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长安紧过年的时候,天空阴沉,似乎要下雪。
当日流云亭后,顾令月闭门不出,在家中观书。
朱姑姑知晓近日事情始末后,颇为为顾令月委屈,“郡主乃是天潢贵胄,如今却这般。”眼圈微红,“老奴着实是为您委屈。”
顾令月合上书籍,淡淡道,“姑姑,咱们大周民风开放,贵女们私下有情人的不计其数,便是小姨,不也是蹉跎多年,如今方因着如今腹中子嗣的缘故下降李姨夫的么?他们如此,我亦如此。有什么好委屈的?”
“那如何能一样?”朱姑姑激烈道。
玉真公主身份高贵,交往情人实质上有一丝包养面首的意味。那些个情人男子比诸公主地位相差极大,时人说起公主,不过是说其风流浪荡,倒不至于看低。
论来昭国郡主也是长安数一数二的尊贵人物了,若是与任何旁的男子一处,倒也没有什么。偏偏遇上的是圣人,大周江山的主人,论及身份谁都比不过,这段感情若是传出去,落在世人眼中便难免有些谄媚攀附的意味了!
“如何不一样,”顾令月道,“我本也没打算嫁人。按照我从从前的打算,是与高使君蜜恋,彼此分离之后孕育子嗣。如今其实也不过是一样的事儿,只不过是人选换了罢了。”
悠悠道,“其实持正来说,作为男人,圣人人品,容貌都胜过高使君良多,这般来算,我还是赚了呢!”
朱姑姑闻言哭笑不得,“郡主。你一个小娘子,怎么好这么说?”
话虽如此,终究被顾令月开解了一些,面上神色好看了不少。
“好了,”顾令月道,“如今这桩总归是喜事。若这趟上天保佑,许是我多年足疾当真能够痊愈了。姑姑,”她挺直背脊,按着轮舆转了一圈,轻盈道,
“这些年,我做梦都盼着能够站立行走,如今终于有点丁点希望,我很高兴。姑姑,你不为我高兴么?”
朱姑姑望着顾令月,“我自然是为郡主高兴的。”
“那就好了!”顾令月拍了拍朱姑姑的手,“姑姑放心,我心里有数。”
又道,“我与圣人结缘,总归是件喜事,姑姑帮我在府中布置布置吧。”
朱姑姑强打起一番笑脸,“是。奴婢必定办的妥妥当当的。”
长安邻近年末,街市愈发热闹起来。整个长安城渐渐有了过年的喜气。
太极宫静默煊赫。
自当日郡主府流云亭中与佳人定下盟约,姬泽内心如何无人可知,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安静,处置着年末国事,游刃有余。直到贞平六年最后一日,太极宫中已经布置满了过年气息,一应大小事体处置完毕,代表皇帝权威的玺绶俱已封上,方吩咐道,
“备圣驾,前往……永兴坊。”
禁卫统领李伏忠眸中闪过一丝愕然之色,很快静默下来,命人前往安排圣驾出行事宜。
邻近新年岁首交替时期,昭国郡主府中亦布置的满是喜气。
顾令月这些日子虽然瞧着闲暇,然而念及自己此前对姬泽的承诺,精神一直处在高度紧绷状态之中。
眼瞧的日子一日日过去,都要过年了,宫中却毫无动静。
顾令月有时候私下想想,仿佛前些日子的那场经历不过是一场幻梦。而自己堕入梦中,五识蕴盛苦乐多艰,也不知道是希望梦散还是梦醒。
转眼就到了除夕日。
顾令月强打起精神,除夕的日子,乃是国之大典,想着姬泽当留在宫中主持庆典,至少年前是不会来府中了,不由暂时搁置下一段心事,面上盈盈笑意也松款起来,“今儿个是新年,辞旧迎新,咱们府中可要好生热闹一下。”
砚秋、碧桐亦是满面欢色,“该当如此。”
顾令月吩咐道,“今儿个我做主,给府中上下都加一个月例钱,命灶上上下供菜,咱们好生过一个新年。”
不多时,消息传出去,府中上下人听闻郡主的恩典,都欢呼起来。
众人俱都集到慈恩堂前,向顾令月谢恩,“奴婢等祝郡主新年快乐,来年福气安康。”
顾令月瞧着一众人满面喜色喜庆新年的模样,心中也愉快起来,嫣然笑着,“盼着来年诸人吉祥如意。”
众人齐声恭贺,“谢郡主。”
午后过后,长安城开始落下点点雪花。
顾令月坐在白鹤草堂中当窗而坐,雪花坠在少女长长的睫毛下。
忽见的碧桐面上微微带仓惶之色,赶入屋中禀道。“郡主,圣人过来了!”
顾令月心中一颤,手一僵,滚烫的茶盏微微泼溅了一些,濡在手背上,一片灼热。
她轻轻擦拭手背,情绪冷静下来,“……请圣人往通古斋。”
雪下的越发深大,姬泽披着玄色的大氅入府,进了通古斋,便见顾令月坐在书斋窗前望出来,漫天的白雪,乌黑的发丝眼眸,大红色的衣裳和着窗前开放的灼灼的骨里红梅,当真是浓艳鲜艳,此情此景美艳灼烫心田,一时间几乎生出一股情怯之意。
顾令月含笑道,“今儿是除夕佳节,圣人不在宫中主持宫务,怎生到阿顾这儿来了?”
“因着佳人在此,念兹念兹,方来此处呀。”姬泽答道,声音意味深长,“今儿是除夕,新旧年头交替之日,意义重大,朕想和你一处。”
顾令月没有想到姬泽如此,微微愣怔。觉手上一暖,被姬泽握住,听着帝王的声音淳俨道
“愿此生今后每一年的新年,都能和阿顾你一同共度。”
顾令月垂眸片刻,扬起笑脸,笑靥如花,“九郎今儿能来,阿顾很是高兴。”又道,
“府中人庆祝新年,很是烧了些饭菜,九郎陪我共用一点?”
姬泽望着少女,沉声应道,“好。”
通古斋寂静,案上摆满了美酒佳肴,
烈烈烛火燃烧照耀在顾令月脸上,映衬的少女肌肤愈发细腻。顾令月端起酒盏一口饮尽,这酒液颇为甜蜜,几乎溺毙。
姬泽接过顾令月手中酒盏,劝道,“酒水太烈,饮过了伤身,阿顾还是少喝点吧。”
顾令月觉酒水掩盖精神安全,一双眸子如荡漾水波。道,“我想要喝。”
波光潋滟,姬泽凤眸凝住,忽的觉天旋地转,身体落入男人的怀抱,微微一惊,将头仰起,红唇已经被面前的男人亲吻住。
阿顾咿唔一声,牙关已经被撬开,口齿之间充满了姬泽的气息,唇舌交缠
好一会儿,待到顾令月气喘吁吁,方放开来。顾令月青丝散漫,面红过耳,伏在姬泽怀中,不敢抬头,
顾令月姬泽的气息终究也有些不稳,轻声道,“朕抱你回房。”
顾令月抱住他的臂膀,一双眸子潋滟生光,“九郎——”出于某种不知道如何的微妙心理,不愿意姬泽将自己抱回自己日常歇息的白鹤草堂,扯了扯姬泽的衣摆,吐气如兰扑在姬泽的颈项之间,
“通古斋后头设有一间里房。”
姬泽顿了片刻,将她的手背拉过来,吻了一记,“阿顾既如此心急,敢不从命?”
阿顾俯卧在姬泽怀中,感受着姬泽抱着自己大踏步前行。觉如在云端。不知怎的心底一阵委屈泛上来,眼圈忍不住微涩,连忙压住。
将脸埋在姬泽的胸前,只觉得男子衣襟上若隐若现的银线冰凉而妥帖,好像暗夜里的一场梦。
通古斋乃是一间书斋,里间设置书房,供主人读书闲暇之时坐卧,殿中铺着红锦地衣,熏笼里常年点着沉水香,散发着沉沉香气。
觉身子沉软落入榻上。暗夜里的梦炙热而又迷离,那殿中的烛光却是太灼热了,照在阿顾闭着的眼前,一面晕黄的亮色。
“朕很欢喜,”室内姬泽的声音沉沉,“阿顾可欢喜么?”
顾令月妙目微勾,“今夕何夕,得此良人,阿顾怎能不欢喜?”
沉睡香气氤氲,顾令月微微仰着螺首,迎着亲吻,压倒陷入被衾的时候,不知怎的,忽然想起芙蓉园的那一株骨里红,
今夜里,大雪绽放,不知道那株骨里红是否开花了?
一件件绛色的中衣从帐中落下委地。
鹅黄色的绣梅肚兜映衬着雪一样的细腻肤色,风情靡艳,
阿顾瑟瑟发抖,男人从身后扣她在怀中,吻住了她的唇瓣,一路沿着雪白颈项往下而去。
殿中甜水香的香气愈发的浓烈,一时之间,满室生春。
帐中欢情蘼芜。胸前的一团暖莺也落入了他的手中,辗转抚揉。顾令月沉浸在床第之欢中,身躯微微紧绷。
美丽的少女,健硕少年郎,这样的□□嗔痴,本该是极为快乐的,顾令月身处其中,想催眠自己畅想这等欢乐,身心却并无一丝快乐之感,反而觉得像是溺入了一片深海,感觉像要要灭顶,心头一片惶惑,身躯僵硬,连指尖都僵硬了起来。
脑海中一些从前记忆中男女欢情画面一一闪过。
与初恋清郎谢弼分离。
贞平四年郡主府新婚之夜遭受羞辱,男人眉眼冰冷,话语轻蔑而带着刻骨的嘲讽,“这世上,谁会喜欢一个瘸子?”摔门而去,留下困窘屈辱的自己,半裸的独自在满目喜庆红色的新房中,大红色的帐幔被从大开的房门中吹进来的风扬起,像是嘲笑着自己一样。
朝华居中,孙沛恩和蕊春二人偷情,肌肤□□翻滚,发出奇怪的声音。“奴婢比诸郡主如何?”“你自然比郡主强。她浑身僵硬,如何比的上你这支解语花。”
……过往的一幕幕男女相关□□的画面在顾令月的脑海中交替翻滚,顾令月脸色发白,极力忍住肌肤僵硬,心中翻滚而上的反感感觉。
当日应承下来的时候,实是禀着一股赌气和孤勇,方记起自己当日与高孝予镜湖小筑之时亲热的厌恶之感。
如今想来,便是姬泽没有及时闯入制止,自己也没有办法掩饰自己的异相,继续欢情。
思绪纷乱,忽觉胸前麻热,原来自己的衣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扯开,姬泽略带一丝惩罚性的捏了一下,“和朕亲热还敢走神,是觉得朕的手段不好?”
她回过神来,抬头勉强笑了笑。
姬泽察觉到怀中少女的微微僵硬畏缩体态,微微不解,只当少女是对正常亲热的些微害怕情态,情动,亲吻承诺,
“阿顾,朕会待你好的。”
顾令月仿佛堕入深渊,顾令月几乎想要逃离身下的床榻,离带给自己不适反应的男人远远的。身边抱着自己的男人说了些什么,她觉得自己其实没有听清。心头一片惨淡。
其实自己心中一直对男欢女爱有一种惶惑之情,早年一直怀疑,自己对于男女欢情似乎有些障碍。只是始终未曾有过实际体验,不能最终确认。当日应承下来的时候,实是禀着一股赌气和孤勇,这时候肌肤相接,唇齿相依,身体心理上的不适拒绝之感几乎不可遏制,。
身体火热,心中却惨淡。
她直到近日里,短短半个月内尝试与两个男人共赴巫山,感觉并非害怕而是厌恶拒绝,终于肯在心中承认:
自己对男女亲热,是有心魔的。
少年时因着足疾的缘故,心中本就带着一丝丝自卑,害怕这等足疾会在日后自己的婚姻生活中造成障碍。与孙沛恩结缔的那场婚姻,她也曾抱着莫大的勇气,却在洞房夜遭遇对女性魅力最大的羞辱。其后两年,这场婚姻带给自己的全是苦痛灰暗,几乎没有一丝明亮温暖的回忆色泽。
那段失败的婚姻带给自己的,不仅是两年的流离生活,也给自己的心理带来病理性的心态。
孙沛恩对自己的轻慢,是对她女性魅力的最大否定,几乎摧毁了她对自己的全部信心:
一个瘸子,世上是不会有男人喜欢自己的。这句话,入耳数次,不知怎的竟也就入了自己的心。潜意识里真的觉得:这样一个残缺的自己,不可能得到男人的欢心。
对这段绰约心事,赖姑姑察觉到了一二,也曾暗地里安慰她:跟她说她没有关系。她是绮年玉貌的少女,男欢女爱,阴阳交合,本来就是最自然的事情,而她的足疾虽然影响了行动自由,对于这个却是并不妨碍的,只要燕*好的时候男方温柔爱惜一点,自也就被翻红浪,一切皆好了。
她便也心存侥幸借着姑姑的安慰骗哄自己。赖姑姑是资深的燕喜嬷嬷,对于男女□□上的知识自然比自己清楚。她既然说没有问题的,便自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当日在镜湖小筑之中,与高孝予的亲热临门一脚便被叫停,问题便也没有暴露出来。可是直到如今,她半身□□的躺在姬泽怀中,接受男人火热的亲吻,心却冰凉。方才肯在心中承认:自己确实心理问题。
她与姬泽亲吻亲热,身体却僵硬几乎逃避。心跳,冷汗,肌肤上倒竖起的每一个毛孔,无不再告诫自己:她没有法子再在这场燕好继续下去。却发现自己对于接下来的事情恐惧到极点,几乎不能自持。
大红色的龙凤帐微微拂动,将朱漆螺钿床上的靡丽之景影影绰绰的遮住:少女身上的鹅黄色肚兜早已经落下来,被压在身下,□□的不成模样,无力袒护的雪莺便落在男人口中,阿顾浑身颤抖,面色白的像雪一样。
待到姬泽伸手去解她的裙带之时,她终于尖叫了一声,“不要。”用力的推开身边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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