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琇莹的失宠在一夜之间变得众人皆知,但是宫中人却没有表现出对这件事过多的惊讶,似乎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原本皇帝时常到访的永寿宫一时间寂静无声,大门紧闭,里面是依旧洒满了阳光的庭院,但是在这个庭院之中,就连灰尘的飞扬也变得格外小心翼翼,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打碎这粉饰太平的表象。
陆琇莹倒在床上,眼泪似乎已经流干,脸上只留下一道道眼泪滑过的脂粉印子,若是在平时,皇帝见了这梨花带雨的景象,也会垂怜三分,然后安抚几句,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永寿宫大门紧闭,陆琇莹如今想出去,那也是痴心妄想了。
身边的翠雁在一边哭丧着脸,也不知道要怎么办,看着琇莹的样子,和站在门边的思芍对视了一眼,思芍走了过来,对着琇莹说道:“小主,你已经几日没有好好吃些东西了,到底还是要吃些的,不然身子怎么能受得住?”
琇莹不做声,僵住了一般倒在床沿上,翠雁也出声劝道:“小主,皇上只是禁足,小主依旧是皇上身边的陆常在,等到海贵人生下了孩子,这件事不就此结束了?谁也不会再提。”
思芍横了翠雁一眼,翠雁却是琇莹从家中带进宫的陪嫁丫头,素来知道琇莹心性,所以并不理会思芍,一味地说道:“小主,奴婢知道你伤心,但是小主若不打起精神来,皇后可不就更得意了?”
听到这里,琇莹的眼睛动了动,干燥的嘴唇里面似乎是呻吟一般吐出了两个字:“皇后……”
“是啊,皇后!”见琇莹有了一些反应,翠雁心中一阵激动,继续说道,“小主如今这般模样全是拜皇后所赐,若不是她当初假心假意默许了小主在海贵人的饮食里加曼陀罗的花汁,小主又怎么敢加?到底是皇后城府深,反咬了小主一口,这仇小主不想报吗?”
有幽深的恨意从琇莹的眼中露出,她的牙齿咬了咬,许是许久没有说话,只觉得后槽牙酸软异常,不禁又哼了几声,身子动了动之后才发现浑身酸麻,那像是从骨头缝里面透出来的痛感弥散在身上每一处。
思芍和翠雁见琇莹这样子,连忙走过去搀扶,翠雁为琇莹揉了揉浑身的关节,思芍立刻拿了一些吃食过来,像是涸辙之鱼终于找到了水源一般,琇莹一口气灌下去两大碗茶水,才缓了缓气,说道:“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和皇后善罢甘休!”
说完这句话之后,翠雁心中一阵欢欣,转头让思芍去小厨房做一碗粥来,然后蹲在琇莹的面前,小声说道:“小主,海贵人生产还有好几个月,这几个月咱们不能什么也不做,奴婢想着办法让人送信给太后,想来太后也有些办法。”
琇莹沉着脸点点头,虽然头发因为没有打理而显得有些枯黄,发髻也是散乱的,脸色有些微微的苍白,但是眉眼间却是坚定:“但愿太后能有主意让我摆脱困境。”
而此时的慈宁宫中,娴妃正坐在太后的身边,太后神色安宁,抚弄着念珠的手缓慢而有力,声音轻飘飘地传进了思卿的耳朵里面:“哀家那日不在,想不到皇后还真的有这个本事,伤了你也伤了陆常在。”
思卿的脸上挂着恨意和不甘:“臣妾也是没想到那天会发生那样的事情,陆琇莹不是太后身边的人么?怎么做这件事情的时候不和臣妾知会一声?”
太后在心底幽幽的叹了口气:“陆氏到底是年轻了,以为你和海贵人同住景仁宫,又照看海贵人的胎气,便不能告诉你,殊不知这宫里面和心不和的事情最是寻常不过的了。”
思卿犹自在一边有些忿忿:“若不是陆琇莹自作主张在海贵人的粥里面下毒,臣妾又怎么会失了协理六宫的大权?如今一来,倒是皇后和慧贵妃独占风头了。”
太后却似乎是浑不在意,吩咐了黎棠为娴妃送上了一杯杭白菊金银花茶,透明清澈的茶水泛着淡淡的金色,太后声音慢慢的:“看你最近火气不小,将这茶喝了再说。”
思卿自觉有些失态,讪笑着啜饮着茶,原本杭白菊金银花茶因为在里面搁了蜂蜜的缘故,会有些甜丝丝的,但是思卿心中有事,完全喝不出味道来,只觉得和白开水一般索然无味。
太后斜眼看了思卿,问道:“这杭白菊茶味道如何?”
思卿不料太后这么一问,立刻放下了茶水说道:“太后宫里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杭白菊降火,金银花清心,蜂蜜润肠,饮之甘甜清苦,现在这时候喝是最好不过的了。”
太后嘴角似有若无地扬起,身边的黎棠姑姑笑着说道:“太后娘娘说了,蜂蜜虽然润肠,但是现在这时候暑气未消,喝下去难免燥热,所以刚刚那盏杭白菊金银花茶,奴婢并未加蜂蜜。”
此话一说完,思卿便有些尴尬,看着茶杯里面泡着的几朵白色的菊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话,太后一如往昔一般地高深莫测:“娴妃却是有过人之处,能尝出别人所尝不出来的味道。”
思卿的脸有些微微的发热,却不见太后的斥责:“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今日皇后害你失去了协理六宫的权责,在哀家看来,这未必是一件坏事,至少现在,哀家能知道,皇后身边最得力的那个宫女是谁了。”
太后如此一说,思卿的眼中一亮,似乎确实是这样,当初在永和宫,这次在景仁宫,都是皇后身边的那个宫女找到了这中间的门道,从而成就了皇后在宫中越来越稳固的地位,思卿看着太后:“太后的指的是那个叫槐月的宫女?”
太后点点头:“据哀家所知,这宫女进宫,和你也脱不了关系吧?当初魏清泰一事,究竟是怎么样的,想来你比哀家更清楚。”
思卿不语,太后继续说道:“这丫头的心智就是哀家也是吃惊,经过了白为昌一事之后,倒像是破茧成蝶一般,有她在皇后身边,就是哀家想动皇后,也已经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太后这话说的有些厉害,思卿的眼神抖动了几下:“她不过是一个宫女,太后可是皇上的额娘,怎么会……”
“哀家再怎么是皇帝的额娘,这后宫也不再是哀家的天下了。”太后说这话的时候,一向笃定的语气里面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苍老,“是皇后告诉哀家,哀家应该在慈宁宫中颐养天年,受天下供养,这后宫,到底还是她说了算。”
思卿吃惊到了极致:“皇后怎么能在太后面前说这样的话!再怎么说太后也是长辈啊!”
“但是皇后说得没错!这后宫确实是她说了算!”太后看着娴妃,“哀家已经打听过了,皇后能有这样的心境,多半是哪个叫槐月的宫女和皇后说了什么,自从槐月进了长春宫,长春宫便一日好过一日了。”
原先以为是皇后自己想通了什么,没想到最后还是别人的功劳,在慈宁宫萦绕着的檀香气味中,思卿的脑子越发沉静清醒,回想着这一年来发生的点点滴滴,槐月的脸在她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最后思卿反映了过来,恨道:“原来这一切都坏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手上!”
太后不欲再多说什么,摸了摸手边的一柄如意:“如今哀家该说的话也说了,后宫之中瞬息万变,你失了权责,陆氏失了帝宠,都算不得什么,如今你们要做的就是吃一堑长一智,小心提防着。”
思卿在太后的面前福了福身:“臣妾知道了。”
太后摆摆手:“好了,你回去吧,哀家有些乏了。”
思卿这才起身,由着垂下的裙裾划过太后慈宁宫中铺着的寸许厚的地毯,坚实的桐木花盆底踩在上面不像踩在甬道上那样砰砰出声,但也是这细微的脚步声将她一步一步送出了慈宁宫。
思卿走后,黎棠在太后耳边小声说道:“太后,陆常在托人带了话,让太后帮帮她。”
太后冷哼一声:“这是她自己没脑子做出来的孽,哀家能帮她什么?皇帝圣旨已经下来了,直到海贵人生产,她都不能出永寿宫一步,要不是她母家还有些用处,她此刻就已经在冷宫里待着了,还能指望什么?”
黎棠的嘴扯了扯:“太后的意思是任凭陆常在自生自灭了?”
太后瞥了一眼黎棠:“倒也不是让她坐以待毙,让她这几个月在永寿宫里好好磨磨性子,长点本事,日后放出来了,总有用的地方。”
太后的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是黎棠却明白,当即扬了扬手,唤了一个小宫女过来耳语了几句,太后听着黎棠对小宫女说的话,眯着眼睛,但是笑意越来越深,最后当小宫女出去了之后,安然道:“在哀家身边这么多年,你可是越来越会当差了。”
黎棠收掉了刚刚娴妃用的杯子,回了一句:“伺候太后,哪能不尽心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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