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贤皇后丧仪上面所发生的事情,终究在绾心等人的心上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也因为这一层阴影,让绾心就是提起这件事都不想再提。
但是在孝贤皇后丧仪的第二天,天空之上聚集着一层厚厚的乌云,时不时还有凉风刮过,卷起地上的枯枝烂叶,让整个皇宫之中的阴霾更显得凄清,而就在这样天气里面,绾心却来到了养心殿中,准备见见皇帝。
王忠和正站在养心殿的门口,一见绾心走了过来,连忙奔了过去说道:“拜见令妃娘娘。”
绾心冲着王忠和点了点头,然后问道:“王公公,皇上在吗?”
王忠和对着绾心说道:“回令妃娘娘的话,皇上正在里面批阅奏章呢,娘娘是不是要进去见见皇上?”
绾心点点头,风将绾心的裙角吹得飞扬了起来,绾心问道:“怎么,是不是现在去见皇上不方便?”
王忠和立刻摆了摆手说道:“哪有什么不方便,只是皇上正为昨日的事情烦闷着呢,奴才也不敢说什么,还请娘娘进去的时候好好劝劝皇上啊。”
绾心了然,点了点头说道:“本宫今日来也是为了昨日的事情,有些事情本宫自然会好好劝劝皇上的,王公公不用担心了。”
王忠和听了绾心这么说,心中也松了一口气,便领了绾心走进乐养心殿。
养心殿中,不知道是不是外面昏暗的天色的原因,显得殿中有些昏暗,绾心走到皇帝身边,也并未说话,只是从一边取了一个火折子过来,将皇帝案边的两盏宫灯点上,说道:“皇上怎么也不点灯呢?可要仔细眼睛啊。”
皇帝这才注意到了绾心走了进来,对着绾心说道:“你怎么来了?”
绾心对着皇帝屈膝行礼,然后说道:“臣妾拜见皇上,臣妾昨晚……去见了纯贵妃。”
皇帝的脸上并没有表情,只是淡淡地说道:“令妃,你在宫中一直都是举止有礼,并未失德,何必要跑去钟粹宫呢?难不成是翊坤宫太过清净了?”
皇帝这话说得并不客气,绾心听了心中一惊,然后在皇帝的面前跪了下来,说道:“皇上息怒,臣妾去钟粹宫只是看望贵妃,但是近日来养心殿却是有一事不明。”
皇帝听了绾心这么说,停下手中的笔,对着绾心问道:“什么事?你说就是了。”
绾心抬头,只觉得发髻上步摇钗的流苏在耳边微微晃动,自己的声音似乎也因为这晃动的流苏而有些微微不平:“臣妾不明,皇上昨日为何会生那样大的气,三阿哥年纪尚小,皇上训斥几句便足以让三阿哥吸取教训,又何必在众人面前取消三阿哥的立储资格?”
皇帝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在听见绾心说这样的话之后冷了下来,然后说道:“令妃,你可知道,储君是国家的将来,立储之事向来都是前朝之事,你只是后宫嫔妃,在朕面前提起此事,便是僭越。”
绾心却依旧跪在了皇帝的面前,说道:“立储虽是前朝之事,但是臣妾并未和皇上提及立储之事,臣妾只是和皇上提及了孝贤皇后丧仪之事,皇上难道觉得这件事也是前朝之事么?”
绾心说完了只会便不再说话,皇帝却看了绾心许久,绾心一直跪在地上,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才叹了一口气,说道:“令妃,你可明白朕为何要在皇后薨逝的那一日晋你的位分吗?难道你就没有想过,皇后薨逝,朕却晋了一个妃嫔的位分,实在有些不合情理吗?”
绾心的眼中划过一瞬间的错愕,但是还是说道:“臣妾想过,但是皇上圣意臣妾也是琢磨不透。”说着绾心对着皇帝磕头道,“所以还请皇上明示。”
皇帝静静地看着绾心,似乎想从绾心的身上找到一丝孝贤皇后的影子,最后皇帝轻声说道:“那是因为皇后在后宫之中,便是和你的关系最好,当日皇后薨逝,朕知道一切都已经弥补不了,所以才和王忠和说了,皇后薨逝之时,便晋封你为令妃,朕觉得,这一切对皇后也是一种弥补了。”
皇帝的语气之中带着一股往事不可追的哀叹,绾心听着却久久不言,皇帝继续说道:“所以你如此聪慧,想来也能明白昨日在孝贤皇后的丧仪上,朕为何会那样斥责永璜和永璋了吧?”
“皇上……”面对一个帝王软弱的悔意,绾心心中也不是滋味,正要开口劝皇帝几句。
但是皇帝却摆了摆手,对着绾心说道:“朕是一国之君,能说的也就这么多了,至于纯贵妃之事,朕已经下旨,便没有了转圜的余地,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你还是回去吧。”
绾心听着,嘴张了张,但是却说不出更多的话来,只能对着皇帝行了一礼,说道:“臣妾告退。”
而出了养心殿之后,忆檀陪着绾心在后宫之中走了无数遍的永巷中慢慢走着,说道:“娘娘,刚刚皇上的意思是……”
“皇上后悔了,后悔当初那样对待孝贤皇后。”绾心看了一眼依旧乌沉沉的天,说道,“但是皇上是天子,天子是不会承认自己的错处的,所以皇上便将心中的懊悔发到了永璋和永璜身上,昨日的事情,确实是永璋和永璜运气不好了……”
“那娘娘,大阿哥和三阿哥当真就只能这样了吗?”忆檀说着,倒是有些同情永璋和永璜了。
“怕也是只能这样了。”绾心说着,看了看不远处的一个角门,说道:“你陪本宫去永和宫转转吧,有些事,本宫还要问问舒妃。”
永和宫之中,绾心坐在亦珍的床边,一脸忧虑地看着亦珍说道:“昨日的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纯贵妃说是你陷害她的,究竟是不是你?”
为表对孝贤皇后的哀悼,亦珍的耳边依旧插着一朵白色簪花,乌黑的头发披散下来,脸上并未施以粉黛,阴影透露出一股青白来,说道:“是,是我怂恿纯贵妃让她教导三阿哥在孝贤皇后的丧仪上不要哭出来,毕竟是纯贵妃害我至今生不了孩子,我便是陷害她的孩子又有什么过错?”
虽然绾心在丧仪上听见纯贵妃的指控的时候,便已经相信了纯贵妃所言皆是属实,但是如今从亦珍的嘴里得到了证实,绾心还是极为惊诧地,看着亦珍说道:“便是因为这件事,你就让纯贵妃在众人面前如此难堪?亦珍,你心中当真有这么恨?”
“若是换做你,你恨不恨?”亦珍清亮的眼睛看着绾心,并无一丝的情感,说道:“若是旁人在你饮食里面做了手脚,让你多年未能有身孕,你恨不恨?”
绾心被亦珍这么一说,顿时便有些哑口无言,会恨吗?绾心想了一下,自己竟是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亦珍看着绾心有些迷茫的神色,说道:“我进宫之后,最大的愿望便是有一个自己的孩子,阿哥也好,公主也好,能让我在这漫长的时光里面聊以慰藉,便是最好的。”
亦珍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红了眼眶:“你可知道,我在这皇宫里面最羡慕的是谁吗?”
绾心摇摇头,说道:“是谁?”
“是愉妃。”亦珍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神色极为平静,“我从来不羡慕孝贤皇后是正宫之主,也不羡慕你深得皇上宠爱,甚至不羡慕纯贵妃儿女双全,我最是羡慕的人便是愉妃,我羡慕愉妃的遗世独立,身上不沾惹一点是非,膝下又有五阿哥相陪,别人的绚烂那都是别人的,和她无关,她只要守着她的启祥宫和五阿哥安稳一世就好了,如果我有一个孩子,那我也愿意像愉妃那样,平平淡淡地过一生。”
亦珍话的传进绾心的耳中,让绾心更加震动,一时无言,只能看着亦珍,过了许久之后,绾心才说道:“即便是这样,你也不能将大阿哥至于险境啊,所有阿哥和公主之中,你不是最心疼大阿哥的吗?”
绾心一说到这件事,亦珍眼中也是一动,然后说道:“不是我和大阿哥说的这些事,我怎么会和大阿哥说这些?一定是纯贵妃,一定是纯贵妃说的。”
亦珍这么说了之后,绾心倒是低头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不一定是纯贵妃说的,毕竟纯贵妃将你的话当做了真的,那纯贵妃便不会轻易将这件事告诉别人,毕竟这是关系到立储的大事啊,大阿哥的生母哲悯皇贵妃是满洲大姓富察氏,养母又是颇有权势的高氏,自己又是皇长子,若不是哲悯皇贵妃和慧贤皇贵妃去的早,大阿哥如今便是众位阿哥之中地位最尊者,纯贵妃定是不会将这件事告诉大阿哥的。”
亦珍听了绾心的话,思索之下也觉得有理,便点了点头说道:“那永璜究竟为何要在丧仪上说出那样的话呢?”
“本宫也不知道。”绾心说道:“这件事怕只要大阿哥一个人知道了,不过本宫倒是有些担心,是有人动了和你一样的心思,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大阿哥,才让大阿哥受了皇上的斥责。”
“若是这样,那又会是谁呢?”亦珍想了一下,然后眼睛陡然瞪大,说道:“嘉贵妃!”
绾心面色凝重,说道:“或许也就只有嘉贵妃会这么做了,不过是不是,只有等问了大阿哥之后咱们才知道。”
“你说得不错。”亦珍说着,轻咳了两声,继续说道:“只是永璜那日被皇上踢了一脚,看样子伤得不轻,咱们应该让他好好养一段日子才是。”
“那是自然。”绾心说道,“不过如今皇贵妃管制后宫,皇贵妃本来就位同副后,如今宫中正宫正缺,乌拉那拉氏当真是坐享渔翁之利了……”
“是啊,我与纯贵妃鹬蚌相争,还殃及了永璜,想不到竟是乌拉那拉氏渔翁得利,世事当真是难料的。”亦珍说着,眼中也笼罩了一层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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