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李明达站起身, 惊讶地看田邯缮, “她昨天还好好的, 今天就死了?”
“说的就是呢, 所以奴说世子这招也太……不过想想, 只有她死了, 这件事刚好能遂了魏二娘之前的要求, 完美解决。”田邯缮琢磨了下,感慨道,“贵主您想想啊, 她一死婚事就算了了,给房家算是个交代了,如此还不必惊动圣人, 保全了魏家的名声。”
李明达点头, 不过她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房遗直也不是个做事会留下把柄的人。魏婉淑好歹也是高门贵女, 而且俩人连着圣人指婚的干系, 他若真出手把魏婉淑给害了, 这以后若有人抓住他这个把柄, 必然万劫不复。
“走!”李明达往门外去。
田邯缮愣了下, “贵主这是去哪儿?”
“明镜司。”
“不是说今天不去了么。”
“就你话多。”
……
明镜司。
李明达下了马,飞快入内, 果然见房遗直等在正堂。他见李明达来了,也不意外, 还特意感慨一向准时的李明达今天迟到了。
“公主今日本是不打算——”田邯缮最快道。
李明达斜眸警告一眼田邯缮, 田邯缮立刻闭嘴。
房遗直温笑道:“谢过公主。”
显然房遗直已经明白,自己是特意为了他的事过来的。
李明达也就不客气了,坐下来还不等上茶,就直接让房遗直解释一下。
“是假死,魏叔玉放得消息,已经通报了京兆府,户籍已经按死人处置。”房遗直简单解释,明了快速地解答了李明达心中的疑惑。
“你和魏叔玉做的商量?”李明达问。
房遗直点头,“他是未来的国公,郑公一去,国公府的一切事宜自然由他做主。”
李明达想了下,忍不住叹:“魏婉淑也不知道知不知情,若是不知,而今只怕有的热闹了。”
“这是她们府邸的事,我们也没办法。人总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教训,更何况魏二娘还是个不知好歹,敢威胁公主的人。她能落个青灯古佛的下场,已然是老天爷对她最好的仁慈。再者说,有家里人亲自安顿她,也不至于多清苦。”房遗直解释道。
李明达点点头,转而目光明亮地看房遗直,“你这法子不错。”
“这人死了,接下来就该琢磨好事了。”房遗直叹道。
好事?李明达眨了下眼睛,才反应过来房遗直所谓的好事,是指他俩的事情。她用手托着脸,侧过头去,躲开了房遗直的目光,嘴里小声嘟囔着,“那你要努力了,你惹得麻烦你收场,别指望我开口。”
“好。”房遗直应承。
“最近还是不要说了,我要先把崔家那边摆平了。”李明达又嘱咐道。
“好。”房遗直又答应。
“等个把月最好,到我母亲忌日那天,你说这个事的时候,多提提长孙皇后,表个忠心,可能比平常更顺利。”
“好。”房遗直这次话里含笑了。
李明想想自己这样说话可能显得自己太着急了,尴尬地咳嗽两声,就和房遗直告辞,匆匆离去。
李明达临走前还特意嘱咐房遗直,多休息两天,不要忘了圣谕。
房遗直随后就去了郑国公府,与魏叔玉见了面。在外人看来,房遗直则是去吊唁刚刚身亡的未婚妻。
魏叔玉见房遗直来,表情复杂,心里头感觉很沉闷,不知是欢迎他还是不欢迎他。
“可别让我母亲见了你。”魏叔玉叹了声,转即吩咐身边的家仆,要瞒着这件事。
“我知道这件事是我们魏家的不对,但是而今这光景还是不见的好。”
“话说完就走,只问你人送走了没有?”
“还没,在后院和我母亲哭。十几年的母女,自然伤离别。”魏叔玉叹道。
“夜长梦多,多留一天就有一天的危险,若被人发现,不仅她的命没了,她最愿保全的魏家的名声也毁了。当然,也不排除他是哪位家的名声做借口,来成全自己的野心,那你就当我没说,你们随意。”房遗直说罢,就转身要走。
魏叔玉忙拉住房遗直,他尴尬了一会儿,才对房遗直说道:“我现在心情不是很好,道理都是明白的,过几日再登门和你致歉。今天的事也谢过你提醒。”
“而且你先斩后奏,必然会让你妹妹十分恼火,我想他一定会用很多的办法想要扭转局势,甚至会编出一些话来刺激你,我希望你能有你自己的判断。大义灭亲,非人人可为,你能有此举倒是厉害。”房遗直安慰的拍拍魏叔玉的肩膀,转身就去了。
魏叔玉点头,站在门口看着房遗直离开的背影,久久地没有回神。
片刻之后,管家急急忙忙的赶过来回禀魏叔玉说后院闹的厉害。魏叔玉就赶紧撩起袍子往后院跑。
魏婉淑和裴氏两个人单独在房里,魏婉淑闹着要真寻死,吓坏了裴氏。
魏叔玉赶了过来,瞧见魏婉淑缩在床榻内,拿着剪刀抵着自己的脖子,眼泪不停地哗哗流。而一边的裴氏跌坐在地上哭求不止,恳请魏婉淑不要伤害自己。
魏叔玉连忙搀扶起自己的母亲,冷眸打量魏婉淑,“你还要为家里添多少麻烦!”
“大哥,你怎么能这样,突然就对外宣了我死了?”魏婉淑一脸难以相信。
“不这么做,我怕我忍不下心。”魏叔玉避开去看魏婉淑的眼睛,而是搀扶裴氏坐了下来。
裴氏哭啼不止,紧抓着魏叔玉的胳膊仰头看他。昨夜魏叔玉已经和她商量过了这件事,女儿做出这种丢人的事情来,而且也只能有这种办法能保全魏家名声,所以最终她也同意了。但而今看到魏婉淑这般不甘心,裴氏终究还是心疼。
“你口口声声说做那些事都是为了魏家好,但而且真要你做一件事,保全魏家的名声的时候,你怎么这般委屈?”魏叔玉拍了拍裴氏的手,深吸口气,转头冷着脸质问魏婉淑。
“他们一定要我死?我已经有办法解决这件事了!”
“你说你昨天去威胁公主的事?你到底长没长脑子还是不是,当初那个我聪明伶俐的妹妹!”魏叔玉气的心肝肺都疼。
裴氏在旁直皱眉,当下她只顾着哭,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公主怎么了?我知道她的秘密,她也不敢拿我怎么样。”魏婉淑喊道,转即她盯着魏叔玉,“你就不好奇公主的秘密是什么?她的眼耳鼻——”
“遗直兄已经和我说了,而且我还知道你之所以能够得知公主的这秘密,就是因为你当初和前太子有关系的时候,去了禁地,才偷听了公主在长孙皇后石像前说的话。”
魏婉淑愣住:“这件事我并没有告诉别人,你们怎么会知道?”
“所以说你怎么敢去威胁公主你以为你的事她不知道,她早就知道了,不过是念着我们魏家的关系,一再帮忙隐瞒罢了,你却惹了她。公主是什么人?什么性情?她屡破奇案,会被你这点小手段威胁到?若非是遗直兄求情,公主已经告到圣人跟前,咱们魏家此刻就毁了。”魏叔玉叹道,“你竟然都没有想过,这个秘密如果公布于众,别人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该如何解释?你和前太子的事必会被扯出来!再说公主当初坠崖,身体有些变化也不是不可能,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为什么要拿这个去威胁?”
魏婉淑愣住。
裴氏在旁听的糊涂,问魏如玉到底是什么秘密。魏叔玉命人先把裴氏搀扶回去歇息,别的话回头再说。
屋子里随即只剩下了魏叔玉和魏婉淑。
魏叔玉也听够了魏婉淑的哭声,觉得这件事情如果再纠结下去只怕没完没了了,而今只能快刀斩乱麻。让人立刻带魏叔魏婉淑离开。
魏婉淑绝望的流泪,眼瞪着魏叔玉,“你们要把我送到哪?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并非是我狠心,是你当初桩桩件件做的事害你,沦落到今天的下场。而今乖巧懂事的魏家二娘已经死了,你此去之后,就不要再和魏家有什么联系,我会留足够的钱给你,也给你安置了几个做事还算利索的下人。”魏叔玉忽然想到了当初的周小荷,不禁自嘲的冷笑,我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的亲妹妹也会落得跟她一样的下场。
魏婉淑垂头哭,她知道事已至此已经没有退路,整个人除了被悲伤淹没,哽咽地再不能言语。
“我给你选的道观名声很好,那里的道姑修为也很有名,跟着她们有一天许真能修仙得道。你们魏家挣名声的路,保不齐就是这条。”魏叔玉最后送别着魏婉淑,就让人赶紧偷偷的备好马车,将魏婉淑从后门送离了长安城。
天色渐晚了,冷静下来的魏叔玉才把这件事回禀给了裴氏,裴氏哭得晕厥了一次,最终也是无可奈何。待情绪稍稍稳定之后,裴氏就问起魏叔玉公主的那个秘密到底是什么。
“此事不好说出来,遗直兄之前就警告过我,最好不要让太多人知道。”
“到底是什么事?我们母子之间还有什么忌讳,再说你只说给我听,我也不会说给别人。”裴氏道。
“坠崖之后,公主的眼耳鼻和普通人不同,时常会看到听到和闻到常人看不见听不到闻不到的东西。”魏叔玉道。
“就这些?没有细说?”裴氏问。
魏叔玉点头,“这已经挺明白了,还有什么能细说。”
裴氏转了转眼珠子,有些惊悚地问魏叔玉,“你的意思是说,公主能看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魏叔玉缓缓地点了点头,“应该是如此,怪不得之前和公主一同出行在外的时候,偶尔会看见公主沉着脸凝神半晌。这事对公主来说应该也是个不小的刺激,很难想象她一个弱女子要面对这些,之所以瞒着圣人只怕也是不想让圣人担心。”
“真有鬼呢,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我想想都觉得害怕,公主竟能看到听到……对了,必然是因为他从那么高的山崖坠下去,走了一趟鬼门关的关系。”裴氏哀叹公主不易,这几天想想自己的女儿竟然拿这种事情去威胁公主,实在是过分,“我对你二妹真的是失望至极!不过却要把她安排好了,回头偶尔还是要联系一下,看看她的情况。”
魏叔玉应承,请裴氏放心,他都安排好了。
三日后,落歌风尘仆仆的从长安城外赶回,和房遗直回禀。
房遗直正坐在房间内抱着黑牛,一手抚摸着它脖颈处的金铃铛,一手拿着小鱼干儿逗弄他。黑牛的嘴巴里发出咕噜噜的呼噜声,不时地用他的小黑爪子去抓房遗直手里的小鱼干,有点着急地来回用爪子抓,但是会很稳的坐在房遗直的怀里,不会失了平衡掉下去。它吃掉一个小鱼干之后,立刻就会仰着脖子看房遗直,很聪明地等待他去取下一个。
这猫是要成精了,落歌想。
“事情办妥了?”
“妥了,都是咱们的人。她一个弱女子也反抗不了什么,到地方她就是有钱,也使不出劲儿来,何况还有咱们的人看着她。魏家那头从此以后必然联系不上。”落歌回禀道。
“嗯,这是她应得的。”房遗直说完,就将一个小鱼干塞进了黑牛的嘴里。
黑牛吃得心满意足,高兴地窝在房遗直的怀里舔爪子洗脸。
落歌看了一眼,越发觉得这只猫成精了。
“这事就算过了,以后也不必再提。”房遗直说道。
落歌应承,他确实很快就会忘了。这种事情他以前也没有少办,若桩桩件件都记得,他岂不是很累。
李世民今日闲暇,才想起问魏家的事,“这魏家二娘人怎么就突然死了?”
“说是魏家二娘素日就最为崇拜魏公,因丧父悲痛过度,守孝之时就一直寝食不安,日日消瘦。后来因思父过甚就做了个梦,梦里魏公说想她,她次日醒来就说要随父而去的话,然后就撞了棺,人就去了。”
“这倒是个刚烈孝女的小女,传旨下去,令魏家好生厚葬她。”李世民感叹道。
方启瑞应承,这就吩咐下去。
李明达这时候来了,笑着而给李世民请安,就凑到李世民身边问他要不要下棋。
“哦?今天怎么兴致好,想起来陪阿耶下棋了?”李世民问。
“兕子这几日反思案子的时候,就顺便反思了一下自己。这段日子为了破案,似乎疏忽了阿耶,所以这两日兕子打算好好陪一陪阿耶。”
“哎呦,长大了,懂事了,阿耶甚感欣慰。下就下。”李世民开心笑道。
李明达抢了黑子先下。
李世民挑眉看她,“这就是你孝顺阿耶?”
“那您先下。”李明达道。
李世民也不客气,“我就不动了,也下这地方。”
李明达看眼李世民,就跟在自己刚刚落下的黑棋子后面,下了白棋子。
“魏家二娘的事你听说没有?”李世民边落子边询问李明达。
“听说了,是个孝女。不过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觉得魏公若是活着,也必然希望他的子女能好好地,而非这般寻死。要孝顺,就该在生前。”李明达道。
李世民愣了下,好笑地看着李明达,“你这丫头,难不得今天巴巴地来找我下棋,莫非是被这件事感触到了?”
“才没有,我的阿耶万万岁。”李明达分辩道。
李世民一听这话,心里更是一阵暖融融,欣慰地笑,“人都有这一步,阿耶这两年也确实感觉身体大不如从前了。”
“阿耶,身体觉得不好,那就要调理啊,太极宫里花了这么多钱养了那么多太医,找个会养生之道懂长寿之法的人,还不容易。找对了方法,阿耶的身体保证跟从前一样好。就是宫里的太医不行,那咱们就宫外找。女儿明天就回明镜司,让人拟个告示,广寻天下良医。咱们不能等病来了再养身子,等病来之前,就把身子养得壮实,它就敲不开门了。”李明达比喻道。
李世民听这话哈哈笑起来,“你这丫头怎么今天忽然提起这些。”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到了。”
李世民何等聪明,打量李明达一圈,问她:“是不是魏家的事,让你感触了,所以你紧张阿耶?”
李明达低头。
李世民当李明达默认了,欣慰地拍拍女儿的手,颇感知足。随即也不抹杀李明达的好心,让她就去发告示,寻良医。有这么好的女儿在跟前,他也确实不舍至极,恨不得多活两年。
“阿耶,这盘棋女儿若是输了,你就答应女儿一件事好不好?”李明达问。
李世民愣了下,凝眸看李明达,“你确定没说错,是你输了让我答应?不该是你赢了才该这样提么?”
“阿耶,兕子棋艺不如您,那真想让您答应这件事,那自然赌是自己输了胜算更大。”李明达撒娇道。
李世民无奈,“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耍赖了。让我猜猜,是不是尉迟宝琪把你带坏了。”
“没有没有,”李明达嘿嘿笑,问李世民到底答不答应。
“你都这样说了,看来你是真心希望这件事我能答应你,我能不答应么。行了,也别管输赢了,就直接说吧。但棋你要好好下,可不能故意输我,不然赢得就没意思了。”
“一定用尽全力。”李明达保证之后,就和李世民道,“兕子听说崔干送了玲珑旋转宝塔给阿耶,这塔的来历我也知晓。”
李世民取子之后,听李明达说了这话后顿了下,然后缓慢地抬眼看李明达,“你想说什么?”
李明达起身,跪在李世民跟前,“女儿不嫁崔家。”
又是一阵沉默。
李世民安静地观察李明达片刻之后,转眸把目光放在了棋盘上,然后稳稳地把子落了下去。
“说说缘故。”
“这种事情,没有缘故。就如人和人之间,有的有缘分,有的没有。”李明达回答道。
“那就跟我说说,谁和你有缘。”李世民侧眸,目光冰冷地凝视着李明达。
李明达本是心一动,想干脆实话实说,但看自己父亲而今的态度,她有难以把话说出口。这种事情她不想赌气,也不想拿什么父女情做考验。父亲有父亲的考量,她知道,而她做事也不是意气用事的,不图嘴快,只求成功。而今李世民的态度不好,李明达自然识趣就不说了。
李世民见女儿垂首,沉默不言了,扯起嘴角,让她起身,继续和自己下棋。
李明达心带疑惑,本想着这盘的后半部分,必然会遭到父亲的盘问,却没想到棋下完了,李世民也没有质问自己一句。
“你输了,阿耶信守承诺,这崔家的事不会逼你。”李世民道。
李明达暗中松口气,忙感谢李世民。
“阿耶知道,你有意中人了,你不想说,阿耶也不问,就等你主动说出的那天。”李世民微微挑起嘴角,似笑非笑地打量李明达,“女儿大了,心思多了。”
李明达听李世民这声感慨,心里反复琢磨了下,还是没琢磨明白李世民的态度。告退之后,她就瞧瞧叫人传信给房遗直,告知她今日试探口风的结果。
三日后,李明达和房遗直在明镜司再见面。
李明达提议:“我不确定他老人家在想什么,不然等等,延后明年再说。”
“今有一个崔家,只怕以后还会有赵家王家孙家,等不得了。况且,眼下时机刚刚好,就如公主之前所言,定在皇后忌日那天。”
李明达瘪嘴点头,叹道:“成败在此了。”
“没有败,”房遗直笑了下,伸手抚着李明达的脸颊,“请公主不必多虑,信我。”
李明达知道房遗直是在安慰他,明明他比自己更为忐忑,毕竟自己身为公主对这件事虽有些不安,但她毕竟是皇帝的女儿,再惹怒君王,也不至于会把自己和全家子的安危赌上,但是房遗直不同,他只是个臣子。
李明达缓缓地吸口气,还是满脸信任地对房遗直点点头。
李明达抓着房遗直的手,看着他,想了想道:“不然我们私奔吧。”
房遗直噗嗤笑了,笑眸里灼灼发亮,“公主怎么会想到这个?”
“你看长辈不同意的亲事,就有人这么干。再说我还没有私奔过,还没体会过这滋味。我虽说是个公主,但民间的苦我吃得,更何况我们都有些头脑,甚至说还挺聪明的,就是身无分文在外,也必然会有谋生的法子,也不至于活得太清苦。”
“那公主放得下圣人,还有姊妹兄长们?”房遗直问。
“放不下。”李明达问,“你呢?”
房遗直目光灼灼看着李明达。
“不用回答了,你肯定也放不下。卢夫人那么好,房公也是,还有你姐姐弟弟和妹妹,谁能放得下啊。”李明达无奈地抿嘴,“也就过过嘴瘾。”
房遗直温和的笑,却把李明达的手攥得更紧了。
一个月后。
盛夏闷热,蝉鸣不止,长安城跟下了火一样,人就是一动不动坐着,便在阴凉之处,也一样满身闷汗。
李世民赴道观祭奠长孙皇后,至晌午方带着子嗣们回了长安城。李世民最终只带着李明达和李治回到立政殿,又问起李泰的情况,得知他在定州治理得不错,便书信一封告知他不必歉疚于不能回来悼念,儿子祭奠母亲在哪儿都可,便是在定州祭奠,长孙皇后也必然能感受其赤子之心。
立政殿内洒了很多冰降温,所以殿内十分凉快。李世民回来之后,就靠坐下来,舒缓不少。
“还别说,这几日喝了太医调理出来的养生汤,精神是好很多。”李世民对李明达感叹道。
“那是呢,身子还是在养。不过吃丹药却是没什么好处,最近明镜司就接了个案子,就是吃丹药死人了。”李明达边说边观察李世民的脸色,毕竟这道于大唐来讲,那可是国教。
“哪来混道士这般坑人?”李世民问。
“长安城外最大的道观呢,兕子叫人查过,所有的道士炼丹,都是这些房子,不过这一位把料加多了才死了人。”李明达解释道。
李世民闭眼,“嗯”了一声。
“女儿觉得是药三分毒,没病不吃也罢,就吃一吃这些养生的饭菜就行了。再说这道士修行,还说延年益寿,怎么就没见着有多长寿的呢。”李明达故作疑惑道。
李世民把眼睛张开一条缝去看李明达,“都是没本事的,有厉害的你没见着。不过也是该提个醒,让那些贵族别没事瞎吃那些混道士的药。”
“我已经让房世子暗中做了调查,好多道观里炼毒丹,名单该是快整理出来了,要呈给阿耶定夺。”
李明达话音刚落,那厢就有人来穿报房遗直觐见。
李世民看一眼李明达,缓缓叹了声,“不想见。”
李明达立刻疑惑问,“阿耶,为什么不见?”
“你说呢。”李世民重重地看一眼李明达,还是高声吩咐下去,“让他进来。”
李明达不解地在旁观察了眼李世民,转而又去看向已然进殿行礼的房遗直。
李世民看了名单之后,就把奏折随手丢在了桌上,“你们看着处理就是,可还有事回禀?”
“回陛下,有。”房遗直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奏折,双手呈送。
方启瑞随即取来,送到李世民跟前。
李世民展开奏折瞧了瞧,眼睛本来是半睁,随便扫了下,可能是被内容震惊到了,接着把眼睛睁得很大。
半晌沉默。
李明达一直听自己和房遗直的心跳声,到底觉得在这件事上,房遗直比自己更稳一下。
啪的一声,李世民将奏折重重地排在了桌上,将殿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唯独房遗直,还是岿然不动地跪在那里,似乎早就预料到李世民这样的反应。
“房、遗、直,”李世民缓缓地重重地喊出房遗直的名字,对他瞪眼发怒道,“你在跟我开玩笑么!”
“回陛下,臣没有。”房遗直道。
李明达此刻倒是很好奇奏折上写得是什么,她本以为房遗直会直接用嘴和李世民陈情,没意料到他会用奏折。
“风姿特秀,文武兼备,谋略过人……”李世民扶额,随即摇了摇头,“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看到臣子自己奏请折子夸自己的,你为了尚我晋阳公主,可是无所不用其极。”
“晋阳公主瓌姿艳逸,举世无双,臣若不把自己硬夸好些,只怕更配不上公主。”房遗直恭敬回道。
“ 你也知道你配不上我们公主,还敢写这样的折子!”李世民口气十分狠厉,要是要出口咬死房遗直似得。
李明达小声念了一句:“阿耶?”
李世民皱眉,斜眸看一眼她,“这就是你的意中人是吧?好啊,你们两个,早就勾搭一起,瞒着我了。”
“女儿知错。”李明达立刻跪下,给李世民赔罪。
李世民愣了下,惊讶地看着李明达,“你这是承认你背着我,和他勾搭了?”
李明达点点头,“是勾搭在一起了,还是女儿主动。”
“你——”李世民深吸口气,拍拍自己的胸脯,以免自己被女儿的话气死,“成何体统,你自小规矩懂礼,怎么能说出这种没羞臊的话。”
“勾搭这个,是阿耶先说的。女儿主动,是事实。毕竟房世子确实如他奏折所言,风姿特秀,文武兼备。”
“好,好啊,怪不得你跟我下棋坚决拒了崔家的婚事,原来都在他身上。可你有没有想过,人家房遗直是个怕麻烦的人,早说过不愿意娶公主。这大话可是让天下皆知了,而今他来自打脸,我为何要陪他!”李世民随即瞪向房遗直,“你自己的话,你该记得吧?”
“臣记得,那是臣回绝圣人指婚高阳公主之言。尚高阳公主是嫌麻烦,但尚晋阳公主便是百世修来的福分。”房遗直道。
“放肆,你当我们皇家公主是你国公府里的丫鬟么,那想挑谁就挑谁?”
“臣不敢,所以臣才会隐忍到今日奏表,恳请圣人恩准。”
“我若不准呢?”
“臣今日既然有勇气来,便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阿耶?”李明达抬首,满眼祈求的看着李世民。
李世民回看李明达,感慨道:“我说你最近怎么这么孝顺,原来是为了今天这一出。”
“女儿以后也一样会孝顺。”李明达道。
“若是我今天将他赐死呢,你还孝顺?”李世民问。
李明达落泪点点头,“阿耶的养育之恩不能负。”
李世民扬头,“很好,我倒是可以放心把房遗直打发了。”
“但女儿对他的情意也不能负,愿终身不嫁。”
李世民:“你——”
房遗直忙请李明达不必如此,“遗直若死了,公主请忘了就是,誓死不嫁这种誓言不要发,也不要守。人生很长,今日是遗直冒犯之过,请公主请过段日子就忘了吧。这以后总会还有个人,既能令公主心悦,又能令圣人满意。”
李世民挑了下眉,目光扫向房遗直,哼笑了一声。转即他就眼跟前的李明达扯了起来,责怪的看她。
“真是白养了你了,瞧瞧人家。”李世民随即抬手,示意房遗直可以起身。
房遗直温言行礼,“多谢陛下。”
李明达愣,不解地望着突然转变态度的李世民。
李世民嘴角扬起一抹满意的笑容,而今怎么看房遗直都十全十美了,“想娶我的晋阳公主,不经过考验怎么行。你二人这关算是过了。”
房遗直眨了下眼睛,表情波动地并不明显,只是躬身行礼谢过。
李明达却更加疑惑不解了,“我不懂,那指婚魏婉淑,阿耶也是——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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