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赤芍之所以会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掌珠素来矜贵,一个王妃,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举凡出门都是前呼后拥一大堆人簇拥着,就是去哪家府上喝茶赏花,身后也跟着无数人无数双眼睛盯着。来往的俱是金贵人,哪个金贵人会有这种腌臜病?便是她身边侍奉的侍女丫鬟,随便放一个出去,也不是一般的小官小吏或是有几个小钱的富商便能配得起的。
因此,这病自然不可能是与人寻常交际之间被染上的。再说了,这痨病虽是凶险,还易过病气,但也不是一次两次就能染上的,需得是长时间的接触。
似乎是怕她们不懂其中厉害,赤芍又把这话细讲了一下,青鸾的脸色当即阴沉下来,浑身隐含着风暴,而金萱也是一脸愤然,估计让她知道是谁害人,她此时能空手活撕了对方。
赤芍沉声道:“你们来说,能长时间接触到王妃的,都有什么人?”
“也可能是物。”安歌此时插了一句,但是却并不显得突兀。
青鸾和金萱两人对视一番,而后说了几个人名,但这几个丫鬟与她们一样都是从京城王府一路跟过来的,身家清白又有家中父母等人都在徐府中,等于是身家性命都系于掌珠身上,要说她们能谋害主子,那说出去几乎没人敢信。
但青鸾一番沉吟之后,仍是二话不说就命人去传人,而后带到一旁的厢房内,由赤芍和安歌逐一诊脉,详细看过再做定论。
最后就连青鸾和金萱也诊过了,没一个有这种病的。
其实只要确定不是人,就可以排除了许多疑问,没有哪个人害人会随身携带害人之物,除非是自己的命不打算要了。
那就只应了后面一种说法,是某样东西。
到底是什么?
因对其他人仍是信不过,金萱翻箱倒柜四处找着,而此时赤芍竟还有说笑的心情,与青鸾聊起了闲话:“大人出于宫中,应该也知道,这世上最险恶的当是人心。譬如说有些人烂了心肠,寻些染了天花之人用过的东西,放在小孩子身边,孩子莫名其妙就染了天花。直到孩子死了,父母还只当是自家孩子不走运。又譬如有些毒妇,自己在外头跟人勾搭上了,又想霸占家产不跟姘头过苦日子。于是就让姘头去那些花街柳巷寻个得了花柳病快要病死的人,把他们的贴身衣物拿回来,趁着丈夫不注意的时候给他换上。结果后来丈夫也得了花柳病,还百口莫辩,死的不明不白……都说苍天有眼,可这种事有的能查出来,有的查不出来。所以说若论世间三百六十行中,哪一行最见识的人心最险恶,还当属我们这些开方诊病之人。”
青鸾这会儿哪有心情与他闲聊,只是不停的打量着屋里的一应陈设,沉着脸不说话。
“这卧房乃是王妃长年累月所待之地,若是我没料错,那物就在这房子中,只管往经常接触的物件上找就对了。若真是找不到也罢,离开这间屋子就成。”
怎能找不到?倘若真找不到,那么,就算换了间屋子,那个有心之人,也还会把东西摆进来的。
青鸾心下沉吟,就算掘地三尺,或者将屋里的所有东西都翻过三遍,她也决计不会轻易放弃的。
“对了大人,这病灶也有时间限制的,不可能是陈年老物,需得隔三差五的更换,所以你们不必翻箱倒柜的找那些平时甚少用的东西,那应是不可能的。”
青鸾这才朝赤芍微微颔首,算是点头致谢。其实她该说的也算是知无不言了,这寻找范围自然缩减到一个极小的范围。其实若想查某样东西并不难,毕竟掌珠不是寻常人可近身的,寻常人送来的东西,也未必能去到她身边,更别说拿来用了。
而她的贴身衣物被褥,都有人专门清洗收放,尤其是贴身衣物,今日洗了几件,到时就必须收回来几件,若有丝毫损毁或者缺失,那都是不小的事情。毕竟女子的闺誉大如天,若是贴身衣物遗失,再闹出个什么事来,可就贻笑大方了。所以,这负责浆洗掌珠衣物的人,也是由徐府带来的老人,照说并没有什么破绽。
“我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余下的事情,只能靠大人你了。”
说完,赤芍便朝安歌使了个眼色。安歌亦含笑环顾了一下,临走时还不忘再给青鸾原本烦乱的心绪再捅一刀子:“以大人的才能,想必很快便能找到这祸害王妃的东西。这些王府内务,咱们也不便掺和,这就先下去了。过一会儿,大人若有好消息,再差人来知会我们便是。”
说完,她倒是走在赤芍身前,替她掀起珠帘,两人一前一后施施然走了。
可问题是话都说成这样了,她跟金萱两人将屋子里都翻找了一遍,还是没找到可疑之物,这又该如何解释?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转眼之间,又过了近一个时辰。就在金萱都快要忍不住哭出声的时候,忽然听见外面院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继而是王沅溪略显急促微带一些喘息的声音传来,她站在檐下,恭敬道:“婢妾有要事求见王妃,还请章大人通融一二。”
青鸾和金萱互相看了一眼,皆是觉得十分意外。这两日王沅溪也有每日几次前来正院请安,但是每次来都是安安静静的让人通传,在青鸾派人打发她回去之后,也是一声不吭的就走了。这个人给人的感觉一向就是胆怯怕事,怎么这会儿明知道正院这边正有麻烦,她却一头撞上来?
本来青鸾并不打算让她进来,可是金萱却先移步到了窗下,她略看了两眼,便朝青鸾道:“王孺人还带来了后院浣洗房那边的两个人,以及——王爷书房那边的小林子。”
青鸾脸色旋即一变,这个小林子也并不是什么打紧的人,可是他却是萧绎从宫中便带在身边的。平日里在王府也没什么多高的身份,不过就是王爷的书房近侍,伺候笔墨茶水的小太监而已。
可是这等时候,若没有萧绎的首肯,那么王沅溪肯定是指使不动小林子过来的。于是片刻之后,她立即深吸一口气,道:“请王孺人进来说话。”
王沅溪进来内室的时候,也并没有什么咄咄逼人的气势,她一如往常,浑身上下写满了谦卑和恭敬。不过在朝掌珠行礼之后起身时,却对青鸾道:“这两日听闻王妃病倒,婢妾心中日夜难安,因此便在小佛堂内替王妃誊抄经文,求佛祈福。但先前见后院的人来收王妃的贴身衣物,且其中一人神态有异,婢妾便留了心,一路跟随过去。没想到竟然发现这个黑了心肝的恶奴,将王妃的衣物与一些污秽之物放在一起浆洗。大人,婢妾而今冒死求您明察此事,万不能放过此等恶奴!”
听她此言一出,青鸾心中自是大吃了一惊。仓促之际,她来不及思索分辨王沅溪到底是否被人授意,但却立即扬声道:“来人,去将浣洗房的所有人先关押起来,里面的东西一概不需移动分半。”
而后又朝王沅溪道:“多谢孺人特地前来相告,能不能请孺人将先前看到的情形,再详细与我说一遍?”
于是王沅溪便索性叫人将那负责浆洗掌珠贴身衣物的侍女带上来,自然青鸾没有让她进屋,只是令两个婆子一左一右守着她,跪在檐下审问。
其实这个负责浆洗掌珠贴身衣物的侍女与青鸾等人也算相识,平日里便是她每日早晚各来正院一趟,用一个竹篮将换下来的衣物收走,下一次再将洗好晒好的衣物叠好,送到专门负责此事的侍女手中。再由这侍女将衣物分门别类,进行熏香之后,才会出现在掌珠的衣橱当中。
“王孺人说,她亲眼看见你将王妃的贴身衣物,跟其他污秽的东西放在一起浆洗,此事可属实?”
这侍女似乎是被吓得不轻,这会儿整个人都跟打摆子似的,半响也挤不出一句话来。于是青鸾朝两个婆子使了个眼色,自有婆子将她的头脸掰着抬起来,喝问道:“大人问你话,你这贱婢可是哑了还是怎的?”
谁知那侍女到底还是牙关咬紧,一字不发。青鸾忽然觉得她神色有异,一张脸白里透着青,于是连忙道:“快掰开她的嘴,恐怕她要服毒自尽!”
不过还是晚了一步,待那两个婆子将她的牙口掰开时,只见顷刻间,那侍女便口鼻流血,继而两眼一翻白,直直的僵死在了当场。
众人见状,皆是神色一泠。正在将人抬下去时,忽然门口传来通传声,却是十分威严而又声调悠长:“王爷驾到。”
萧绎并没有在正院多做停留,他只是在掌珠床前站了一会,在赤芍再三劝告此病可能有传染风险时冷哼了一声,回道:“王妃与本王乃是结发夫妻,若王妃有任何差池,本王也也绝难心安理得的继续苟活下去。所以,本王是不惧什么病气传染的,你们好生为王妃治病就是。”
话虽如此,但他也并没有执意在房中多做停留,而是带着人,叫上青鸾一起,去了后院那个十分不起眼的浣洗房。
浣洗房位于王府的西南角,除了四五间用来存放衣物和东西的平房之外,便是一片很大的空地。空地两侧因地制宜的挖了两口深井,因而取水洗衣可算是十分方便,平日里一共有五个专门负责浆洗的侍女,一个姓管的婆子在这里算是管事的。
这会儿这姓管的婆子大概也知道自己是摊上大事了,于是领着余下的四人跪在地上,见到萧绎等人进来只是扣头,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因青鸾下令及时,所以掌珠那盆正在浆洗的衣物,此时也就一如原样的浸泡在一只木盆中。萧绎走近前,蹲下身,亲自伸手在水中拧起一件小衣时,就连姚管家都禁不住出声劝道:“王爷千金之体,还是不能轻易涉险……”
萧绎没等他把话说完,便冷笑道:“本王倒也不想轻易涉险,可是你们瞧瞧,本王将王府交到你们手里,你们却又给本王管出了一个什么样的宅院?”
他这话分明就是极度震怒之后的敲打,连带着青鸾在内,所有人都立即俯身跪了下去。管家姚忠贵浑身冷汗直流,抽空抬眼时正好对上青鸾的视线,两人旋即又再低垂下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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