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的耳语被前面的皇后听见,皇后停下身扭过头瞪了语芹一眼,复对着槐月说道:“语芹最近越发没个正形,槐月你可别听她信口胡咀。”
槐月见皇后一直端庄不苟言笑的脸也微微有些泛红,便知道语芹并非胡说,便对着语芹使了个眼色,语芹心中明白,便凑了过去说道:“这‘长春’二字是皇上特许咱们娘娘用的,当初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每次来圆明园就住在这长春仙馆中,先帝还专门称咱们皇上为长春居士呢,后来咱们皇上登基,就将宫里的长春宫赐给皇后娘娘,圆明园的长春仙馆也让娘娘独住,意寓皇上和皇后娘娘伉俪情深。”
皇后静静地听着语芹的话,心中泛起一阵阵细碎的甜蜜,犹如在炎热夏日里尝了一口刚刚冰镇的蜜瓜,整个心中都盈满了难以言说的满足,她吩咐了人将东西整理好之后,门外想起马车车轮的声音,看着车上花纹,想来是谦太妃到了,皇后心念一转,便看着槐月说道:“槐月,将本宫之前做好的几样小点心收拾好了,咱们去看看皇上。”
皇帝此刻正在养心殿中小憩,薄如蝉翼的紫绡纱将窗外射进来的浓浓烈日遮蔽了不少,养心殿中供着雕成龙头状的大冰块,正咝咝地冒着冷气,边上一个小宫女慢悠悠的摇着风轮,风轮缓慢的吱呀声中,皇帝生了一股子疲懒,闲闲地靠在塌上,手边是一本翻了一半的《三国志》。
皇后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正是这幅光景,皇帝一身寻常的月牙白绣团寿长衫,倚着一方暗金色绣长春枝软枕,神色安然,眉头舒展,就连嘴角边,也隐隐挂着笑意。
仿佛还是当初还在王府的时候,皇后记得那时候,皇帝就喜欢在临窗的塌上这么懒懒的睡着,而当时的自己与他偶尔说话,皇后还记得,那时的自己似乎永远都在绣着一副花样,那花样是他和她永远也说不尽的岁月绵长。
皇后走到皇帝的身边,施了一礼:“皇上万福金安。”
并未睡着的皇帝听见声音睁开了眼睛说道:“懿慈,是你来了。”那口气,分明就是当初还在王府中的口气,那样柔婉,不带锋芒。
似乎是许久没有听见皇帝皇后微微湿了眼角,轻轻点头:“是,臣妾来了。”
皇帝的眼神流转,停在皇后的身上,皇后穿着的也是一件月牙白的旗装,上面只以精湛的绣工绣上了大把的粉色牡丹,花枝缠绕,绿叶连绵,映得皇帝眼前一亮,皇帝笑道:“倒是巧的很,你和朕穿一样的颜色。”
皇后并未在意自己穿的什么颜色,皇帝说了之后方才察觉,抿嘴走到了皇帝身边坐下,从槐月手中拿着的那个食盒里面拿出了两碗莲叶百合羹,并一碟柳絮香糕和一碟碧绿千层糕,都是寻常的点心,皇后将小银匙和筷子摆在了皇帝的面前,说道:“想来车马劳顿,皇上也辛苦,先吃点东西吧。”
皇帝舀起一勺莲叶百合羹吃了,说道:“朕正觉得有些饿,但是天气暑热,没什么胃口,到底是皇后和朕同心同德,这些点心看起来清凉解暑,比之前御膳房做的那些甜腻腻的糕点好多了。”
皇后拿起筷子也夹了一小块碧绿千层糕吃进嘴里,那碧绿千层糕入口软糯,她又让人在里面加了少许的薄荷,所以唇齿间皆是清凉:“御膳房只知道皇上素爱甜食,但是却不知道如今这天气里吃下过甜的食物难免腻腻的不消化,才难合皇上心意。”
“是啊,底下奴才做事难免一板一眼,不懂朕的心意,有时候实在令朕烦扰。”说罢皇帝看着皇后一笑,“但是有时候不懂朕的心意也有好处。”
手上的小银筷子上的细链子悉索一响,皇后的指尖一颤,旋即说道:“皇上圣心岂是旁人可以揣测的,皇上天纵英明任谁也是比不上的。”
这话有皇后说出来自当是无可挑剔,皇帝含笑不语,皇后话锋一转,看着窗外盛开的一大片的黄色棣棠,声音有如叹息:“臣妾刚刚在来养心殿之前看了一眼果亲王,果亲王确实是长了好些,等会儿谦太妃见了,也定会欢喜。”
皇帝顺着皇后的目光看去,入眼也皆是蓬如云朵的棣棠,心下想起什么似的,也变得温柔了起来:“老六一直寄养在圆明园,这次正好趁着避暑的机会让他好好陪陪谦太妃,也算是尽了孝心了。”
“皇上所言甚是。”皇后放下手中的筷子,悠然吟诵道:“‘棠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皇上和果亲王兄弟情深,实在让人动容。”
似乎是触动了皇帝心底的思绪,皇帝也叹了口气接着念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每有良朋,烝也无戎。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兄弟情深固然是好事,但是天家威严,哪有什么真心实意的兄弟情深,你看看当初康熙爷的九子夺嫡,可不就是兄弟相杀么?”
皇后闻言微微变色,跟着说道:“皇上这话若是被谦太妃和果亲王听见了,定是要寒了太妃和王爷的心了。谦太妃一直安分守己,王爷年纪尚小,又循了果亲王一脉,怎能如当初廉亲王允禩对先帝那般?臣妾听说前些日子王爷孝顺太后,还送了一个屏人高的屏风,可见是一心一意追随皇上的,刚刚的话皇上敢和臣妾说,但是臣妾却是不敢听的。”
一瞬间的晃神,似乎思绪只有花开时候那细微的声响,皇帝却已经回过了神,搁下了手中的筷子说道:“但愿是朕多思了,待会儿会有朝臣过来与朕共议准噶尔的事,你先跪安吧。”
皇后闻言起身行礼,皇帝身边的觅冬送了皇后出去,临末了对着皇后一笑:“皇后娘娘好走。”
皇后转头看了一眼觅冬,悠然道:“好好伺候皇上吧,皇上不喜别人知道他的心思,你身为御前的人,做事也不必太过点眼。”
觅冬低头谦逊应了一声,皇后迎着夏日里渐渐明艳的阳光,扶着槐月的手,走出了养心殿。
槐月扶着皇后的手,经过一条浓荫道时,吹过一阵微风,让槐月的声音也染了夏日的温热:“娘娘刚刚和皇上提起了果亲王一事,不知皇上会怎么想?”
皇后看着面前连成一片的栾树树荫,阳光透过栾树细密的叶子在石子路上投下点点光斑,皇后的身上光斑略过,珠钗翠环偶尔闪烁出或明或暗的光彩,就连皇后明艳的脸也在树荫下显得有些阴沉:“皇上怎么想那是皇上的事,本宫是中宫皇后,只能管管后宫之事,只是果亲王虽是前朝人,但是谦太妃却踏踏实实身在后宫之中。”
槐月明白皇后的意思,声音间也多了几分踟蹰:“只是谦太妃毕竟是先帝嫔妃,论资排辈也是娘娘长辈,娘娘这般做,怕是会让谦太妃吃心。”
皇后淡然一下,身边湖中的荷花含苞待放,皇后立在湖边,任由风吹过鬓角:“谦太妃和太后亲厚,太后素来不喜本宫,以前本宫还能浑不在意,但是在果亲王这件事上,太后不仅管了后宫,还将手伸到了前朝,本宫身为皇后也不得不管了,纵使太后是皇上额娘又如何,如今本宫才是真正的皇后!”
槐月何曾见过皇后这般样子,但是皇后说的话也是在情理之中,不管太后是因为什么原因总是给皇后使绊子,但是终究,皇后才是后宫之主。
回到长春仙馆的时候,盼春迎了上来,对着皇后行礼道:“皇后娘娘,慧贵妃已经在里面等您了。”
雅珺是轻易不来找皇后的,所以盼春这么一说皇后便知道了利害,看了盼春一眼,眼中一切分明:“本宫知道了,贵妃喜欢吃红枣糕,你去做一些备着吧。”说罢理了理云鬓,槐月湘妃竹帘一打,便看见了坐在房中端详着架子上一架花樽的慧贵妃。
听见声音,慧贵妃回头,见是皇后站在门边,屈膝行礼道:“皇后娘娘万安。”
皇后走到慧贵妃的身边,将慧贵妃领到椅子上坐下,方说道:“天气暑热,贵妃你身子本就不好,何必往长春仙馆来?”
慧贵妃坐在椅子上,手中握着绢子,含了谦逊的笑意:“臣妾心中记挂皇后娘娘就像皇后娘娘记挂皇上,都是一心一意的,只是臣妾今日前来,是听说了一些事。”
皇后心中了然,从手边的架子上拿过一柄白玉如意放在手中轻轻抚摸着:“宫中风言风语不断,不知道贵妃听说的是哪件事?”
房中供着冰块有些许凉意,外头微风渐起,将一丝丝有些热气的风从半开的窗子吹到屋里,吹到慧贵妃套着金丝珊瑚珠护甲的手上,那样柔和的温度,让慧贵妃的心安稳了些许:“臣妾听说的是关于当初叶赫那拉贵人中毒之事。”
有细碎的声音响起,细细分辨之下,皇后才听出那似乎是房中冰块消融,水滴滴落在盘中的声音,像极了皇后此时的心跳声,她依旧如常的抚着白玉如意,声音却有些不稳:“贵妃听说了什么,不妨说来与本宫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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