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在花房之中找到那个叫做凌香的宫女的时候,那个宫女正在侍弄着一丛刚刚长出叶子的菊花,如今正是春暖花开的四月天,花放里面的各色鲜花都已经盛放了,傅恒只是站在花房的外面,一股淡淡的幽香就已经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其实花房中的活计并不容易,尤其是那些整日要放在花棚之中的花朵,花棚之中很少透气,又有花肥难闻的气味交织,若不是时常和花草打交道的人,刚刚走进花房就会被熏得气都喘不过来。
傅恒的心中有数,便叫来了一个小宫女,让那个宫女去叫了凌香过来。
那个小宫女也不认识傅恒是谁,但是傅恒身上穿着御前侍卫的服制,所以那个小宫女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拐了拐之后走进了花房边上的一个小屋子里面,不见了踪影。
傅恒也站在外面等着,不多时,便有一个长得瘦高的宫女走了过来,见了傅恒之后一愣,然后屈身行礼道:“奴婢拜见富察大人。”
傅恒一听了这个宫女这么说,眉毛一挑,然后问道:“你认识我?”
凌香自然是认识傅恒的,抬起头看着傅恒,脸上并没有刚刚傅恒在浣衣局见到的那个宫女脸上惶恐的表情,只见她点点头,然后说道:“富察大人是先皇后的亲弟弟,如今皇上身边的御前侍卫,奴婢怎么能不知道呢?”
几句话便将傅恒的情况说得一清二楚,傅恒心中自然是隐隐吃惊的,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宫女见到自己的淡然,更是因为刚刚浣衣局的那个宫女说了,这个凌香之前只是储秀宫中侍奉花草的宫女,做的都是被人不愿意做的活计,那么地位自然是储秀宫的宫女之中最低下的,没想到这么一个宫女竟然能一眼就认出自己,可想而知,凌香自然不像别人所认为的那样简单,只是一个低等的侍奉花草的宫女罢了。
想到此节,傅恒便直了直身子,对着凌香问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那我也不和你多说别的了,你可知道我今日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事情?”
每每傅恒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的时候,总是含了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来,傅恒原本就是世家子弟,加上孝贤皇后成为皇后之后富察氏一族的崛起,更是让傅恒举手投足之间多了几分别人学不来的皇亲国戚的威严,所以傅恒这么一说了之后,整个人就像是俯视跪在了地上的凌香一般,有隐隐的轻蔑之意。
但是就在傅恒觉得自己这样做能够威慑到凌香的时候,凌香却是不为所动,只是定定地看着傅恒说道:“大人说笑了,奴婢怎么能知道大人今日来找奴婢是所为何事?”
傅恒表情一滞,但是旋即还是说道:“你既然不知道,那我就问问你,为何储秀宫封宫之后,储秀宫的宫人尽数被打入辛者库和浣衣局,倒是你依旧在这花房之中呢?”
听了傅恒这么说,凌香倒是笑了,有些不解地看着傅恒说道:“大人的意思是,所有人都在浣衣局和辛者库之中受苦,为何只有奴婢一个人在这花房里面逍遥自在?”
凌香的话之中颇有调侃之意,但是傅恒却没有回答,只是依旧冷冷地看着凌香,只当是默认了凌香说的话了。
凌香见傅恒不说话,嘴角依旧带着那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继续说道:“大人觉得奴婢在这花房之中是逍遥自在?”见傅恒依旧不说话,凌香指了指身后的花房说道,“大人可知,只花房之中,四季皆不透风,若是到了暑天,便是如火炉一般,只在里面待上一盏茶的功夫就受不住了,这样的地方大人竟是觉得奴婢是在里面逍遥自在?”
凌香说完了之后,自嘲地笑了笑:“大人觉得凌香没有像别的宫女一样进入辛者库和浣衣局便是幸运的了?凌香本就身在地狱之中,那么从一个地狱道另一个地狱于凌香而言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内务府的人图省事,凌香才依旧在这花房之中么?”
凌香的一番话说完,就傅恒也有些无言,凌香的回答虽然出乎傅恒意料,但是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傅恒一句话也没有再说,只是挥了挥手,便让凌香离开了。
凌香对着傅恒又叩首了一次,然后头也不回地回到了那个小屋子里面,但是一直沉思的傅恒却没有发现,背对着自己往小木屋之中走去的凌香的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不过总是傅恒没有在凌香身上查处什么,但是傅恒却没有将这件事忘记,而是在几日之后,走进了京城之中的和敬公主府。
彼时和敬公主正在公主府的后花园之中,看着花园水池里面翻腾的锦鲤,一脸心事地将手中的鱼食洒进了水池之中,引得水中金黄赤红的锦鲤一阵更加激烈的翻腾。
而傅恒,就是在这时候走到了和敬公主的身边,对着和敬公主行礼道:“微臣拜见三公主。”
和敬公主这才发现傅恒的到来,见傅恒一脸严肃的样子,便知道傅恒这是有话要和自己说,便对着身边的侍女说道:“我要和傅恒大人说些话,你们先下去吧。”
侍女们接过了和敬公主递过来的鱼食盘子,行了一礼之后便都退了下去。
和敬公主和傅恒如今站着的地方是公主府花园池塘之中的一座湖心亭,只有一个长长的走廊通往岸边,傅恒和和敬公主在这四面环水的湖心亭之中说话,是绝对不会有人听见的。
所以和敬公主一见众侍女退下了之后,便对着傅恒有些急切地问道:“舅舅今日来找我,可是皇额娘的事情有些眉目了?”
但是傅恒却是摇了摇头,眉毛微微皱了起来,然后说道:“似乎是有些眉目,但是似乎又是没有眉目,这件事看似平常,我却总是觉得当中有些古怪。”
听了傅恒这么一说,和敬公主也是有些奇怪,问道:“舅舅怎么这么说?”
既然和敬公主这么问了,傅恒自然是将那日在浣衣局和花房前发生的事情和和敬公主说了一遍,和敬公主听了之后也觉得古怪,在亭子之中踱了几步之后看着傅恒说道:“依照舅舅的意思,那个叫做凌香的宫女之所以没有去辛者库的原因是因为她本就在花房?”
傅恒点了点头:“花房之中确实是不好受的,我也听宫中的人说了,有些名贵的花草和各宫娘娘小主心头所爱的花草,是半分不能马虎大意的,稍有不慎便是责罚,所以可见这个凌香在花房之中确实也不好受。”
但是和敬公主却不以为然,毕竟和敬公主是真真切切地在宫中生活了十几年,对于宫中之事可谓是了如指掌,她严肃地看着傅恒说道:“只是舅舅,若是你是那个想要害怡嫔的人,你可会注意到怡嫔宫中有一个最末等的宫女被调到了花房当差?”
傅恒被和敬公主这么一问,低头思索了一番之后,摇了摇头,说道:“不会。”
“你自然是不会的,毕竟怡嫔已经倒了,谁又会在意一个宫女的去处,只是怡嫔当初在宫中虽然不受宠,但是到底也是嫔位,嫔位该有的待遇她也有,所以储秀宫的宫人们必定不少。”和敬公主一边说一边想,便是风扬起了她额上的碎发和敬公主也并不在意,“那么多的宫人们被调到了宫中的各处,但是后来都被调到了辛者库和浣衣局,若说不是人为,我是断断不会信的。”
傅恒在一边听着,见和敬公主说得笃定,便忍不住问道:“公主究竟想说什么?”
“舅舅刚刚说凌香之所以没有被调离是幕后之人怕麻烦?但是既然已经调离了那么多人,已经是一件极为废周折的事情,那么又怎么会差这么一个人呢?”和敬公主说完便没有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傅恒。
像是有一道灵光闪过,傅恒忽然说道:“公主的意思是,若是凌香今日和辛者库倒是理所应当,留在了花房却是反常?这个凌香当真有问题?”、和敬公主点点头:“舅舅在皇阿玛身边这么久了,这种暗降明升的事情想来也见了不少吧?”
一言惊醒梦中人,皇帝是一国之君,各地官员之间最要紧的便是权衡之术,尤其是面对手握重权的武将来说,更是应当小心翼翼,所以在皇帝身边这么久了,皇帝对于文武百官之中的明升暗降和暗降明升之术,傅恒也是看得多了,比如前些时候,皇帝升了一个并不那么安稳的武将的官职,但是却将他从边疆调到了苏杭,解了他手中的兵权,如此便是明升暗降。
和敬公主这一言,竟是让傅恒豁然开朗,点头说道:“微臣明白了,请公主放心,一定将这件事查的水落石出。”
公主走上前去,将弯腰向自己行礼的傅恒扶了起来,忙说道:“舅舅客气了。”
傅恒抬头,却觉得如今的和敬公主让自己极为陌生,在傅恒的记忆之中,和敬公主一直都是养在长春宫里面的一个小姑娘罢了,但是今日看来,和敬公主却不知道何时已经褪去了当初的稚嫩,变成了一个有勇有谋的妇人。
见到和敬公主如此,傅恒却不知道是应该欣慰还是难受,毕竟和敬公主如此心性,更能在宫中好好保护自己,但是作为和敬公主的长辈,傅恒却希望和敬公主一生都能无忧无虑的。
无忧无虑,傅恒想到这个词忍不住苦涩地笑了笑,生在帝王家,又怎么能够无忧无虑呢?
这样想着,傅恒最后看了一眼和敬公主,然后转身离开了和敬公主府。
这边傅恒调查七阿哥的事情有了一丝眉目,那边的绾心也从忆檀处了解到了宗予的消息,在听了忆檀的话之后,绾心扬了扬眉毛说道:“赫舍里宗予?竟是个满军旗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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