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上下皆是静谧一片,槐月站在长春宫的门前迟迟不敢进门,只是仰头看着门上那蓝色底子上金色的大字,头一次觉得长春宫让她陌生又敬畏。
许久之后,天色终究亮了起来,语芹在路过的时候看见了站在门前发愣的槐月,心中有些奇怪,走了过来说道:“槐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进来?刚刚皇后娘娘起来的时候还叫你呢。”
槐月抬眼看了一眼语芹,因为盼春是长春宫的掌灯宫女,所以有时候说话的语气还是冷冷的不怎么搭理人,但是语芹却不同,自从槐月进了长春宫之后,便是语芹一直关照槐月,所以槐月一见到语芹,刚刚有些平复的心情立刻又翻涌起来,眼眶瞬间红了。
语芹想不到槐月会忽然间红了眼眶,就是当初从慎刑司回来被折磨得不成个样子,槐月都没有哭过,所以心下语芹便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当即问道:“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永和宫的人欺负你了?咱们去找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会为你做主的。”
一听要去找皇后,槐月便赖在原地不肯走,眉眼间也带着哀求道:“语芹姐姐,能不能不去见皇后娘娘……”
语芹心下更是纳闷:“是不是舒嫔做了什么事?你担心皇后娘娘因为你伤了舒嫔面子?不要紧,皇后娘娘心里有数的。”
槐月还是摇摇头,眼底满是泪水,抽了一声,说道:“语芹姐姐,这件事皇后娘娘也没办法做主的……”
一听这话,语芹的神色便有些变了,拉了槐月到了一个小角落,小声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和我说说啊。”
槐月靠着的宫墙传来一阵冰凉的感觉,只觉得自背部开始,一直有透骨的寒意慢慢传来,忍不住牙齿打着颤,死死揪住了语芹的袖子,将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语芹原本在听见槐月喝酒难受的时候还蹙着眉头,埋怨槐月不该喝酒,但是最后的事情出乎了她的预料,到了最后,语芹似乎也是手脚冰凉,她瞪着眼睛看着槐月,压低了声音惊呼道:“槐月!你的意思是你昨天晚上稀里糊涂地侍寝了?”
槐月咬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似乎是五雷轰顶一般的无助感,语芹也是被震得久久说不出话来,浑身无力地靠在墙上,缓了好一阵子,才对着槐月说道:“这件事太大了,必须要和皇后娘娘说说才是。”
槐月依旧有些退缩:“语芹姐姐,皇后娘娘她……”
语芹知道槐月在担心些什么,但是如今也顾不得皇后是否发怒了,她一边安抚槐月,一边止住自己身上控制不住的颤抖:“你想想,这件事若你不说给皇后娘娘听,等到皇上和皇后娘娘提的时候,你要皇后娘娘如何自处?若是皇上也没说,被舒嫔或者其他宫嫔说了出来,皇后娘娘正宫威严何在,所以这件事便是你现在说给皇后娘娘知道最为稳妥。”
利害关系就这么简洁明了地说了出来,槐月看着语芹乌沉沉的眼眸,心里安定了不少,随着语芹慢慢走进了皇后的房中。
皇后刚刚睡醒,正在对着镜子梳妆,见了槐月和语芹出来,看了一眼槐月道:“你回来了?”
这语气,仿佛是槐月只是像平时一样去了一趟内务府或者御药房,槐月听得皇后这个语气,心中一酸,便在皇后的面前跪了下来。
皇后看着槐月一脸惊诧,正在为皇后梳头的盼春也是惊道:“槐月,你这是做什么?”
语芹走到皇后的身边,给盼春使了一个眼色,示意盼春不要出声。
槐月俯身给皇后拜了三拜,凄惶道:“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心中隐隐不安,但是还是正了正鬓边刚刚插上的凤钗,说道:“你这是怎么了?”
槐月依旧是俯着身,将头抵在手背上,说道:“皇后娘娘恕罪,昨夜……昨夜阴差阳错之间,奴婢侍寝了。”
皇后听得这句话一时间没有缓过神来,顺口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槐月的脸深埋了阴影中,闭着眼睛咬了咬牙,沉声说道:“皇后娘娘恕罪,昨夜在永和宫,是奴婢侍寝了!”
不啻一个惊雷在耳边炸响,皇后只觉得耳朵里面隆隆作响,炸得脑中一片空白,愣愣道:“你说你昨夜,侍寝了?”
槐月点点头,再次磕头:“请皇后娘娘恕罪。”
语芹见皇后表情空白,不知道皇后在想着什么,在一边小声说道:“皇后娘娘,昨夜槐月和皇上皆喝醉了,才闹出了这么一件事,皇上今早已经说了要给槐月位分,还请皇后娘娘心安。”
这句话不仅仅是劝导了皇后,也是暗中保全了槐月,盼春也是从震惊之间缓过了神,在一边说道:“皇后娘娘,这件事怕是不简单。”
皇后此刻也已经缓过了劲来,对着槐月说道:“你和本宫说说,昨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槐月见皇后神色已经没有刚刚那么苍白,心下放心了不少,便又将前一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和皇后说了,说到最后,盼春若有所思地沉吟道:“说到底,怕就是那杯酒坏了事。”
皇后点点头:“就算槐月再怎么不胜酒力,那也不会一杯酒就倒了,可见这件事自始至终皆是舒嫔安排的,但是舒嫔为何要安排这么一出呢?”
皇后这个问题一问,房中众人皆是不言,盼春看了一眼槐月,说道:“舒嫔究竟是什么心思,咱们日后会知道的,只是现下槐月在这儿,皇后娘娘要如何处置。”
“本宫自然不能处置槐月。”皇后眉头紧锁,“本宫不光不能处置槐月,还要向皇上那边为槐月挣得一个好位分,否则宫里面的妃嫔们就都要看咱们长春宫的笑话了。”
槐月知道皇后的难处,羞愧道:“是奴婢的不是,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摆摆手:“这件事你也是不知情,本宫素来知道你的为人,若你真的是那种狐媚,想着法子爬皇上龙床的,本宫也容不得你,只是眼下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本宫要见见皇上才行。”
盼春看了一眼天色,说道:“这时候皇上怕是要下早朝了,但是各宫的妃嫔也要来长春宫了。”
皇后转而起身,说道:“语芹,你去宫门口看着,就说本宫今日身子不适,免了各宫请安,盼春,你将本宫那件妃色绣金桂的衣裳拿来,本宫去养心殿见见皇上。”
语芹和盼春应了一声,皇后看了一眼槐月,忍了忍之后终究是酸涩开口:“槐月,你先回去休息休息吧,毕竟你昨夜……”
皇后并未往下说,槐月羞愧地脸上发热,又给皇后磕了一个头,匆匆跑了出去。
皇后看着门外,深深叹了一口气。
当日皇帝下了早朝,就有王忠和走了过来,对着皇帝行礼道:“皇上,皇后娘娘在养心殿等着皇上呢。”
皇帝自然是知道皇后是因为什么事情在等着,神色有些不豫,看着王忠和:“皇后可说因为什么事了吗?”
王忠和摇了摇头:“皇后娘娘可没说,只说在养心殿等着皇上。”
皇帝点点头,转而看着王忠和:“皇后不说,你在朕身边这么久了,还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么?”
王忠和心蓦地一跳,换了更加恭敬的神色:“奴才只是皇上身边的一个泥胎木偶罢了,既不会说又不会听,只是记着皇上是天下的主子,不管是什么事情,皇上都是对的。”
王忠和的话让皇帝心中好受了不少,用手中的翡翠珠串敲了一下王忠和的帽檐,笑道:“就数你的嘴会说话。”
王忠和嘿嘿一笑,领着皇帝进了养心殿。
皇后正在殿中等着,见了皇帝进来,屈膝行礼道:“皇上万安。”
皇帝理了理朝服坐在一边,接过了皇后递上的茶漱了漱口,吐在了一边的一个景泰蓝痰盂里面,说道:“皇后这时候怎么来了?”
皇后看着养心殿墙上挂着的一幅字画,笑着看着皇帝:“皇上难道不知道臣妾为何而来?臣妾宫中的人被皇上要了去,皇上还和臣妾装作懵然不知么?”
皇帝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搓着手呵呵笑了一声,问道:“皇后以为,这件事应当如何处置?”
皇后抚了抚鬓角,说道:“臣妾既然戴了这凤冠,就要做皇后应当做的事情。”说罢施施然看向皇帝,“皇上有三宫六院是再平常不过的了,所以臣妾此番前来,是想问皇上想给槐月一个什么位分。”
皇帝对皇后说的话很是满意,微微沉吟了一下,说道:“但凡宫女晋位妃嫔,是从官女子始的,只是你是皇后,你宫中宫女自然与别的宫女不同,所以朕想着是给槐月一个答应的身份,就唤作魏答应吧。”
皇后并不应答,只是说道:“皇上觉得给槐月答应的位分最好?”
皇帝点点头:“她是汉军旗包衣出身,封为答应也不算委屈了。”
皇后摇摇头:“皇上,槐月是臣妾近身宫女,珍妤也极为喜欢槐月,难道槐月只能当个答应么?”
皇帝一愣,转头看着皇后:“那依照皇后所言,应该封作什么?”
皇后一笑,说道:“臣妾觉得,常在、贵人皆可。”
“那便封作常在吧。”皇帝皱了皱眉头,“贵人未免有些高看了,毕竟前些时候愉嫔生了皇子才从贵人封的嫔。”
皇后继续说道:“那皇上觉得,槐月是住在长春宫还是别的宫殿?”
“长春宫是当初朕登基的时候赐给你一个人独住的,槐月住在长春宫自然不适合。”皇帝说了这句话之后,皇后的神色缓和了不少,但是接下来皇帝却说道,“那便让槐月住在翊坤宫吧。”
皇后的神色微变,说道:“皇上,翊坤宫……”
皇帝伸手打断了皇后的话,继续说道:“朕知道你要说什么,皇后你可还记得当日慧贵妃旧疾复发,朕那夜在翊坤宫门前与你说的话么?坤为女阴之首,翊为辅佐,所以翊坤宫是辅佐之殿。”
皇后垂首:“臣妾记得。”
“既然记得,那便好了。”皇帝唇边的笑意淡淡的,“槐月是你身边的宫女,原本就是伺候你的,如今住进翊坤宫自然是名正言顺。”
对于皇帝的话,皇后也是无从辩驳,只能应道:“既然皇上这么说了,那臣妾也就只能如此了。”
皇帝“嗯”了一声,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商量好了,你便跪安吧。”
皇后起身向皇帝行礼,皇帝看了看皇后的衣裳,笑道:“皇后今天这身衣裳穿得倒是应景。”
皇后看着衣裳上面绣着的密如蓬云一般的金色桂花,笑道:“长春宫出了新贵,臣妾穿一件金桂,也是粘粘喜气了。”
当天下午皇帝的圣旨就下来了:长春宫宫女魏槐月,封正七品常在,赐住翊坤宫。
槐月跪在长春宫的庭院之中,接过王忠和递过来的圣旨,制作圣旨的布帛粗糙扎手,槐月紧紧抓着圣旨,自己沉稳的声音响在耳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自此之后,皇宫上下皆知,原本皇后身边的宫女魏槐月,成了皇帝妃嫔,并住进了空置多年的翊坤宫。
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宫中的妃嫔们皆是各有各的心思,像慧贵妃和舒嫔愉嫔这样的,并不十分关心,只是感叹一下世事无常,原本皇后身边的宫女在这皇宫中倒是成了和她们一样的主子了。
但是像娴妃和怡嫔这样的,便很是不舒服,比如此刻坐在景仁宫中的陆常在陆琇莹便恨恨地对着思卿说道:“她魏槐月是什么身份?竟也能封为常在!”
思卿嗤笑一声,悠悠道:“你不服气也没办法,谁让皇上喜欢她呢?”
怡嫔也在一边酸溜溜道:“娘娘你是不知道,今日翊坤宫皇上和皇后赏了好些东西进去,有些听说还是少有的贡品呢,凭她魏槐月一个罪臣之女,她也配!”
思卿倚靠了椅子上,神色冷冷地说道:“皇上宠魏槐月本宫倒是不吃惊,毕竟还有皇后和皇上的情分在,只是本宫想不到,她一个小小的常在,安排到哪个宫里不成,非要单独给她安排到那么要紧的翊坤宫里面去。”
怡嫔点点头:“是啊,翊坤宫向来只住贵妃或者皇贵妃,哪里听说过常在也能住进去的,当真是抬举了。”
思卿懒懒的起身,对着两人说道:“走,咱们也去翊坤宫转转,好好拜望拜望这位新晋的魏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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