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然一脸懵然,他是真个不晓得有竹撵可乘,况且这一路上来也无见有竹撵。
杨清河却是微微有些心虚的摇摇头,她是晓得有竹撵上山的,不过想着能同温子然多单独相处一会罢了,只是不晓得会把自个搞得这般模样。
穆明舒一瞧就晓得这其中必定有问题,但也不戳破,只道:“那现在可如何是好?”
如今时候也不早了,眼瞧着就要日上中天了,总不能就在这山峰里头待着吧,况且他们事先也无准备,并不曾带吃食上来。
所幸穆明舒同杨晋是乘坐竹撵上山的,此时那两乘竹撵还在等他们下山,正巧叫人抬着受伤的杨清河下去。
因着杨清河脚踝受了伤,便也不适合再玩下去,几人下了山便直接去了新东楼,用了午膳,杨清河的马车将穆明舒送到穆府,又顺便换了衣裳,这才回自个府里头。
马车才将将进府,温子然差人送来的药便送到了。
杨清河粉面含羞,自个捧着药一瘸一拐的就钻进屋里头不出来了。
她将那一对小陶人儿同那副纸鸢放在一处,拖着下巴就只知道看着这两样东西傻笑。
因着脚上受了伤,玉和长公主心疼得不得了,就连黄昏时分同杨老太君请安就叫她给拦了。
杨家家大业大,人丁也兴旺,虽然后辈暗地里斗得不可开交,可到了杨老太君跟前也都规规矩矩,做出一副家和万事兴的样子来。
杨老太君今儿一瞧杨晋就觉得他同往日不一样,面上红润,眉眼带笑,还问得一句:“今儿同清河那丫头出去玩得可开心?”
杨晋恭恭敬敬的起身行礼回答道:“回祖母,甚是开心。”
今儿杨晋要同杨清河出门杨老太君是知晓的,因为她这个从小体弱多病的孙儿平日里能不出门便不出门,此番主动提出要出门还是第一回,喜得老二媳妇陈氏到她跟前来说了又说。
杨老太君扫视一周也没看见杨清河,顺口就问:“清河丫头怎么没来,可是累着了。”
正端坐着喝茶的玉和长公主轻轻的放下茶碗,抽出帕子拭了拭嘴角,这才笑道:“她跟个皮猴似的,精神劲可足着呢,不过是出去一趟扭了脚踝,这会正躺着呢。”
顿了顿又看了眼杨晋,道:“这丫头啊,到底是个姑娘家,比不得男子,以后还得拘着才行。”
这意思便是说杨晋这个身为哥哥的跟着出去也不看着点,怎的就叫杨清河扭了脚。
这种隐晦的责备之意杨晋一听便晓得玉和长公主对他不满,顿时面色一变,低垂着头不说话。
杨老太君却当作甚个都没听见似得,只道:“清河那丫头性子活泼是好事,她如今也不小了,能留个几年?倘若真个拘着她,还叫她委屈呢。”她年纪十分大了,一头的银发,笑起来却十分和蔼:“我瞧着晋哥儿每次同清河丫头出去精神头总是比往日要好,日后便多同清河一块玩耍,指不定啊这病就好了。”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叫玉和长公主无法反驳,再加上杨晋这病本就是杨老太君的一个心病,她拿这个来说道,玉和长公主即便心中不乐意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捧着茶碗继续喝茶。
得了杨老太君的话,杨清河就跟得了圣旨似得,脚一好便撒欢的往穆府跑,玉和长公主一阻拦,她便可怜兮兮的道:“祖母可是叫清河带四哥哥多走走呢,万一病好了呢。”
气得玉和长公主直拧她耳朵:“祖母说的话你就这般听,娘说的话你就都不听。”
杨清河吐吐舌头,要出门的时候依旧出门去。
杨清河的脚虽然问题不大,可到底修养了十来日才将将好。
而穆明舒也在六月中旬的时候收到赵奕衡从西北带回来的信件,还是夹在八百里加急战报里头送回来的,通过暗卫悄无声息的送到她的妆台前。
穆明舒自来不曾见过赵奕衡的字迹,要不是上头书着玉扇公子的名号儿,她也想不到会是赵奕衡。
那信件上头的字迹工整不足,潦草有余,正所谓一个人的字代表着一个人的性格,瞧着上头的字便也晓得此人放荡不羁。
大军出征那日,赵奕衡临走之时收到的就是穆明舒亲自制的那柄白玉骨折扇,扇骨用白玉雕磨,上头还刻着争先斗艳的梅花,扇面上头画的是一副墨梅图,既大气又雅致。
虽然不如赵奕衡先前折掉的那柄精致,但是却十分对赵奕衡的胃口,是以他得了空便在扇面上头题了字,自喻玉扇公子。
信件上头除了留着玉扇公子四个字,别的倒是没有,只画了一副大气凌然的跑马图。
隔着信纸穆明舒便能想到此番情形是甚个模样,广阔的青青草原,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还有成群的骏马,那些马儿在草原上肆意的奔腾,自由而又洒脱。
她伸出细长的手指,轻轻覆在那副简陋的墨画中,唇边勾起一丝自个也不曾觉察的笑意,最终将这封信件收进匣子里头,上了锁。
赵奕衡随大军一路赶往西北,蒙古那头却已经士气高涨,接连拿下了两座城池,并将守城的将领人头逐一砍下挂在城墙之上。蒙古兵多为蛮子,夺城之后烧杀抢掠无一不做,就连那幼小的孩童都难逃一死。
赵奕衡同几个年纪小,身手又好的士兵夜探了一回被夺掠的城池,空空如也的城中听不到一丝响动,遍地的血迹流成河一般,而西方已经架起柴堆,点燃火把,正在焚烧大都子民的尸体。
每个人的情绪都很低落,但是心里却燃气了熊熊的烈火,誓要蒙古好看。
赵奕衡画给穆明舒的画,不过是他在西北见过最美的一幕,一瞬间想要同穆明舒分享,这才刻画下来,夹在八百里加急的战报里头顺便稍给她。
……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杨清河同杨晋俨然已经成了穆府的常客,每每到温子然沐休的时候,兄妹两个便结伴而来,美名其曰杨晋要同温子然交流一下医理知识。
穆明舒只当杨清河是拿杨晋做筏子,倒也不甚在意,他们来便好生招待着,不来,她也乐得自在。
杨晋每来一回穆府,回去的时候都心花荡漾,眉眼里头全是笑意。同杨老太君说起穆家人来,也皆是赞赏之色。
杨老太君吃过的盐比杨晋吃过米的还多,一瞧他这模样便晓得是甚个回事,也不点破,只笑眯眯的问道:“听闻那仙慧县主是个极穷凶极恶之人,此番听你说来,好似又不是那等子回事。”
说起穆明舒,杨晋便面色一红,眉眼里皆是温柔的神色,对杨老太君此番说辞很是不屑:“也不知是哪些宵小之辈说出这等中伤他人的话来,那仙慧县主长得如天仙般不说,还是个极良善之人,又温柔体贴,心思细腻,那传闻里头的自是信不得,信不得,信不得。”
他连着说了三个信不得,直叫杨老太君乐得慌,回头便差人去打听穆明舒的事儿。
这事儿过了还没两日,二夫人陈氏便无意间在杨晋的书房里头见到许多女子的画像。
画的皆是同一女子,那女子或端庄威严,或温柔细腻,或俏皮可爱,天真浪漫,每一幅画都画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儿子有了心上人,本来是见极为高兴的事儿,可到了陈氏这里就愁死了,因为那画像中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仙慧县主穆明舒。
且不论外头那些谣言是真是假,单单凭穆明舒同宸王退了婚,年纪也不小了,陈氏就觉得她是配不上杨晋的。
她抓耳挠腮了两日,思来思去,无甚法子,还是只能将这件事儿捅到杨老太君那头,以为仗着杨老太君对杨晋的怜爱,定然是会阻止了杨晋的心思。
杨老太君一手拿着佛珠一手敲打着木鱼,低声的将地藏经念了一遍,这才睁开眸子在佛前拜了拜,而后才由陈氏扶着起了身。
“我瞧着穆府那丫头也挺好的,只要咱们晋哥儿喜欢便好了。”
杨老太君早将穆府里头最近发生的事儿都摸得透透的,就穆明舒那些伎俩在她眼里着实算不得什么,但是她有那个本事也是好的,将来能护住自个,护着未来的夫君。
所以杨老太君觉得,倘若杨晋真个喜欢上了穆明舒,便也不算辱没她。
可陈氏却不是这样的想法,她觉得自个的儿子那是天底下最好的,哪怕拖着一副体弱多病的身子,那也不是一般人能配得起的。听闻杨老太君这样说,顿时双膝跪地,求道:“老太君,那穆家的家世虽然还不错,但也没必要非得是仙慧县主啊。”
她哭得声泪俱下:“仙慧县主,那可是叫宸王退过亲的人,况且如今年纪又不小了,外头的谣言也传得甚多,要是,要是晋哥儿真个娶了她,岂不是叫她带累了。”
陈氏看不清,杨老太君却看得十分清楚,就杨晋这样的身子,但凡好人家都不愿意将自个姑娘嫁给他,更莫说陈氏还想挑个顶个好的。
当下便冷笑一声:“你怕晋哥儿叫她带累了,却还不晓得人家愿不愿意带累晋哥儿呢。”
陈氏叫杨老太君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只知道嘤嘤的哭。
她在杨老太君手上找不到解决的法子,便径直就这件事儿同杨晋说了起来。
说得还比较隐晦,但大抵的意思是:娘看不上仙慧县主,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哪知杨晋却轻轻叹口气,一脸的落寞:“娘放心,孩儿晓得自个几斤几两。”说着神色越发寂寥:“就我这副身子,只会平白拖累了她。”
直直将陈氏气得跺脚,一个两个的觉得杨晋会拖累了穆明舒,一个两个的觉得是杨晋配不上穆明舒,这口气,真个叫她咽不下去。
是以不过又过得两日,她便请了白国公夫人许氏亲自替她跑一趟去穆府说媒。
刘氏也是个心大的,杨清河同杨晋这样勤快的跑穆府,她愣是没发觉不对劲的地儿,要不是许氏来替杨晋求亲,只怕她都联想不到那上头去。
不过这事刘氏也不好决定,只委婉的表示要想一想,还劳烦多给两日时间。
哪知陈氏一听,只当刘氏也是看不上杨晋身子羸弱,故意想的推脱之词,气得咬牙切齿,不过两日便又催着许氏去了穆府一回,诚心又诚意,就差将一颗心捧出来给刘氏看了。
第一回许氏来穆府说媒,刘氏便将此事告知给穆明舒了,又道:“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你且好好考虑一番,那杨公子虽然瞧着不错,可到底身子骨不好,再加上他们家大业大,是非多,定然不如穆府这般轻松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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