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小和海棠两个人到底是在吃过饭以后才去大堂，那些彻夜难眠的掌柜的们早就已经是满脸的疲倦和担忧了，远远地看见林小小和海棠走过来，掌柜的们都是一脸痛苦和即将解放的愉悦交织着的复杂表情。林小小仿佛没有看见众位掌柜的样子，笑呵呵的说：“大家昨夜休息的可好？我觉得不错，这里的院子安静雅致，比起京城来可是强多了。”林小小没有半分提起来之前事情的样子，反倒是叫这些掌柜的心里更加忐忑。互相的看了几眼，都是一脸的慌张。海棠在一边提醒：“众位掌柜的在咱们这里留个一夜又半天了，家里的人想必早就已经惦记得不行了，哪里还有时间休息呢？”

　　听到海棠提起来这些事情，众位掌柜的更加犹豫了，甚至心里头有些揣测：难道主子是见过自己家里人了？不由得都是心神一凛，面色有些许的僵硬，林小小仿佛不知道一般，照旧是笑呵呵的，说：“我这个做东家的难道还不能留下众位掌柜的帮帮忙？我还得谢谢诸位昨天帮着我看账本呢，辛苦了！”众位掌柜的心里头知道了，这是少爷现在要开始处置众人了。都是一动不动在门口站着，等着他说话。

　　林小小笑呵呵的拿起来账本，说：“咱们就先说说贾掌柜的店铺吧！在江南地界，咱们这算得上是老铺面了，店里前前后后有二十多个伙计，生意也不差，我一直就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赚钱呢？现在我知道了，原来是因为咱们好掌柜的，这些年除了年节时候给上头的上供，竟然足足有三分之一的货物被你拿出去私卖了，还在家里置办了下人仆役，听说还有个怀了几个月身孕的外室？这是看着我不来店里，就想着用我林家的财产养活你家里的下人？我倒是从来你知道，您还有这么深的算计！”下首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大汗淋漓，颤声说：“主子，小的也是有难言之隐啊！”

　　林小小冷笑，说：“怎么？难道还是庄子里头的布匹财物自己要跟着你走不成？难道是我把刀架到你脖子上叫你偷我家的财物不成？你既然说自己是有难言之隐的，那就好好的说出来，我倒是要看看是谁要你这样做的！”贾掌柜面色灰暗，眼珠子不停地上下乱转，显然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借口，林小小就冷笑着看他，片刻之后，贾掌柜无奈的低头下跪，说：“小的有错，愿意接受主子处罚。”林小小很是满意他的态度，之所以最开始选择对贾掌柜开刀，也是因为林小小他们考虑到贾掌柜为人作风。

　　贾掌柜在店里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可是在家里就不一样了，他的嫡妻是一家胭脂铺子家的女儿，娇生惯养，有些刁蛮任性，贾掌柜本来就是高攀了，再加上嫡妻家里还有几个兄弟，大舅子们没有一个好惹的，因此贾夫人积威甚重，贾掌柜也不得不避其锋芒，一再忍让。由于长期在家里没有地位，贾掌柜自然愿意把情感寄托在外面，因此在妓院里头包了一个清官人，本想着是玩几年就再说的，没有想到这个女子竟然还意外怀孕了。这女子很是聪明，没有强硬逼迫，只说自己对贾掌柜的情深意重，不忍分离，愿意贫贱不移的跟着他。

　　一个在家庭里面得不到自身存在感认知的人，突然遇到一个不离不弃的人，会是什么结果呢？自然是受宠若惊、欣喜若狂的，哪怕这个女子实际上长得只是一般人，平常姿色，可是有的时候，给人带来最大威胁的往往也不是那些美若天仙的女子，多半是这样的小家碧玉，看似温婉无害，实则包藏祸心。之所以这样说，就是因为这个姑娘也是很不简单的人，作为外室能叫贾掌柜的倾心相许，在外面安置另一个家，并且把自己贪污的所有产业的八成都交给她，能是简单的女子吗？因此，就算她是外室，可是一样的呼奴引婢，过得比正牌的贾夫人都要滋润，更是仗着自己肚子里头的孩子，没有丝毫收敛的意思，一直撺掇着贾掌柜的和夫人和离，若不是贾掌柜软弱，贾夫人蛮横，只怕是早就已经各自散伙了。

　　而在今天早上出来看大家之前，林小小和海棠已经找机会见过贾掌柜的了，目的自然是提出来自己的要求，贾掌柜作为开刀的第一人，一定要能够给林小小等人增加士气，因此，林小小用好处谋取了贾掌柜的答应，而现在能够拿捏得住贾掌柜的事情，自然就是他心尖上的那个外室了，林小小答应了贾掌柜，只要他帮着自己拿下这些人，自己会假意报官，把他发配边疆，实际上安排他和他的小情人去北疆的铺子里头，做新的掌柜，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贾掌柜本来就一直想着和自己的原配分开，现在有这样的机会，自然是求不得的，因此，几乎没有犹豫，贾掌柜的就答应了下来，这就成了现在的样子，贾掌柜的在一边跪着，林小小等人置若罔闻，海棠递出来下一个账本，林小小一笑，看着众人，漫不经心的说：“刘掌柜是哪一个？出来我瞧瞧。”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白面微须的男人，瞧着像是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身材精瘦，面无二两肉，很是骄傲的说：“正是在下。”林小小抬头一看，这不正是昨天意见最大，想要和自己家里鱼死网破的那个掌柜吗？原来是他呀！林小小面无表情的翻动账册，半晌才放下手里的账本，似笑非笑的看他。

　　刘掌柜应该是个心智极为坚定的人，面不改色的站在下面，林小小笑着说：“怎么了？刘掌柜这个样子......难道是认为自己没有一点错处吗？”刘掌柜面色坚硬，说：“小的不敢说是没有一点错处，小的有没有错处也是少爷您说的算的，您要是成心翻找，就是铁人也有错处。”这话的意思就是认为林小小这是有心做这样的事情，目的就是找出自己的错处来，觉得林小小看他不顺眼。这话一出，几个小厮的面色就变得难看了，甚至有些按捺不住的走上前去想和他理论一番。

　　林小小抬手制止了她们的动作，笑着说：“怎么？刘掌柜认为是我故意找事情是吧？”刘掌柜一言不发，显然就是这个意思，林小小笑着说：“刘掌柜的意见，众位都是这么看的吗？”林小小环视四周，许多人都低下头，不敢看他，只有一个老者站起来，说：“万万没有这个意思，我们这一生都是在林家的，自然知道林家的作风和手段，是万万没有冤枉人这一说的，少爷放心吧！”林小小得到了满意的答复，点点头，说：“这就好，我只怕有人从中生事，认为是我冤枉好人，那就不好了。”然后笑着看刘掌柜，说：“刘掌柜不用怪我，账册也是别人给你检查的，我只是照本宣科而已，您不用放在心上，咱们先看看账本？”

　　林小小的话语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是手上已经打开了那个账本，林小小笑嘻嘻的说：“接下来我给你们读一读咱们刚正不阿、一身清白的刘掌柜做的账册，都有什么问题！”然后把账册递给了海棠，海棠朗声读了出来：“刘掌柜所属的锦绣坊江北第一店，店内共有伙计五人，绣娘三十人，账房四人，杂役七人，库房三人，其中账房几人的薪水高于绣娘的三倍。去年六月初十，刘掌柜自店内柜面支取五十两银子，下有梅花烙印，是德善坊的钱庄里头的流动银子，另外支取了三十架彩绣屏风，用途是给巡抚老爷贺寿，最后银子有三十两到了秦楼楚馆的账册里头，屏风有二十架流向皖南，并且收入没有进入店铺流水银子，请问刘掌柜，这钱是去哪了？”

　　刘掌柜站的挺直，却微微有些僵硬，说：“屏风是给巡抚老爷的了，只是可能是被他家的下人贪墨了，与我无关，至于我五十两银子也是我打点关系用了，去年的时候江北差的严，若不是我一再走动，只怕是锦绣坊早就被人一锅端了。”林小小笑笑，说：“对，去年的时候查得紧我也是知道的，可是我记得我也是传过来口讯的，说了已经打点好了全部关系，你们不用害怕，你是怎么回事？难道没有接到消息吗？”刘掌柜义正词严地说：“那有什么？县官不如现管，我只是怕天高皇帝远，再送一次也是省心的。”

　　林小小点头，说：“这么说来我还得谢谢您了？您真是打的好算盘，我林家难道在你眼里就是普通商户吗？我能够把得上巡抚，自然也能把得上别的官员，你真以为我是没有事对你开刀呢？我早就去巡抚老爷家里打听了，上到巡抚小妾，下到门口门房，没有一个人收到过你的打点，怎么？你还要我找人去对质一番才会死心不成？”刘掌柜这才闷闷的点头，说：“这个我承认，我是没有全送过去，可是这么多掌柜的，有谁就敢说自己没有一点错处不成？三五十两银子的东西你还要计较？我为你家辛苦半生，难道这点钱还不够吗？”

　　一听这话，林小小笑了起来，说：“这些钱自然是可以的！没有人说不行，可是刘掌柜啊，你别忘了，你还有二十架彩绣屏风呢？怎么？一架屏风十两银子，二百两银子难道也是你的辛苦费？”面对马上就要翻脸的刘掌柜，林小小抬手制止了他怒气冲冲的动作，笑着说：“不要着急，就算是二百两也是我林家赏你的，咱们接着往下看。”林小小抬手叫海棠继续读，海棠看了刘掌柜一一眼，笑呵呵的说：“七月十五，刘掌柜支取了柜面上五百两银子，说是给绣娘们发福利，可是却忘记了，绣娘们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发过工钱了，刘掌柜更是借着机会侮辱了几位绣娘，辱骂其先人，导致半数绣娘离开锦绣坊，这没错吧！”

　　刘掌柜说：“那些绣娘不做活计，我骂几句有什么问题？”林小小点头，说：“问题不大，大问题是你没有给他们工钱，我们林家从来不拖欠工资，你是怎么有脸克扣人家工钱的呢？难道我们给你的钱就是叫你自己花用的？更何况你支取的五百两银子只有五十两落到了工人手里，你于心有愧吗？心里不会觉得对不起大家吗？你告诉我，那四百多银子去了哪里？是不是又进了你的腰包？我赏你银子没有问题，可是我没有赏你脸，叫你欺负工人，你知道大批优秀绣娘的流失对林家来说是多大的损失吗？你还在那里津津乐道，觉得自己很有威严？你也不想想，你是个什么东西！”

　　刘掌柜被训斥的面色青白，却没有能够反口的话，只能听着，林小小又说：“我向来偏居北方，是因为我觉得你们这样的老掌柜能够给我拿得住江南的产业，可是没想到你们最后居然监守自盗！尤其是你刘掌柜，怎么？我听说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要是认真处理这件事，你就要跟我拼个鱼死网破？笑话，我难道就能叫你吓住了不成？你家的家眷早就已经叫人控制起来了，只要在我国的一块土地上，你就不要想着扳倒我！”听见林小小说家眷被控制了，所有掌柜的都是心头一寒，觉得原来给林家做生意是卖命的！

　　林小小自然知道众人所想，安抚道：“众位只要对得起我林家的，我们自然不会做什么，要是对不起的，我们也能做到祸不及家人，可要是想着用这些乱七八糟的理由就叫全家人一起上，妄图扳倒我们林家的，我绝不放过！”看到林小小这样的表现，众位掌柜的再没有了抵抗的心思，而是一一认下来了自己的做法，静静地等着林小小的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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