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月没想到自己还能见到皇后。
富察皇后端坐在凤座之上,槐月只觉得眼前的人头戴凤冠,光彩夺目,身上的衣裳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布料细细密密地织成,耀眼地让她不敢抬起头,只是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富察皇后仔仔细细地扫视了槐月几眼,她是第一次见到槐月,却没来由地觉得槐月亲切,但是槐月到底是一个宫女,自己贵为皇后自然是要有皇后的样子,所以他只是淡淡地说道:“你叫槐月?你来找本宫做什么?”
盼春在皇后的身边站着,在皇后身边回答道:“娘娘,这个宫女是魏清泰的女儿。”
“魏清泰?”皇后挑眉,似是极为诧异,“本宫记得几日之前康卫让和本宫说过,魏清泰是不是已经死了?”
虽然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但是又一次听到皇后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槐月的眼泪还是忍不住弥漫上了眼眶,自己的阿玛,是自己和额娘的天的阿玛,在别人的眼里就这么一文不值么?说让他死,他就要死吗?
皇后和盼春对视了一眼,彼此之间心知肚明,皇后微微咳嗽了一声,对着盼春道:“秋来风凉,盼春你去将窗户关好,顺便吩咐语芹让她做一碗杏仁露等会送过来。”
盼春应了之后便出去了,殿中只剩下皇后和槐月两个人,盼春一走,留了槐月和皇后两个人,殿中安静地似乎能听见香炉里面焚香燃烧的声音,皇后的手里把玩着一串翡翠念珠,那样深沉的绿色,像是最深的泉水拘出来的一捧凝结成这苍翠的绿色。
槐月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皇后娘娘,您也知道死去的魏清泰是奴婢阿玛,奴婢的阿玛死了,若是天灾奴婢毫无怨言,但是据奴婢所知,这是人祸,还请皇后娘娘做主!”
皇后心底有一丝的惊异,槐月虽说心里有些害怕,但是咬字十分清晰,并无杂乱,她刚刚让盼春出去就是为了能让槐月迫于她皇后的威严能说一些真心话出来,如今看来,槐月的心智远远在她的估量之上,不禁弯起嘴角,嘴里说的话却依旧没什么温度:“你说魏清泰的死是人祸,可有证据?”
“奴婢没有证据,但是奴婢知道这件事是御药房总管白为昌做的,白为昌为人欺软怕硬,若是皇后娘娘能将他带进慎刑司好好审审,他定会招供的!”槐月的眼底是幽深的恨意,杀父之仇,不得不报。
皇后依旧是不咸不淡的样子,将念珠放在一边,伸手抚弄了一下手边琉璃花瓶里面的一枝紫菊:“慎刑司的刑罚宫里面的人都知道,进去的不折损了半条命是出不来的,若是如你所说将白为昌送进去了,他吐出点什么还好,若真是个有骨气的,这件事你让本宫如何收场?”
槐月的满脑子原本全是将白为昌弄进慎刑司这件事,哪能想到那么多,如今皇后突然一发问,倒是让她哑口无言,许久才说道:“不会的,白为昌一定会受不住刑的!”
“那又如何?”皇后轻嗤一声,“本宫无凭无据将人抓进去了,这么一通审下来难免让人诟病说本宫屈打成招,到时候本宫又如何自处?”
槐月愣愣的说不出话,皇后叹了口气:“槐月,站愈高,身愈险,本宫身为皇后,在你们看起来翻云覆雨无所不能,但是本宫亦又有许多的无可奈何。”
槐月见皇后也是无可奈何的样子,脑子一时间空了,原本想着来了长春宫就一定能将白为昌绳之以法,但是没想到还是没有办法,泪水再次渐渐弥上槐月的眼睛,她哽咽着问皇后:“皇后娘娘,难道,奴婢阿玛真的就只能枉死了吗?”
这时候盼春端着一碗杏仁露给了皇后,皇后端过杏仁露,轻轻抿了一口说道:“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譬如这杏仁露,一点北杏不加倒是甜腻地难受,所以有时候适当的苦味到能让甜味变得更加让人顺心。”
槐月看着皇后手上的那个青花底的白瓷碗,釉是细密的白瓷,上面青花描绘的蝴蝶翩然起舞,飞于洁白的釉面之上。
“本宫记得这北杏是你教盼春放在杏仁露里面的吧?”皇后含笑,“看来你比其他人更懂得甜中苦的滋味。”
甜中苦,甜中苦,槐月愣愣的想着皇后的这句话,顿时神色清明了起来,眉间也闪出一丝希望,“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奴婢只有吃得苦才能尝到甜?”
“槐月不愧是个玲珑剔透的。”皇后看着盼春,“一点就透。”
盼春垂着眼睛:“有皇后娘娘调教,哪有不聪明的。”
槐月深深拜倒:“槐月但凭皇后娘娘吩咐。”
“本宫也没什么主意,但是你只要想着,你必须寻个由头将白为昌弄到慎刑司去,你也说了,到了慎刑司再审,白为昌定能说出点什么的。”皇后将自己的表情掩盖在脸上均匀的脂粉之下,“只要他名正言顺地进了慎刑司,本宫就有办法为你做这个主了。”
皇后的话虽未明说,但是已经说得够清楚了,槐月点点头。心里也渐渐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出来。
“好了,你下去吧,你出来这么久了,若是被人知道你来了长春宫,那事情就不好办了。”皇后闭上眼睛,“本宫也有些乏了,你退下吧。”
槐月磕了个头,慢慢退出了房间。
房外是午后正灿烂的阳光,毫不吝惜地铺头洒在槐月的身上,槐月的身上依旧带着皇后房中那淡淡的焚香气味,槐月只觉得周围香味萦绕,心里有个地方的沉重轻松了不少,但是另一个地方却变得沉重。
白为昌在宫里多年,岂是自己有办法将他弄去慎刑司的?
但是如今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自己说不做就不做的了,就这样满怀着心思走进了御药房的庭院中,见一个宫女在院子里翻检着什么,槐月左右也没事,便朝着那宫女走了过去,蹲在一边惊异道:“穗儿姐姐,你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多山参?这么多山参就这么摆在院子里,你不怕丢了么?”
那个叫穗儿的宫女比槐月大不了几岁,平日里对槐月也不错,听了槐月的话伸手就在槐月的脑袋上拍了一下,递了一个山参过去,笑骂:“来了御药房这么久了,这种普通的药材都分不清,若是下次犯了错,叫人好好责罚你。”
槐月奇怪地将那山参凑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咦”了一声:“没有山参的清苦味,倒是有些刺鼻的辛辣味,这不是山参啊。”
“自然不是。”穗儿撇撇嘴,“长白山进贡来的山参难得,哪是我们可以经手的,这是我从御膳房哪里讨来的小萝卜干,最近秋季干燥,我身子燥热痰多,偷偷问了太医,说用萝卜泡水喝最好,所以就去御膳房讨了这些,这小萝卜头也做不了什么菜,御膳房平时也是扔了,所以我就全拿来了。”
槐月点点头,太医院和御药房过从亲密,宫女们认识几个太医也是平常的事,而且像她们这种最低等的宫女们最是容易知道宫里的人情冷暖,一心攀高枝的太医从不会正眼瞧她们,温厚老实的太医才会顺手给她们治治病。
槐月前些日子也有些上风,去了太医院,还是小许子叫了一个姓邵的太医给她看的病,说是小许子同乡,医术也很不错。
邵太医确实是个温润的人,他细心为槐月把脉,又特地写了一个简单的药方,里面没贵重药材,都是平常槐月能在御药房随便弄到的,为槐月省了一笔银子。
最后一次槐月让邵太医问脉的时候,她问了邵太医说:“邵太医,你是太医院的太医,不觉得给我们这些宫女看病大材小用了么?”
邵太医眼睛都没抬一下,只是说道:“宫女也是人命,医者,悬壶济世才是理所应当的,人命不分高低贵贱。”
就这一句话让槐月觉得邵太医是宫里面除了小许子,第二个可以依赖的人。
正沉思着,穗儿已经弄好了萝卜干,拿了篮子就往房里走,槐月有看了看穗儿,然后回到药房里整理药草。
现在药方里面偶尔呛鼻的药草味已经能让槐月习以为常了,在御药房里面呆了大半年,让槐月对一些药材的药理药性也了解了不少,槐月本就聪明,加上又有心留意,所以有时候只是看着药方就能看懂那个人得的是什么病。
槐月一进药方就见了白为昌坐在椅子上喝茶,药方里面有些昏暗的光线将白为昌的脸掩在阴影之中,槐月想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对着白为昌微微弯腰:“白公公。”
白为昌“嗯”了一声,“刚刚去哪了?怎么找你找不到?”
槐月心一提,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随口答道:“刚刚太医院的太医要了一些白术,奴婢给送过去了。”
这活计是槐月经常做的,所以白为昌也不疑有他,只是点点头:“好了,你去吧。”
必须找个由头让白为昌进慎刑司。槐月在心里默念着。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看着面前御药房那一格格放着药材的柜子,槐月想到这句,咬咬牙,转过身对着白为昌一笑:“奴婢做了一些桂花糕,是用御花园里面的桂花做的,不知道白公公要不要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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