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一章
这一日春光明媚,宫人收拾妆奁,忽的翻出一条百花不落地缂丝裙,捧到顾令月面前,顾令月瞧着这条裙子,神色怔了怔,抚摸宽大光滑的裙摆微微出神。
梅仙不曾见过这条裙子,瞧着裙子华彩珠光,赞叹不已,“这条裙子真美啊!”
顾令月淡闻言笑不语,这条百花不落地裙,乃是集当初全大周最有名的十八名绣娘,合力织就三个月方得的一条缂丝裙,裙身美轮美奂。裙成之后赐予宜春郡主。顾令月见此裙伤感身世落泪,其后压于箱奁之中,重未真正上身。
如今时事变迁,顾令月足疾痊愈,得与姬泽夫妻恩爱,幸福美满,重新见了这条百花不落地裙,却是消了过往心结,能够真正欣赏好处。
“皇后娘娘不如穿上这条裙子试试,”梅仙笑着展颜劝道,“定是好看。”
顾令月唇角微翘,果然捧了裙子,换了衣裳出来,众人举目相视,只觉眼睛一亮,仿佛整个春天的精魂都凝聚在其上了。
午后天明,姬泽结束国事前往大明宫御苑,见大明宫天光华彩,楼阁廊道不知其数,顾皇后芳踪却杳然,寻了前头留头小宫人,开口问道,“可曾皇后呢?”
小宫人屈膝,“圣人万福,”嘻嘻一笑,往身后指了指路,“皇后娘娘在那边等着您过去呢!”
姬泽举步而去,绕过假山,见空旷平地上,一株榕树枝叶茂盛,根须垂地结叶郁郁葱葱,光辉灿烂,其下立着顾令月,一身白縠窄袖小衫,下身的帷裙宽泛展开,美不胜收,不由目中露出惊艳神色。
顾令月沐浴在姬泽目光中,心绪骄矜,略微一摆宽大裙摆,“九郎,你瞧,我穿这条百花不落地裙,可好看?”
姬泽直勾勾的望着顾令月,赞道,“好看。”
三月春光美好,他的阿顾是美好春光中最鲜艳的一笔,
他觉喉头饥渴,难耐的伸出手去,想将整个春光拥入怀中。
顾令月陡然被姬泽整个人抱在怀中,吃了一惊,“哎哟,你做什么呀?”察觉自己身躯被男人压在身后树干之上,华美的裙摆掀了起来,面上闪过心疼之色,“哎哟,我的百花裙。你做什么呀?”委屈嘟囔,“这条裙子可是很珍贵的。”
姬泽如今满心满眼只有眼前的佳人,如何会将一条裙子放在眼中,“好阿顾,你乖乖的从了朕,朕以后再召集绣娘重新给你做一条百花不落地裙。”
顾令月恼道,“哪里有那么容易?”伸手抱住姬泽,“你,哎,算了,”见姬泽神色着急,唇角高翘,也不忍为难他,到底心疼这条珍贵的百花不落地缂丝裙,吩咐道,“你替我将这条裙子脱下来。”
姬泽却不大乐意。顾令月穿着这条百花不落地缂丝裙,立在春日花树之下的模样娇美的如同整个繁盛春光,他想在春光之中和阿顾欢好,盼着顾令月穿着这条春光裙承受自己的宠爱,不乐意依从顾令月的小心思,吻着顾令月的眉眼,“好……日后朕再替你做一条新裙子。”
顾令月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嗯……,”螺首微微仰起,吐出柔腻的□□。
……
宫苑艳阳高照。榕树枝叶微微摇晃。
梅仙等人羞红着脸蛋推下来,听着里间男女婉转□□。
顾令月后背半倚在树上,双脚环于姬泽腰肢,华美的百花裙随着男人矫健的动作微微摆动,犹如百花盛放,鸟语花香,带累的一片幽泉颤动,鸟语花香。蝴蝶扑扇着翩跹的翅膀,远远的飞开去,不忍心瞧这百花零落的景象。
一切风雨结束之后,顾令月沉沉坠地,百花零落,别有一种幽颓美感。
待到雨收风散,顾令月见了一片狼藉的裙子头疼了起来。
这裙子一片狼藉,一时都不知道怎么收拾出来,可问题是,经了这么一遭,自己日后哪里还有脸面穿这条裙子。
这般华美的一条裙子,若一辈子只上身一次,岂非太过暴殄天物。瞪了姬泽一眼,“都怨你。”
姬泽见了妻子这般怒火,不免有几分讪讪,道,“朕命浆洗房把收拾出来。”
“胡说,”顾令月道,“若是这般,岂不是谁都知道我做了什么,我的脸面还往哪里放?”
姬泽闻言十分不以为意,“朕与朕的皇后欢爱,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何就没有脸面。”挨到顾令月身后,“日后阿顾还穿这条百花不落地裙给朕看。”
顾令月羞的面如胭脂,“从前没见你这般没脸没皮,怎生如今……”
姬泽嗤笑道,“咱们都老夫老妻了,还有那么多讲究么?”
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一事,握着顾令月的手道,“朕觉得今日风光畅美,再是和美不过了。当初你发愿做一套《十二月图》,怀想纪念咱们夫妻感情历程中可堪铭记的一些场景画面。今儿园中春光繁盛景象,阿顾你在园中榕树之下,着这条百花不落地缂丝裙,当真是华美若仙,风华绝代,咱们夫妇感情和美,如胶似漆,再是适合不过择选入你的《十二月图》呢!”
顾令月闻言想起适才二人欢*好画面,脸蛋微微一红,伸手捶打姬泽,“你不要脸。”
姬泽握住顾令月的粉拳,诧然道,“怎么是朕不要脸了?朕还指着阿顾将今日这百花繁盛的景象画入《十二月图》,日后时时欣赏一番,怀念今日旧事呢!”
……
须臾时间,五年时光已过。
这一年冬日,朱姑姑病重,高龄满头白发的老妇人躺在病榻之上。这位老姑姑六十余年生涯,大半人生都在为丹阳公主母女操劳效忠。到如今,顾令月生活已然幸福美满,怀着对顾令月的放心和对丹阳公主的思念含笑而逝。
顾令月送别了朱姑姑归来,心情伤感。
延嘉殿窗前鸡翅木条案上的白瓷裂纹花斛中插着一束红梅,新鲜从枝头采摘的红梅烁烁艳扬,灿烂点缀人的眼帘。“母后,”大皇子姬烨踏入,
八岁的大皇子眉眼肃穆,性情沉稳,面容眉眼几乎和他的父皇姬泽一个模子刻下来的,性情沉稳,也深肖皇帝。含笑道,“昨儿个下了一宿的雪,今天一早大明宫红梅林开花了,儿臣采了一束回来,给你插在殿中。”眉宇之中含着孺慕之情,“您素来喜欢红梅,可喜欢么?”
顾令月瞧着儿子和红梅,忽觉一股感慨之情肺腑而生。“喜欢。”她应道,温柔的将儿子抱在怀中,“麟奴给母后采的花,母后怎么会不喜欢呢?”
“母后,”姬烨伸手抚慰母亲,“儿臣知道那位老姑姑去了,您别伤心,你还有儿臣,儿臣日后会孝顺您的。”
宣阳六年,皇长子姬烨被策封为皇太子。这位年幼的皇太子乃是今上嫡长子,生母顾皇后独擅帝宠,禀性聪慧,性情沉稳,皇帝择选了崔相担任太子太傅,又命朝中饱学鸿儒博士教导皇太子。几位老学士教导皇太子功课,皇太子初涉经义学习,勤敏端慎,又能举一反三,众位师长惊喜莫名,
崔郢颇为感慨,私下与朝中同僚言道,“皇太子资质过人,若教养得力,定能日后又成就一盛世明君,继承今上盛世。”顾令月却颇为心疼,觉麟奴年纪尚小,该当多些时日玩耍。作为嫡亲阿爷的姬泽却觉自己少年之时刻苦远甚于他。如今姬烨父母双全,乃是自己夫妻独子,又深受宠爱,不过是一点学习辛苦,有什么可心疼的。帝王夫妻为了唯一子嗣教育问题颇有争执,但因皆是出于对姬烨的爱护之情,倒没有生出什么烟火之气。
这一年的春日,长安郊外乐游原水草丰美。天子前往乐游原赏春。
微风微微吹拂顾令月的发鬓,如同仙子一般飘逸。
长安帝都繁华,到底有人居逼仄之意,久居拥簇疲倦。偶尔前来长安郊外这片阔大原野,便觉心胸舒畅的多。“乐游原风光颇美,今儿日晚,咱们不如便不回宫,在小镜湖留宿一晚吧?”
姬泽闻言高高挑眉,“朕对这镜湖居颇为不喜,至于留宿就不必了。”
顾令月闻言愕然转头,打量姬泽神色,“这镜湖居何处得罪了你?”瞧着姬泽神色冷肃,似乎想起什么,面上露出古怪神情,似是好笑,又似是尴尬,“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那段旧事?”
姬泽重重“哼”了一声。
二人在一处之前,顾令月曾和新罗使臣高孝予有过一段旧事。曾相约在乐游原镜湖小居之中相聚,姬泽含怒撞破,与顾令月摊牌情感,方成就了二人一段夫妻之缘。如今姬泽与顾令月夫妻和美,但想起当年旧事,依旧心胸不大畅快,对镜湖居这处地方颇有厌恶之情,自然不愿意留宿此地。
顾令月面上闪过一丝叹息之色,“那时候我年轻不懂事,方行事跳脱了一些,如今斯事已过,你又何必?……”
姬泽望着顾令月目光转柔。无论旧事如何,他的佳人如今伴在他的身边,与他生儿育女,厮守一生。顾令月伏在姬泽怀中,夕阳照射,默默余晖,顾令月忽的开口不经意提到,“如今高使君返回新罗,已经多年了。想来在新罗国已经娶妻生子,也不知道过的如何?”
姬泽闻言垂下眼眸,在注意不到的玄锦广袖中,右手微微捏紧,露出一丝青筋。
乐游原草场清盛。顾令月忽的听得骑马踏踏之声,渐渐行近,抬起头来,见一匹骏马策马行到镜湖凉亭之前,少年坐于马背之上,乐游原夕阳的光辉将他的身形勾勒出一道浅金色的轮廓。
顾令宸翻身下马,在顾令月面前跪下,“臣弟顾令宸参加圣人、皇后娘娘。”
月前,年幼的顾令宸以皇后弟之故,晋封丰水县公爵位。
顾令月晋封后位,其娘家沐浴皇恩应当有所晋封,只是封后前夕皇后生父顾鸣病死,皇后膝下唯有两名弟弟,顾嘉礼一系与顾皇后素来不睦,不愿晋封。顾令宸收养在顾鸣名下,乃是帝后一手养育把持教导之事,干系亲近,情愿加恩于此子身上,只是此前年纪幼小,暂且搁置。如今稍稍长成便施加爵位恩典。
这些年岁月度过,顾令宸已经成长成了少年,年轻、剽悍,有着太阳一般的朝气光辉和健壮体魄。
“屏奴来了。”顾令月眸中点亮一丝惊喜之情,“这马块头高大,你年纪尚幼,驾驭太过吃力,还是小心谨慎些,换匹和顺骏马吧。
“阿姐不必为我担忧,”顾令宸沉声道,抬起头来,神情平静谦逊,唇角微微翘起,“我随师父习练了多年,骑术也算精湛,驾驭这么一匹区区骏马,自问还是有本事的。”
顾令月瞧着顾令宸沉静的眉眼,平直的肩背,心中忽然生起一丝意识,弟弟确实长大了!
“阿姐,”顾令宸靠近顾令月身边,低声承诺,“弟弟会努力学习,茁壮成长,总有一日会在朝中建功立业,成为阿姐你的依靠,让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敢轻视你和外甥。”
夕阳色泽鲜亮,照耀的天地一片华美。
顾令月欣慰而笑,唇角弯弯,“傻孩子,阿姐不需要你这般辛劳为自己撑腰。你只要好好”
顾令宸垂眸而笑,不予辩驳。心中意志却十分坚定。
皇太子姬烨从身后小镜湖转了出来,见了年轻的舅舅,眸中闪现开怀色彩,“小舅舅。”
顾令宸见了这位年幼尊贵的外甥,亦是高兴,“麟奴。”拍了拍姬烨的肩膀,“小舅舅带了一批小马来,你可要学着起骑骑看?”
姬烨开怀应了,舅甥二人一道前往乐游原骑马。
一阵春风吹过,原上青草顺风倒伏,青青原野。顾令月瞧着远方舅甥二人年轻而充满蓬勃的身影,只觉心情十分愉快,她享受幸福时光,同时也不得不忍受年华逝去,渐渐成长的事实。但心情略颓唐的时候,看看这些孩子,便会觉得心情重新舒畅。世界死生更替,有老人因着年老病衰伤感失去,但也会因为年轻人的蓬勃朝气而觉得充满希望。总觉得生命充满希望。
这一日,砚秋得了宫外消息,面上分外难看,入延嘉殿禀道,“皇后娘娘,屏奴小郎君的生母冯氏寻着了小郎君。”
延嘉殿布置清净华美,顾令月坐在窗前绘画丹青,听闻砚秋禀报消息,手中画笔微微一摇晃,面上闪过意外之色。
当年顾令月择取顾氏宗族年幼子弟收养,虽则并非是出于纯粹目的,但这些年来姐弟二人相依为命,顾令宸这个弟弟的存在,确实充实了自己的生活,这些年来相亲相爱,实不亚于亲生姐弟。只是顾令宸虽然生父早亡,却有个生母是在人世的。
生母冯氏当年抛下襁褓幼子,改嫁三原富户高氏,又顾忌再嫁夫家不允,几乎重未见过这个原夫长子。如今,顾令宸封了县公,没曾想,冯氏却重新出现在这个放弃的儿子面前。
顾令宸瞧着面前容貌相似的中年女子,心中微微茫然。
他早年一直以为自己乃是阿姐同父同母亲弟弟,及至八岁年纪,师傅裴默主动告知自己身世,方知自己身世。初始之时颇为伤心,痛哭一场,颓废无比。渐渐的发觉阿姐对自己的疼爱依旧,方逐渐好转起来。这些年对自己的身世早就不当一回事。这时见着面前这自称自己生母的女子,心中升起一丝隔膜之感。
冯氏见着多年未见的儿子,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着对顾令宸的思念之情,“……为娘这些年日日思念着你,只是生活所迫,着实不能来看你。今儿终于见到大郎。”伸手想要去抚摸顾令宸的脸庞,
顾令宸微觉不适,转头避开冯氏的触摸。
冯氏的手落空,尴尬一笑,动情道,“大郎你长大了,几乎和你阿爷生的一模一样。”
顾令宸心中微微不适。许是他们体内流淌着同样的血脉,但到底自己幼年之时便已分别,这些年几乎重未见面,如今见冯氏对着自己痛哭失声,心中竟有一丝陌生之感。“我倒是记不得了。”
只是,自己到底与这个女子有血缘之亲,竟是没有法子完全撇开关系。“到底我是您生下来的孩子,你如今来找我,若是生活有困难,我这个你生下来的儿子自当奉养于你。”板着脸警告道,“若是你想要别的,就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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