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烛交叠下的人影,亲眼见证其渐渐合成一线。曹宝心头一紧,猛然将虚掩的窗合住。
“曹宝,你怎么了?”曹书探探脑袋也想从窗缝中瞧见些什么,却发现早已被曹宝盖的严严实实。
眼帘低垂,曹宝面无表情的离开窗边。“曹书,今日不必去侍奉公子了。你先回去吧!”
淡淡的言语毫无半丝生气,听得曹书煞是奇怪。“曹宝,到底怎么了啊?难不成这屋里……”
“屋里怎么样与你何干!”曹宝忽然间转忧为怒,两道细眉拧地紧紧的,沉着黑脸气急败坏的瞪着曹书。“让你走你就走,那里来那么多问话!”
莫名其妙的怒火,惊的曹书愣在原地。甚是诧异,向来好脾气的曹宝还是第一次这么无遮拦的冲人撒气。怯怯的斜瞅着脸色铁青的曹宝,幽幽地缩着脖子憋着嘴离开了。
曹书的离开,让周遭的夜静得凄凉,曹宝刹那间觉得心口像压了一颗榴莲,如刺锥心,似石压喉。回眸望着灯火通明的屋内,斜出一丝苦笑。
哐啷一声,刚进入睡梦的漓香被一声巨响惊醒。猛然瞪开溜圆的眼睛,挺尸般的坐起身来。皱着眉角,抖着身子埋怨道:“柴萱,你大晚上不睡觉干什么呢!”
柴萱两只手轮换着揉搓着摔疼的双臂,明明是趴在桌子上打个盹儿,没想到打地上来了。纠缠着两条细眉,从地上挣扎起来。很是尴尬的看着紧闭着眼睛坐在床上点瞌睡的漓香,轻声道:“抱歉抱歉哈!我尽量小点儿声。”惦着脚尖儿刚挪半步,又灰溜溜的轻跑到刚躺下的漓香身侧,捏着嗓子凑近道:“漓香,你说都这么晚了,楚蝶怎么还不回来啊!”
脖子一拧,漓香连眼睛都懒得睁开,很是不情愿嘟囔道:“守夜呢嘛。”一揪被子,翻向一侧,将脑袋牢牢罩住。这都快半夜了,还没见楚蝶回来,柴萱的双眼皮一直跳个不停,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望着已经睡熟的漓香和小河,柴萱沉沉的叹口气灭烛熄灯,兀自挪回被窝中。幽幽的望着穿缝而入的月光,久久难以入睡。如果今天是楚蝶守夜的话,她会什么没有和自己讲呢?而且,自曹丕被罚到大理寺后,那张脸几乎就没乐过。今日曹丕一回来,人就不见了,总觉得有些奇怪。
柴萱狠狠的打个哈欠,拢被于身,晃晃微沉的脑袋。这曹丕府奇怪的事情实在太多,现在自己居然都开始怀疑楚蝶不正常了,看来必须得尽快离开了,要不然哪日非得被逼成个整日疑神疑鬼的精神病嘞。
借着昏黄的烛光,楚蝶仔细打量着睡在自己腿上的曹丕。玉雕的侧颜,墨点的剑眉,这样的绝世公子岂非难得一见。无意识的抬手掠过那轮廓分明的脸颊,那丝自手心传回的温度,却让楚蝶的眼泪似乎找到了开启的门阀,一滴滴满溢坠落。
那即将覆上的双唇,温情似蜜的喊出“柴萱”二字之时,楚蝶的整颗心都碎成一片一片的了。就在嘴角荡出一抹微笑后,曹丕便由于酒气上涌晕睡过去,不偏不倚的正好跌在楚蝶的双腿上。
透明的珍珠倾洒,将胸前的衣襟打出片片碎花。低眸含情脉脉地看着那张沉睡的人,抬手轻轻将其环在臂弯里,滚烫的脸颊紧贴上那微冷的额角。纵使这短暂的温存只有一秒,也足够了。
双眸轻闭,楚蝶就这样轻轻的拖着曹丕,经量让他最舒服一些。清泪划过嘴角,渗进嘴角融在舌尖,双唇绽出一丝笑意,悠悠然微夹欢喜,浅浅兮半萦悲戚。
柴萱伸着懒腰,做着绕颈一周半的运动,抱着自己的老伙计打算继续开工。刚进花园就见曹宝一人呆呆的盯着湖面发呆。
柴萱丢下水瓢子,蹑手蹑脚的朝那声影走过去。张着两只大爪子,还打算吓某人一跳呢。刚近身侧,就听曹宝冷冷道:“我没心情,不想同你闹。”
双臂一环,面无表情的坐到假山旁的一块大石头上。低垂着眸子,那怅然若失的表情看得柴萱心里怪怪的。眉角微斜,柴萱半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问道:“曹宝,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难受。”曹宝依旧一副昭昭惕惕的模样,淡淡回道。
“没事?”柴萱半捏着下巴,眉头紧锁的审视着曹宝。双目无神眼中微藏失意,脸色泛苦似乎有话难言。眼神儿一转,莫名想到楚蝶一夜未归的事情来,顺带着问道:“曹宝,昨天楚蝶一晚上没来。我一大清早就去问冯姑姑了,她说昨天晚上不是楚蝶守夜。你昨晚有没有见她啊,到底是去哪里了?”
柴萱半是询问半是自语的在曹宝面前晃了个圈,微微一叹。本以为曹宝这副模样不会有什么反应。却听得身侧那人,语气生硬的回答着:“楚蝶昨夜在公子那里。”
双目刹惊,一对桃花眼瞪得正圆,黑葡萄似的眼珠子整个露在外面。柴萱舌桥难下的盯着曹宝那张沉如玄铁的脸色,怔了半响才回过神来。“曹、曹宝,你可别乱说话啊!这楚蝶怎么可能和曹丕……不、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亲眼见着楚蝶关门而入,也亲自在门外守了一夜。可就算到今日黎明日出,都没见她走出来。”曹宝忽然间怒不可遏的站起身来,咬牙切齿的望着柴萱,那细长双眸里竟然闪着隐隐可见的泪花。“柴萱,你是个傻子吗。你天天和她在一起,难道看不出她喜欢曹丕吗!”
顿然高喝,柴萱全身一颤,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般茫然无措的跌坐在身后的青石上,完全不敢相信曹宝的话。“曹宝,楚蝶难道和曹丕……不……楚蝶不是那种人,她怎么可能就这样跟了曹丕!”
“呵呵呵……”曹宝自喉间忽然发出一声冷笑,听得柴萱从头凉到脚。“柴萱,怎么不可能!她就是那样的人!她为了讨好曹丕,情愿在丞相府当卧底。难怪,难怪你对她那么好,她还愿意监视你,出卖你!如今看来,她连她自己都能出卖,更何况区区一个和自己毫无瓜葛的人!”
曹宝怒不可遏的双眸像是两座喷发的火山,不仅将自己的理智燃烧的一干二尽,而且将柴萱的心整个都烧裂了。柴萱泛白的嘴唇痴愣愣的似呓语般念道:“你说什么?出卖我、监视我?”
一顿发泄后的曹宝,才瞬间回过神来,“没、没什么。”还想亡羊补牢。可看到柴萱那副失魂的表情,显然补救什么的已然为时晚已。
曹宝的言语如同丢进脑海的千响鞭炮,炸得柴萱脑袋一片空白。一颗心像是被丢进了滚油锅里,备是煎熬。从心头溢出的凄伤像无限蔓延的藤曼,绑住心肺,勒紧喉管只觉胸腔压抑非常。
“曹宝,你的意思是说,楚蝶一直都是曹丕的奸细。从丞相府开始,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对我的监视对吗?”
曹宝慌慌张张扶着跌跌撞撞的柴萱,惶恐不已的看着面如土色的的某人:“柴萱,你听我说,其实……”
柴萱深凝着眉宇,难以置信的摇着头将曹宝打断。满含清泪望着曹宝,轻轻问道:“你只要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曹宝万般无奈的重重一叹,眉头紧锁下巴沉沉一点。却不知这一点将柴萱对楚蝶的信任全都击打的支离破碎,将这么久自己全心全意的付出尽数打上了红叉。沉默压抑,郁积彷徨,柴萱跌在冰冷的青石上,久久难以相信曹宝的话语。
楚蝶,这个自己无话不说的朋友,一门心思认定的妹妹。居然是曹丕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监视器!难怪自己的一言一行曹丕总能知道,难怪一直以来,楚蝶总给自己一众难以言说的隐忍感。
“柴萱,你还好吧。其实楚蝶她也被逼无奈的!”曹宝满怀歉意的安慰着柴萱,毕竟他答应过楚蝶不说的,如今却违约了。
喉间微动,柴萱似有话要说。可对上曹宝关切的眼神,却又把话生咽回肚里。沉着脸色,起身便走。也没回话,也没招呼。她现在必须第一时间见到楚蝶,亲耳听她跟自己讲每一个字。
清风绕堂,吹静浅尘。发丝微乱,远视碧空。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这心头却隐隐发凉。
莲步轻抬,楚蝶盈盈自门外走进。抬眼处却见柴萱怔怔的望着窗外,略带感伤。“萱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楚蝶,你昨晚去那里了?”幽幽发问,语气平淡毫无波澜。
楚蝶清眸低垂,不敢看柴萱扭过来的眼神,径直走到桌边。回答道:“昨夜,自然为夫人守夜。”
“是吗?”回眸而视,对上楚蝶心虚的眼神。
别过头,再次逃过那双凌厉的眸子。“萱姐姐,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呢?”
步步逼近,柴萱的眼神从未离开过楚蝶那张细嫩的脸蛋。第一次相见时觉得是那么的可爱稚嫩,可此时的却是深沉得令人心寒。“我要听实话。”
声沉沉,心凉凉,推心相问怎能言谎?双重影何真何假,一颗心情浅情深。最怕痴心终是错付,亦寒知音再难同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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