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月许久没有见到穗儿了,长春宫的事情多,总想着得空去御药房找找穗儿,但是没想到这么一耽搁了之后,再见穗儿,穗儿却变成了这样一副模样。
槐月的眼泪在眼前将周遭的事物都模糊成一个个剪影,却唯独穗儿的脸清晰地呈现在自己眼前。
小许子陪在槐月的身边,轻轻用袖子拭着眼泪,槐月走到穗儿的身边,嘴唇翕动之间却只能听见几个模糊的词语,小许子极力辨别了许久,才听见槐月说的是:“怎么会这样?”
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走到槐月的身边,颤声道:“奴才也不知道,只是这几天穗儿姑娘总是梦魇缠身,夜里时常惊醒,嘴里还喊着……喊着……”小太监没敢往下说,小许子瞪了他一眼,“说就是了,还怕犯了什么忌讳么?”
小太监这才咽了一口口水,说道:“穗儿姑娘还喊着白公公的名字。”
槐月心中猛然一抖,几乎久远到将要忘记的前事猛然涌现出来,白为昌的死众人皆以为是她做的,却不知道这里面还有穗儿的一层关系。
小许子小心地看着槐月的神色,轻声道:“槐月,穗儿她……”
槐月吸了吸鼻子,摸着穗儿沉睡的脸,痴痴道:“穗儿姐姐这下能睡个安稳觉了。”说罢又看着那小太监,“穗儿姐姐去得安静么?”
小太监点点头:“昨个晚上穗儿姑娘早早就回了房中,今日早上也没出来,等到总管公公让人来寻的时候,才看见穗儿姑娘已经悬梁了,想来去得安稳,隔壁住的宫女们也没听见声响。”
槐月的眼中在听见这句话之后猛然闪出一股子锐色:“悬梁?你说她是悬梁死的?”说罢急忙翻看了穗儿的脖子,确实是一条乌青发紫的印痕横在穗儿苍白的脖子上。
小许子的脸色变了一变:“槐月,这穗儿姑娘算是自戕啊,宫女自戕有伤阴骘,是大罪啊。”
槐月心里明白这件事的轻重,若不是忌讳着宫女自戕的大罪会诛连家人,当初在御药房被白为昌作践的日日夜夜中,她早就了断了自己。
槐月扭头看了看一直没走的小太监,淡淡吩咐道:“找块干净的布将穗儿姐姐蒙起来吧,总这么放着也不是个事情,我去找御药房总管说说话。”
那小太监知道现在的槐月是皇后身边的人,年纪虽然不大,但是也不能轻易得罪了,所以只是低头应了,然后便出了门去寻合适的布。
槐月整了整衣裳,又对着穗儿梳妆台上的镜子理了理有些杂乱的头发,才往御药房大堂走去。
总管公公正像往常一样站在大堂里面看着众人做事,虽然极力摆出一副寻常的样子,但是槐月还是能在他的眉眼间看出了一点愁苦,槐月走了过去,屈膝说道:“总管公公。”
总管公公见是槐月,连忙摆摆手:“哪里用得着槐月姑娘行礼,不知槐月姑娘今日来御药房是要拿些什么药材?”
槐月的脸色沉静,将总管公公拉到一边,方说道:“御药房的宫女穗儿昨日悬梁自尽的事情公公不会不知道吧?”
既然槐月如此开门见山,总管公公也不再撑着脸了,脸上的神色立刻垮了下来:“知道啊,正不知道要怎么办呢,到底是条人命,闹起来可大可小啊。”
槐月自己都不相信这时候还能这样冷静,甚至能带着笑和总管公公说话:“左右这件事发生在御药房里面,若是公公对外面说穗儿是害了急病去的,谁还能怀疑么?整个御药房的人都知道在穗儿死的前几日夜夜梦魇,心悸而死也是情理之中。”
总管公公一听槐月这么说,眼中立刻亮了,拍了手说道:“对啊,只是这件事御药房的人都知道,传出去了可怎么是好。”
槐月嗤嗤笑了一声:“你可是御药房的总管,若是换做了当初的白为昌,要堵住众人的嘴可谓是易如反掌。”
总管公公神色一凛,随即恭敬道:“皇后娘娘宫中的人就是不一样,奴才今日可算是领教了。”
槐月并不搭理他,转身就出去了,只把那沉重的心绪掩在最深处。
小许子一直在外面等着槐月,刚刚槐月和总管说的话也听了进去,槐月一言一行已经和进宫的时候不能同日而语,他在暗暗心惊的时候也为槐月高兴,因为槐月终究有了点在宫里生存的样子了,只是槐月太聪明了,倒让他有些害怕,觉得槐月终究会离他而去,走到好远好远的地方。
等到穗儿的事情过去了之后,槐月看着穗儿被埋入地下,槐月也去求了皇后的恩典,皇后也另外做了主好好安慰了穗儿年迈的爹娘,槐月的心里才算是安慰了不少,但是心里却总是觉得哪里隐隐地不对劲,而让槐月反应过来的,却是偶然间盼春和语芹的一次对话。
那日语芹用一方帕子捂着脖子,皱着眉头对着盼春抱怨道:“你不知道?永和宫里的叶赫那拉贵人就喜欢种些藤藤蔓蔓的东西,整个永和宫上上下下都是各种牵藤子的花,皇后娘娘让我去给叶赫那拉贵人送几匹布料过去,送完出来的时候一个没注意,被门梁上横着的一条爬墙虎勒了脖子,可真是疼死我了。”
盼春在一边一边含着笑一边仔细地为语芹看着脖子:“哎呦,看样子真是不轻,你走路也不小心点。”
槐月听了两人的话,笑着走了过去,顺着盼春的话对着语芹说道:“语芹姐姐风风火火的性子是要改改。”说罢又看了看语芹脖子上的伤痕,“我房里还有些药膏,等会儿给姐姐送去,御药房里面的自己配的,以前在御药房的时候手被刀切了就擦这种药膏,一擦就好,还不留疤。”
语芹听了这话就高兴起来:“我早就说了御药房里面的人日日和药草相伴,有的东西定比太医院的好,不料还真有。”
槐月莞尔一笑,又看了看语芹的伤口,一个念头忽然就在脑海中划过,如同漆黑的夜空之中闪过一条的闪电,明亮得让人心惊,她又看了一眼语芹的伤口,才颤声说道:“语芹姐姐,你的这伤真的是被爬墙虎的藤子勒的?”
语芹不懂槐月的意思,但是还是说道:“是啊,就是这样勒的。”说着将手中的帕子展开,在脖子上一横,对着槐月,“就是这样,不过那爬墙虎的藤子又细又韧,还真疼。”
还是盼春看出了槐月的脸色不对劲,惊道:“槐月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槐月站在暖意融融的春光下,只觉得便体生凉,她看着盼春和语芹,抖着声音道:“盼春姐姐,当时我在御药房看见穗儿姐姐尸体的时候,穗儿姐姐的脖子上的乌青和语芹姐姐那样的伤口一样……”
槐月没有往下说,但是盼春和语芹对视了一眼之后脸色皆是一变,还是盼春先问道:“穗儿不是自己悬梁的么?若说印痕,那应该是从脖子上顺着耳朵的一溜向上印痕才是,若像语芹的伤痕。”盼春又看了语芹的脖子一眼,“槐月你是不是怀疑穗儿是被人勒死的?”
槐月的心里极乱,不知道要怎么说这件事,但是穗儿当初的样子深深地刻在自己的脑海中,自己断断不会记错,那印痕确实是横在穗儿的脖子上。
想到穗儿可能是被人害死的,槐月原本几乎已经有些麻木的心,顿时又伤心了起来,她含着眼泪,站在院落中痛心疾首地大喊:“究竟是谁?是谁这么狠毒?要置穗儿姐姐于死地?”
盼春和语芹见槐月有些崩溃,忙拉了穗儿进了房间,语芹转身去关了房门,盼春蹲在槐月的面前为槐月擦干了眼泪:“槐月,穗儿已经死了,现在再说什么也于事无补,咱们也不能开棺验尸,想找到凶手也无从说起,若是你真的想知道什么,就去御药房问问,那里的总管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断断不会说什么的。”
槐月点点头,擦了擦眼泪就跑了出去,留了盼春和语芹两个人在房中。
语芹看着槐月离去了身影,用帕子擦了擦脖子上的伤口,疼得嘶嘶抽了一口气:“想不到槐月还有这等心智。”
盼春站起身来,淡淡道:“若没这样的心智,你不就白白伤了这么一次了么?”
语芹笑了笑:“你说咱们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的?我看着槐月因为穗儿的死那么伤心,最近人都瘦了一圈了。”
盼春的眼睛沉淀地深不见底,看不出喜悲:“咱们只是让一个小太监和娴妃那边的人说了穗儿将山参换成萝卜的事,其他的事情都是娴妃做的,左右作孽的是娴妃,和咱们无关,咱们静静看着就是。”
房中寂静无声,唯能听见语芹一声轻轻的叹息,许久之后,盼春才说了一句:“咱们这么做,也是想要槐月多提防着娴妃,毕竟娴妃可因为白为昌的死记恨着槐月呢,若不是皇后娘娘将槐月拨来了长春宫,此时死的,怕就是槐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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