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的田里, 银锁举着灯笼走在宋柱子跟云庆旁边, 云庆使劲拉着漏, 宋柱子在后面扶推着漏, 两个人一起使劲, 那漏就吱扭吱扭地往前走, 边走, 边有种子从漏斗里撒出来,均匀地落在地垄里,被漏尖翻起来的土, 正好就从两面落下,把种子埋在了地垄里。
“庆哥儿,你还成吗?要不让银锁换换你吧, 你一个弱书生哪儿干得了这重活啊!”
宋柱子抹了一把脸上流下来的汗, 说道。
“对,云庆, 还是我来拉吧, 我干习惯了都……”
银锁说着, 就要把灯笼塞给云庆。
云庆不让, “大伯, 银锁,你们白天都已经干了一天了, 身体早就乏累了,我虽然比不得银锁我跟大哥有劲儿, 但总是白日里没做什么, 这会儿干点也不累,没事儿,咱们快点干吧,早早地把这块地给干完了,还得去河边那块地呢!”
“唉,你爹啊,真是……作天作地作坏了自己啊!”
宋柱子叹息了,“你说说,好好的家,让他给毁了,媳妇赶出门,家里招了那么几个好吃懒做的回去,事到如今,就是病得爬不起来床了,这地里的活儿也没人帮着干?银子呢,倒是被他们给糟践光了!”
“他那都是自找的!这事儿本来我也不想管,管他呢,谁让他把我们都赶出来的?云福那些天为了家里的生计,为了我们这些个人的吃食儿,绞尽脑汁的,上了多少火?”
云庆说着,语气就忿忿起来,他一把把漏放一边,“大伯,您倒是说说,他怎么就能听了别人的话来跟我娘吧我们的钱都骗走了?本来我们云福就要到城里去开店了,可是钱却没了,被自己个儿的亲爹给骗走了,您说说,我们的苦跟谁说啊?就那上次,那城里的官老爷到地里去为难云福,也就是云福了,能撑得住,换成是别个什么人,您说,那还有活路吗?现在他生病了,还得我们来帮着播种,我们怎么就那么菩萨心肠啊?您说,就这事儿让云福知道了,那得多伤心?多膈应?”
“唉,我也知道啊,云福姑娘确实是受苦楚了!可是,他在哪儿躺着,这地难道还能荒了不成?”
宋柱子叹气。
“他怎么就不让他的亲兄弟,亲侄子,亲侄女来帮他啊?”云庆还是火很大。
让人想起那句话,老实人发火也是可怕的!
“云庆,宋二大真的挺可怜的,我去看了,他一个人被关在后院的小黑屋里,别说是有人给她买药了,连个送饭的都没有……”
银锁在旁边说道。
“那……祖母呢,她不可能看着爹受苦不管吧?”
云庆语气犹豫了。
“那老太太也病歪歪的,其实啊,你爹从你娘手里骗走的钱啊,被老太太拿到后,又被宋虎子给翻腾走了,这会子,宋虎子就没影儿了,也不知道上哪儿挥霍去了,老太太一生气,就病倒了……她们娘俩现在是谁也不顾上谁了!”
宋柱子的话让云庆无言了。
这算什么?
难道是应了那句,老天自会有报应,不是不报i,时辰不到,时辰一到,马上就报?
可真的听说了祖母跟爹的困窘,云庆却又乐不起来了。
“唉,人哪,真是不知道自己个儿明天会怎样?只要走错一步,那就步步错下去,没法儿回头了!”
宋柱子说着,扶起了漏,云庆将漏绳搭在肩膀上,往前拉了几步,瓮声瓮气地说道,“那都是他们自找的,比起云福那些日子受得煎熬,他们这算舒坦的呢!想想若是没有云福,我们娘几个还不知道是不是早饿死了!我只心疼我家云福,其他的,我谁也不管!哼!”
云庆赌气道。
“你爹啊,也没想着求你们原谅,就是央求我帮他把地播种上,你也知道他是个最爱种地的农夫,一天也不能离开了这土地,如今病了,也不想让地白白地荒废了,我这才央告了你们兄弟俩帮忙,咱们晚上受点累,把这地帮你爹播种上,让他了了心思安心养病,就算是你跟云福积德行善吧!”
宋柱子好言劝说着。
他能理解云庆现在对宋祈彦的怨气。
换了是谁都无法轻易释怀,不是吗?好端端地几个孩子跟一个娘,被扫地出门,还接连地被骗,被上门闹,害得人家这娘几个险些都没活路了,怎么现在人家过得好了,你宋祈彦就又来想要给人家当爹了?
那想想也不可能啊!
谁能接受?!
“我就是心疼云福,跟我们家没享福,净遭罪了!”
云庆讷讷着,眼底就有了水光了,幸亏是晚上,银锁父子并没有看出他的异样来。
“庆哥哥,有你这话,我就是吃点苦,受点罪,也值得了!”
三个人刚拉到地头,地头那里就俏生生站着一个人,云福什么时候竟来了。
“云福……”
云庆紧张得手里的漏都扶不住了,险些倒在地上,幸亏银锁手快,一把帮他扶住了。
“云福,我不是要骗你,我就是怕你生气,你成天价操劳,人都累瘦了,我真不想让你再为这些事儿上火,云福,我心里也明白,我不该瞒着你,可是我……”
云庆语无伦次地解释,反倒越解释越说不清了。
“云福姑娘,这事儿怪我,是我求了云庆兄弟的,你爹他病下了,这地不能荒废了,我就想借了你的漏晚上过来帮他播种上,咱们不看人,也得看这地,好端端的荒废了地,那就是造孽啊,是不是?得,你也别埋怨云庆兄弟俩,若是要怨,那就怨我吧,我的错……”
宋柱子一脸歉意,快四十岁的壮汉子,在云福这个小丫头跟前,紧张得直搓手,眼神也不敢看云福,真跟做错了事儿的小娃娃一样。
“大伯,云庆,我都听到了,你们也不用自责,这事儿我不埋怨别的,我就是埋怨你们,为什么不早早跟我说实话?云庆,你也不想想,大哥跟大伯他们都是干了一天活儿了,晚上回家不好好歇着,那第二天怎么有劲儿再干?你这不是怕我生气,你是怕他们不都病倒了啊!”
云福这话说的在理,云庆越发的讷讷着,不敢吱声了。
“好啦,不说了,都回吧,以后什么事儿都不需要偷摸着干,我云福不是针鼻儿大的小心眼,凡事儿只要有理,我都能听得进去,也都会答应!”
说着,她就带头往回走。
“可是,云福姑娘,这地……”
宋柱子犹豫不定,没走。
“明儿早上,您带几个人过来,先把这几块地给播种上,再去别的人的地里……”
云福说道。
“真的啊?云福姑娘,我就知道你是个心软的……”
宋柱子立刻就笑逐颜开,几步追上来,“银锁啊,将来你也得给我找云福姑娘这样的儿媳妇,啧啧,真是又贤惠,又聪明,还讲理……”
“大伯,您别再夸我了,不然我可就被夸晕了,走不回去了!”
云福也笑道。
银锁一声没吭,但却在心里嘀咕,老爹,你说让我找云福这样的媳妇,我就找得到啊?云福姑娘那可是福娃,咱们全村不也就一个福娃吗?
云庆在一旁跟着,不敢说话,神情都是怯怯的。
回到家,关上门。
云庆去拉云福的小手,被云福甩开。
“云福,是我的错,我不该瞒着你去给爹播种的,可是,大伯一来说,说他病倒了,还惦记着田里的庄稼没种,我心里就不好受,本来是一家人的,他之前对咱们也是好好的,可……我没办法就答应了,可是我不想让你知道了生气,所以才没告诉你!”
“庆哥哥,你知道我最气你哪点儿吗?”
云福看着月光下自家小相公的英俊不凡的脸上,都被急得冒汗了,她不忍心了,但该说的还是得说,她可不想跟云庆将来也落得了宋祈彦跟辛娘这种结果。
“哪点儿?不是我没告诉你漏的事儿吗?”
云庆不解。
“我最气你不相信我,你觉得我知道了爹生病,你们要去帮爹做事儿,我会不同意,我会生气,对吗?”
“我……”
云庆支吾了。
“你就这样了解我的吗?我是那种冷血的人吗?你以为,你可怜他,我就不可怜吗?我那么一大点就被抱入到你们家,你们家人对我怎样,我不知道吗?虽然说现在一家分成了两家,可是,我这个人别人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你对我一点也不了解,我……我还怎么跟你在一起?”
她说着,甩开云庆的手,就要往里走。
“哎呀,云福,你别这样啊,我都说我错了,我其实也知道你是个心软的,但我不是怕你跟着上火吗?你白天那么累,家里外面两边跑,我一点帮不上忙,我是个人,而且是你……的男人,我能不心疼你吗?我本来就挺内疚的,却又摊上这事儿,我想来想去的,就做错了,没告诉你……云福,你不要生气了,我真的对你一点没有二心,就是怕你不高兴,怕你累着,怕你……”
云福的手轻轻堵住了他的嘴,“行啦,你做文章捯饬排比句啊!”
她说着,就笑了,月色下,笑容姣姣,面容清秀,惹得云庆看来,心里一个劲儿的傲娇,看看,这就是我家小娘子,多好看,多善良啊……
“云福,不生气了,以后我什么事儿都跟你说,不会再这样了!”
“嗯,庆哥哥,你想想,咱们若是……若是将来真的有了什么事儿,彼此都藏着掖着,那还怎么共同渡过难关啊?”
“嗯,我知道了……”
云庆轻轻握住她的小手,小手柔若无骨,触感细腻,握在手心里,那就是小小的一团,令人越发的喜爱。
“那云福,爹生病这事儿咱们告诉不告诉娘啊?”
云庆问。
“这个……暂时先不要说吧,说了又能怎样?徒增娘的烦恼,这几日,娘才心情好些了,脸上有了笑模样了,咱们就别给她添堵了!”
“嗯,好,听你的!云福,你看看,我当初也是这样想的,才没告诉你,结果还是被你给说了……我那也是好心呐!”
云庆嘟嘴。
“你跟我,我们跟娘,那能一样的关系吗?不告诉娘,那是因为她是长辈,怕她焦心,可是你不告诉我,那就是不信任,不同心同德,我能高兴了吗?敢情咱们遇上难事儿了,你一个人在那里苦熬苦熬的,我却什么也不知道,你觉得那样好吗?”
云福的话说完,云庆呵呵讪笑,“好不好的我不知道,但我铁定没你有主意,没有你我度不过难关,这是一定的!”
“你还知道啊!”
云福戳他眉心,他反手去抓住她另一只小手,眼神脉脉地看着她,“云福,以后我肯定会对你好,一辈子好……”
“庆哥哥……”
云福沐浴在小相公那温暖有爱的目光里,身心都觉得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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