆明舒跟前来。她晓得玉和长公主谋杀了穆明舒的亲娘,也晓得穆明舒定然不会放过玉和长公主,她也不敢奢求穆明舒能放过玉和长公主,不过是想求她看在往日姐妹的情分上,帮她一把,哪怕是打听些许只言片语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从昨儿玉和长公主进了宫之后,她便再也没听到任何消息,她也去往日交好的人家求他们去探一探,虽然大家不晓得到底出了甚个事体,可也都不愿意蹚这趟浑水,不过当她是个小姑娘糊弄几句罢了。
她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希望穆明舒还念着几分情分。
“明舒姐姐,我娘,从昨日进宫到现在都无甚消息,你,你能不能帮我探听一下,叫,叫我同她见上一面。”她抬起一双满是血丝的眸子,只见穆明舒眉头一蹙便又改口道:“不,就是探听一下消息也好,不用见,就是叫我知道她的消息也好。”
杨清河同玉和长公主还是有深厚的感情的,便是晓得玉和长公主犯了大错,也还是不愿意她出事的。可她也晓得这事事关重大,玉和长公主根本就逃不掉处置,她便只求能留条命也是好的。
穆明舒看着杨清河的样子,颇为不忍,她显然是不晓得玉和长公主没了,才会求到自个跟前来,到底无奈的叹口气,复又将她强硬的扶起来,语态轻柔的说道:“清河,你且冷静听我说。”
杨清河哪里冷静得下来,却还不住的点头应道:“嗯嗯,明舒姐姐你说,清河听着,明舒姐姐你说……”
穆明舒怜悯的拂去她面上的乱发,将话儿在口中过了一回觉得无甚不对的这才道:“玉和长公主已经没了。”
话音一落,场面却寂静得出奇,良久之后杨清河才状似试探的问道:“什么叫没了?”
她一双眸子满是猩红,眼泪儿在眼眶中打转,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倘若不是身子微微发抖,倒真个叫穆明舒以为她不晓得没了是什么意思。
“昨儿我从宫中出来的时候,皇上身子不适并未处置玉和长公主,你五表哥在宫里守了一夜,晨间才归来,消息也是方才传来的,具体的我也不晓得到底如何。”
穆明舒将事儿简短的说明了,她虽憎恨玉和长公主却也不会将他们长辈的恩怨牵连到这一辈来,毕竟她同杨清河到底交心一场,情分还是有的。
杨清河的身子抖得越发厉害,不可置信的望着穆明舒,却听她继续道:“你也莫急,我叫人去打听一番。”顿了顿又道:“王爷到底同你表兄妹一场,有甚个事体也不会瞒着你的。”
“不,不……”杨清河的双眸叫眼泪糊着看不清前方,双膝一曲复又跪了下去,双手捂脸痛哭起来,还能瞧见她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她怎么也不能一下子接受这个消息,昨儿还见过她的,怎的一夜过去人便没了呢,便是事儿捅出来也不叫她这般就死了,还想见她最后一面,还想同她说说话儿,都不成了么。
穆明舒冷眼旁观,心里也略感不适,她不能理解玉和长公主当年的所作所为,便是利益驱使也没得做出这样的事儿来。她娘穆梓寒是大都的将军,是嘉文帝心头的一块肉,不论公与私,玉和长公主都应该晓得此事一旦揭发出来她都不会落得个好的下场,不但是她,就是她的夫家,她的子女都会叫她牵连。
……
玉和长公主说死就死了,嘉文帝一点情面都没留,哪怕是病着也着人将这事给处置了,可在穆明舒的眼里他还是手下留情了的。
玉和长公主好强了一辈子,结果到死连厚葬都不能,嘉文帝虽说把尸身还给了杨府,却将她公主的头衔摘了,贬为庶民,不止是她,就连她子女有的功名爵位一并被削去,赐下去的公主府同那些个财物也叫收了回来。
随着玉和长公主的死,民间也将玉和长公主是如何谋害安国将军,杀人灭口之事传开来,几乎是一夜之间她生前所拥有的那些便都消失了去,不仅消失而且还留得一个臭名声。
杨驸马连同几个孩子都被灰溜溜的赶出公主府,回到杨府分下来的小院里头挤着。
玉和长公主的丧事也没在杨府操办,只管使了几串钱往弘法寺里头在那里操办的,便是连葬身之处也不是在杨家的祖坟。
杨清河守着玉和长公主的尸身几天几夜,直到下了葬她都再没掉一滴眼泪。
送了玉和长公主最后一程,她便回到杨府那方小院里头,闭门不出,可这日子越发不好过。
杨清河的两个嫂嫂每日为着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就连已经死去的玉和长公主都叫她们拿出来说道。
她有一回听见了,红着眼儿骂道:“我娘也是你们能说道的吗?”
她大嫂闻言嗤笑道:“有甚个不能说的,婆婆从前虽然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可如今她的名声连那阶下囚都不如了。”
她二嫂便也跟着啧啧出声:“清河,我跟大嫂好说歹说也是你的嫂嫂,你这般对我们说话是不是太不懂规矩了。”复又笑道:“你如今可不是甚个郡主了。”
这两妯娌你一言我一语直说得杨清河面红耳赤,从前她不仅是玉和长公主的女儿还是清河郡主,莫说她的哥哥嫂嫂,就是外头那些她不认识的都要巴结着她,哄着她,这样当面怂她的也还是头一回。
曾经众人都捧在手里的杨清河如今不仅碍着嫂嫂的眼,就连杨府里头的人也容不下她。杨国公夫人的两个女儿也差不多到了要说亲的年纪,偏偏这时候又出了玉和长公主这事,直恨得牙痒痒的,趁着热孝便接手张罗杨清河的婚事。
以往杨清河是郡主,要同她结亲的人必定都是身份贵重的人家,可如今只要一听说这位曾经的郡主要说亲,便都关起门来当作不知晓。最后还是杨国公夫人收了银子,从自个娘家侄儿里头挑了一个出来,那人模样还瞧得过去,也读过两年书,唯一一点却是个子却还不如杨清河高。
将这人收拾一番拉到杨老太君跟前夸得天花乱坠,仿若杨清河不嫁给他就错失良缘一般。
杨老太君年纪大了,先是经过杨晋那一遭,后头又经过玉和长公主这一遭,身子大不如前,靠在榻上无甚精神,却还是将那人里里外外瞧了一回,冷笑道:“总归是清河自个的婚事,叫他们两个瞧一眼且再说。”
杨清河自小就叫养出了傲气,即使落魄了她也瞧不上一般的男子,更莫说她眼里心里还装着个温子然,才将将听得此事,人也不消看了,只管往杨老太君跟前一跪。
“求祖母成全。”她深深拜下去:“孙女看破红尘,立誓不嫁,此番想去静贞庵修行,为家人祈福,望祖母成全。”她光洁的额头磕在地砖上,只一下便红了,眸子里头蓄着泪,却紧紧咬着唇不叫它掉下来。
她想嫁的人从来只有温子然,除了他,别个男子都不成,可如今因着安国将军死于非命之事,便是温子然她也不敢嫁了,既然如此倒不如剃了发去做姑子,总好过待在这府里头任人鱼肉的好。
“不可,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的好去静贞庵那种地方。”杨老太君还未发话,杨国公夫人却是急了。
她是收了娘家嫂子好些银子,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叫她侄儿抱的美人归的,更何况这杨国公府又不是只有她杨清河一个姑娘家,她要是出家去了,剩下那些个没嫁的姑娘可怎么办。
杨清河又给杨老太君磕了个头,这才抬眸对上杨国公夫人一张急切的脸,冷笑道:“那清河叫伯母卖了就可了吗?”
只一句就叫杨国公夫人变了脸色,拿手指着她,哆哆嗦嗦说不出话,却恨不得将她戳穿了去。
杨清河想去静贞庵的事到底没作成,可杨国公夫人给她配的良人也没作数,她依旧留在那一方小院里头听着两位嫂嫂的冷嘲热讽,哥哥们的无奈,以及父亲的悲伤。
只并无多久,无甚消息的温子然却突然有了消息,她窝在狭小的屋子里头正学做女红,听见芝兰急急来报:“姑娘,姑娘,温公子,温公子着人来提亲了。”
一瞬间心头涌出万般滋味,说不清道不明,紧紧咬着下唇不叫眼泪儿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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